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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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妣凰娥获得晋晟王的允诺后,便安静下来,两人和和睦睦地共用一餐,她便以不扰王兄午睡的借口,离开了朱雀台。

    待到英裳台,

    她脚步轻快地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妣水玥。

    “恭喜八姐。”妣水玥微微一笑,奉承地看了一眼妣凰娥,接着便神色温和道:“八姐,你如今便是要将母后照顾好,令宫里不好的谣言消散,而宫外的事情,臣妹办完之后,每天都会回宫禀报。”

    “嗯,九妹,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我看好七姐,千万别让她有出风头的机会。”妣凰娥眸光阴冷道。

    “这事情,我一定会办好,只是在离开之前,我想去看望一眼母后,虽然她与我母亲和虞姬不和,但那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我和弟弟自幼被她照顾,心里一直拿她当母后,如今她身体不好,我怎么也应该去尽孝。”

    妣水玥出这番话,妣凰娥觉得她通情达理,又不计前嫌,登时便感动道:“实不相瞒,母后现在除了会吃饭,连话也不出来,就连大便都不能……”

    妣凰娥一想到一日清,她去看望自己母后的场景,就隐隐有些作呕,不过当着妣水玥的面,她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八姐,我宫里有位药师木筱,她给我阿娘调理过身体,医术十分高超,不如我带着她同你一起去看望母后。”

    “九妹真是有心了。”妣凰娥虽然有些嫌弃生病的武后,但还是希望她早日好转,于是便点头允了。

    *

    人老了,本来就鹤发鸡皮,还伴有体臭。武后没生病之前,自己还能随时注意理,才让人闻不出来,等生病了,下人们尽管也按职按责地照顾她,但由于她瘫痪了,不能动弹,两位子女又不上心,所以屋子里即使点了浓浓的熏香,但还是有股难闻的味道。

    妣凰娥带着妣水玥踏入这里,一闻到一股腥气的味道,便仍不住暗暗屏住呼吸,只远远地站在一旁,并不走近。

    “九妹,母后就在那边了,你过去看望她吧!”

    听着妣凰娥瓮声瓮气的声音,妣水玥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不免嗤笑一声。

    武后为了两个子女算计一切,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果然遭到了报应。

    妣水玥心里开心不已,可人却一点也不嫌弃武后的样子,缓缓走到床边,去观看武后的状态。

    “儿臣妣水玥见过母后。”她俯身行了一礼,仔细观察武后的状态。

    听到妣水玥的声音,武后晦暗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嘴唇也抽抽了几下,不过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见到武后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妣水玥便放心多了。

    “八姐,木筱的医术很好,不定能将母后的身体调理好,不如就将她留在这边,替我为母后尽孝。”妣水玥望着武后,唇角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

    沐筱一家十分穷困,被她所救后,便跟她进了宫,对她十分衷心,她一定会替她好好照看武后,让她一直维持这个状态,饱受亲子嫌弃憎恶之苦,以偿当年她凌辱虞姬之仇。

    “九妹——”妣凰娥凝望这妣水玥的背影,声音不由哽咽,只觉得她一言一行无不妥帖,尤其是当她站在形容可怖的武后身前,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时,她心里便隐隐有些自惭形秽。

    *

    经过这日,妣水玥与妣凰娥的关系突飞猛进,并且这种关系随着善堂和涂畔宫的修建,而变得日益密切。

    善堂的事情,由于她们抢了个先,所以妣云罗并没有插手的余地,妣水玥从妣凰娥手里拿了钱,便去找师傅郗哲,问清需要多少银两后,便把钱拿给了他,至于多余的一部分,便被她留为己用;至于涂畔宫,由于妣凰娥出钱最多,而且郗哲因为当年没有帮上她,便对她有所愧疚,便让在其中负责的师兄池砚多加照顾她。

    师兄为人宛如清风一般,妣水玥不意令他涉及这些污浊的事情,所做之事,便瞒着他,只和她的朋友葛新商量。

    这个人涂畔宫修建一事中担任左工伊,是正伊陈玉的得力手下,所以当她带着自己的人介入的时候,便没有受到多大阻碍。

    这天,天气虽然有些微凉,但是妣水玥的心情却十分雀跃,不仅描了整齐的细眉,还抹了胭脂,并穿了一身翠绿的罗裙,将整个女子的清丽明快都展现了出来。

    她从前为了不引起妣凰娥的嫉妒,所以一直将自己扮得很朴素,可是一想到能在那里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便不由微微面红。

    涂畔宫修建一事,她实在没想到七姐会交给师兄负责,不过她仔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好意外。

    七姐虽然得到了王兄的信宠,但在朝中并无帮手,师兄为人清正,又有能力,她们本就是师兄妹的关系,她找他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而通过这些天师兄的表现,她相信他绝对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只因为七姐貌美,便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投入进去,况且以她和他的关系,他定然是选择站在她这边。

    妣水玥想起上一次在栖凤台,池砚无意间接下了她亲手绣的香囊,心里不由更加笃定,再想到儿时,虞姬差点就动父王,将她许配给池砚,又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她想起过往,眼中便不由涌上一阵湿意,但是为了不把妆哭花了,她便抬起头来,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边,池砚和公元皓在涂畔宫根据图纸,瞭望着地形,望着匠人们一砖一瓦的修建着宫墙,只觉得他们皆有条不紊,分工明确,根本不需要他们指挥什么。

    “子墨,我们原本是要过来帮七公主的忙,可是如今,大王似乎又把这件事交给了八公主和九公主,此外,我怎么感觉我两个站在这里,十分多余。”公元皓向着池砚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翻了一个白眼。

    “尽管师妹的钱没有派上用场,可是这份差事我们已经领了,并且这涂畔宫的一楼一宇,全是她亲手所描绘,我想她即使不能参与其中,但也希望涂泮宫一丝不差的修建起来。”池砚面上淡然无比,他甚至瞧着那些匠人的动作,神色十分认真专注,就好似能从瞧出什么门道一样,这令公元皓不由对他心生叹服。

    “池兄,虽然你的很对。不过与其站在这里当木桩子,我还不如去垓下学宫听课,这里便交由你了,等晚上我请你吃饭。”公元皓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池砚目送着公元皓离开,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些砌墙的匠人身上。

    他发现这些人都是十个人一组,每个人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办事的速度十分惊人,远远比一个人干好几样活厉害。

    陈玉师傅这些人都是七公主训练出来的,并以一种复杂的口吻道:“她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就是性子太过难以捉摸,还不容易亲近,就宛如一颗捂不热的石头。”

    池砚思及这里不由入了神,忽然想起时候,那些关于七公主的记忆,似乎不管他做什么,她似乎都并不放在眼里。

    他想到这里不由握紧了拳头,而这时,一双温凉的手掌忽然覆盖到了他的双眼上。

    “猜猜我是谁?”一温婉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砚一听,赶忙挥手挡开对方,拉开一段距离道:“水玥师妹,我们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不能再像时候一样,随意嬉闹了。”

    “师兄……”妣水玥张着一双水眸,不由嗔怒道:“既然你知道男女有别,那为何还要厚着脸住到七姐那边去,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

    妣水玥为人十分自信,她的相貌虽然不如妣云罗那般夺目,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所以她这话,不过是想趣池砚,嘲笑他不解风情,只是令她呼吸一窒的是,池砚竟然点了点头,面色赧然道:“我一直都喜欢七公主。”

    他着,还从怀里将那个绣着鸳鸯的荷包换给了妣水玥,并温声道:“师妹,这个荷包里装的金丸应该是先王留给你的东西,你收起来,好好保管吧。”

    “师兄,她从未给过你好脸色,每次利用完你,便甩到一边,从前我以为你只是碍于师兄妹之宜,可是没想到你同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样,都是那种贪恋颜色之辈。”妣水玥眼眶不由微微泛红,手指绞紧了袖角,心里满含着不甘。

    面对妣水玥的质问,池砚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忽然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像这边投来,不由转过头望去。

    不远处,妣云罗穿着一身绯红的衣服静静地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而她身边,身材高大的丫鬟夏槐为她撑着一把大大的罗伞,将正午的烈日全都遮了去。

    “师妹,你怎么过来了?”池砚走到妣云罗面前,暖暖一笑。

    “我闲来无事,便过来走走,是不是扰到你什么了?”妣云罗话是对着池砚,目光却放在了不远处那抹绿色的身影上。

    “我听王兄多次提及,父王临终前,曾经交代过,待你有所成,便要将九妹许配给你,我看等涂畔宫修建完成之后,你只要趁着王兄高兴,顺嘴一提,他不定就立马答应了。”

    原剧中,池砚为了和妣水玥在一起,便在七国论学之前,替晋晟王解决了占区的事情,并想以此请求他答应和女主的婚事。

    如今占区的事情,已经被妣凰娥负责了,池砚他想介入涂畔宫,只怕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一半是为了求娶女主。

    “我……”池砚瞥到妣云罗毫不在意的目光,不由有些胸闷。涂畔宫工程浩大,它的修建本就争议颇大,而支持这件事的她便处在风口浪尖上。

    尽管她十分有能力,可他还是担心她一个女子被人欺瞒,或稍有差池,便招人谋害,所以才搬到南庄去,还推了咸伊一职,来这边当监伊,可是她竟然枉顾他的心意,再三拿师妹水玥搪塞,于是不由恼道:“是这样又如何?”

    听了池砚的话,妣云罗扬唇一笑道:“自然把你抢过来了。”

    “……”池砚闻言瞳孔微缩,呼吸停止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妣云罗看着池砚宛若情窦初开的样子,精致的桃花眼似染了笑意一样,眯成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

    原剧中,池砚明明喜欢女主的很,但是为了防止其他的女子因为嫉妒,而伤害他心底的人,所以他在明面上,从来不会多看女主一眼。

    当然,引起妣云罗重视的并不是这件事。

    原本在她的预计之内,妣凰娥与妣水玥必然会联手对付她,而这件事也确实发生了,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池砚的态度令她琢磨不透,他一直对她表露喜欢,做出痴心不改的模样,这便令她很难猜测出他本来的意图,直到前天晚上她忽然听夏槐讲了一个狗血的故事,忽然回想起一段她快要忘记的剧情。

    书中,女配妣云罗多次陷害女主,男主此时尚无对抗之力,于是为了替女主解决麻烦,他装作十分喜欢妣云罗的样子,在众世家女子面前,对她露出深情款款的表情,不时就要吟诵情诗一首。

    通过这样的方式,女配妣云罗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妣凰娥、妣芷兰与女主妣水玥一起商量,便服武后和晋晟王,要将妣云罗嫁给戴国年迈好色的国君。

    女配妣云罗知道后,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便给池砚下药,想和他生米煮成熟发,可没成想,千算万算,深爱她的人并不喜欢她,还把下了药的酒换了过来,并把她送到了魏太子——魏子彦的床上。

    池砚一举两得,不仅替女主抱了仇,还把自己强大的情敌给解决掉了一个。

    事后,妣云罗与魏子彦被人现场抓包,最后不得不在一起,而原本池砚自以为演戏了这么久,终于可惜卸下面具,与女主坦诚相待,可是却没想到,女主妣水玥却误以为真了,并且一气之下,答应成为妣凰娥的媵从,随她出嫁到廖国。

    妣云罗心想池砚送她药,还当众表示爱意,不定也是想要帮助女主铲除她。

    妣云罗心中思绪翻转,心中冷意连连,不过人却忽然凑近到池砚耳畔,轻轻呼了一口气道:“师兄,以后你就留在南庄陪着我,这边就交给九妹就足够了,我不喜欢你被别的女人看。”

    耳朵上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池砚只感觉浑身的热度都涌上了头脑,面色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师妹,我也不喜欢你被别的男人注视。”池砚想着朱雀台那天,停留在妣云罗身上的目光,眼神不由一下变得幽深起来。

    池砚的话既甜蜜又充满了占有欲,瞧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妣云罗眼波轻转了一下,忽然伸出食指,勾起池砚的下巴,对着他轻薄的嘴唇吻了下去。

    妣云罗的吻强势而霸道,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炙热而缠绵,令从来没有和女子亲吻过的池砚难以招架,但却忍不住沉迷。

    站在一旁,妣水玥望着那边公然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双拳不由握紧,眼睛里闪过受伤、难过,但更多的是无法磨灭的恨意。

    “妣云罗,你和你母亲,我早晚要你们生不如死。”

    她瞪大了眼眸向前方望去,却只见妣云罗忽然放开了池砚,微微挑起下巴向她这边看来,眼里充满挑衅。

    这些年,妣水玥一直装柔弱,扮成一个乖巧的好妹妹,不管是对妣云罗还是妣凰娥,都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并未曾和她们发生任何争执。

    此刻对上妣云罗充满敌意的目光,她迅速压下自己心中的仇恨,眼里噙着一丝泪意上前道:“师兄,虽然我喜欢你,但你和七姐二人情投意合,我……我祝你们幸福。”

    妣水玥一边,一边不停地抹眼泪,那泪珠像是不要钱一般,扑簌地滑落不停,擦都擦不干净。

    “师妹,我们走吧,让水玥师妹一个人静静的哭一会儿,等哭过就好了。”池砚的脸颊依然泛着一层薄红,嘴唇也仿佛被抹了胭脂一样,被妣云罗亲成了朱红色,可是妣水玥的忽然出声,令他忽然清醒了过来,心也微微凉了一些。

    涂畔宫一事,与其是八公主在对付七公主,不如是师妹水玥在背后操纵,而七公主她虽然暂时处于退让的状态,但以池砚对她的了解,她必然有后招。

    今日她徒然对他这样亲密的话,还当着水玥师妹做这样亲热的举动,难道就是为了激怒她,令她失去理智么?

    池砚微微垂下眼眸,陷入沉思,然而妣云罗看到他这幅表现,更加觉得他因为伤到女主而难过。

    在妣云罗看的那本玛丽苏言情,池砚是女主最心爱的人,不过他们之间由于各种误会,所以相互间虐来虐去,一直虐到大结局也没有在一起。

    此刻妣云罗亲手挑起他们虐的开端,望着两个明明相爱的人,一个信以为真,伤心失落,另一个心有苦衷,却不得不委屈求全,与她这个女配虚与委蛇……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兴奋。

    “九妹,你静静地哭吧,这外面太阳太大,热得难受,我就不多待了。”妣云罗完,还将夏槐为她撑着那把伞拿过来,递到池砚手里。

    “师兄,我喜欢你为我撑伞。”

    池砚:“……”

    池砚接过那把巨大的遮阳伞,配合着妣云罗演完了戏,等走出涂畔宫的修建范围,忽然脚步一顿,将撑在妣云罗头顶的伞移开,收了起来。

    “师妹,我觉得你需要多嗮嗮太阳。”

    妣云罗心门紧闭,其内宛若冰川一般,坚冷。池砚周游列国,见过众生百态,练就了一双观察人心的双眼。方才因为欣喜乱了方寸,但此刻他望向妣云罗,发现她眼中含笑,但却并不像那种喜欢上一个的甜蜜之感,反而像是算计什么,就快要成功的满足,令池砚心中不由冷嘲了一下。

    他委实不该对七公主抱有寻常女子那种期望。

    妣云罗自然注意不到池砚的情绪,她浑身被暴露在了阳光下,即使并不灼热,但忽然感觉到温暖,她竟然反射性一缩,有些不习惯。

    池砚这是在她心思阴冷,性子孤僻么,身边没有朋友,寒冷凄清么?

    妣云罗对着池砚通透人心的眼眸,心脏忽然瑟缩了一下,眼中盛着的笑意也如同桃花凋谢一般,刹那间冷寂下来。

    有时候,一个人将自己封闭起来,时间太久了,里面的人不愿意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曾经,妣云罗自信而开朗,觉得自己自立自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别人对她好,她便加倍地回报回去。

    可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强势能干,便会让人忽略她的内心,而她自己本身也会变得敏感,浑身长满倒刺。

    上一辈子,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妣云罗的养父母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对她却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令她过着没有太过忧虑的生活,要唯一的缺点,就是父亲是个退伍的军人,他对她期望很高,又十分严厉,相对寻常的父亲,少了一丝亲切。

    时候,不管妣云罗考试成绩如何出色,他都不会夸奖她,甚至会拿周围同龄的优点对此她的缺点来激励她。

    当时,她觉得父亲异常高大,他身姿笔挺,与周围的叔叔十分不一样,她渴望得到他的鼓励,也希望能够亲近他,便努力向着他所期望的样子靠近,但是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父亲对着邻居的孩子和颜悦色,甚至会夸对方,但在她面前,却时常不苟言笑。

    渐渐地,在这种教养方式下,妣云罗各方面都很出色,和相识的人都能聊得起来,但却没有什么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或者同学。

    等她考上名牌大学,父亲忽然生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一切徒然转变。

    母亲性子柔弱,素来没主见,身体也差,所以整个家庭的重担压到了她的头上。

    家里有两个生病的人,所以没有什么积蓄,但上大学是父母一直的期望,妣云罗那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她也没有勇气出不去上学这件事,一心只知道读书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养活家里。

    那段时间,她根本来不及悲伤,便要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

    母亲时常在耳边啼哭,就是砸锅卖铁,再艰难也要让她读出书来。

    妣云罗瞧着母亲瘦削的肩膀,无奈之下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当年国家刚成立助学贷款基金,每个班里都分到固定名额,当时班里有几个特别贫困的人,所以妣云罗便没有,可是面对家里的情况,她不得不向班主任,希望能帮她办理一个名额。

    可班里的名额已经都给人了,班主任也为难,不过她父亲是教育局的局长,听她的事情后,便出手帮忙,给她向很多各机构要了助学基金。

    当时,听不是助学贷款,妣云罗心里有些想要拒绝,但不论是母亲也好,还是亲戚朋友,都觉得这是一件喜事,只有她一个人心里被阴云笼罩。

    助学金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要白不要的东西,可是只参与过的妣云罗自己才能体味道那种弱的滋味。

    班主任的父亲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笑容和蔼慈祥,朋友很多,他每每遇到一个人,就会把她的家庭情况一遍,然后叹息一句:“考上了名牌大学,但是爹不在了,母亲没有工作,还身体残疾,真是太可怜了,我现在要带去XXX机关要点钱,整个助学金给她。”

    等到了那些机关单位,又是一番介绍。然后进门和离开,她都要弯腰鞠躬,表示感谢,甚至亲自去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剖开来,让人知道她家里有多么不容易,多么可怜。

    从前看电视,看着某扶贫基金建立了某希望学,然后当新闻记者播报时,总会有那么一个镜头,对准一个孩子,他们在上面诉着自己的惨状,着感谢的话,却大多强颜欢笑,妣云罗从前看不懂,只觉得那是生活太艰难了,所以笑不出来,但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被人施舍和救助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她并不是不知感激,只是当被迫于现实,无数次弯腰低头,将尊严踩在地上的时候,被深刻印在心里的反而是对弱的自卑和不甘。

    妣云罗拿着钱回到家里,只觉得手脚无比沉重,想要同母亲些什么,可是当面对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她声音便哑在了喉咙里。

    当初到处找到的钱,不过是一万,刚好够她一年的学费,妣云罗上了大学的第二年,还是又重新贷了国家助学贷款,并在假期找兼职,只是每当她回想起当初的经历,便难免懊悔不已,恨自己太过软弱,不够坚强,所以拨出了那个电话,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清醒的认识到,如果没有那笔钱,母亲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苦难和艰辛。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在学习的时候,不过是句教育人要感恩的话,只有在最困难的时刻,得人帮助,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在你人生最困难的时刻,别人可能只是随手给了两块钱,并且这些钱于他们来,其实无足轻重,但对于自己来,却是你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债。

    在这样的境况下,妣云罗的大学并没有那么快乐,她心里有了很多沉重的东西,也提前早熟,与同龄人便无法交心,而她唯一可以倾诉的母亲又十分脆弱,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时常感到孤单,又心忧她的生活和学费,每每电话,都会强调“你要好好读书,才能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我的辛苦。”

    心里像是蒙了一层阴影一般,让妣云罗只能不停安慰母亲,报喜不报忧,人却越发不爱话,有时甚至害怕和母亲通电话,也不想回家。

    因为每次她回家,亲戚邻居朋友都会以教条的口吻道:“你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以后要怎样怎样才对得起她。”

    对于母亲的辛苦,她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她在一点点努力着改变生活,等到大学毕业,立马找了工作,扛着巨大压力拼搏,直到慢慢走向成功,最终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心头才缓过一丝气来。

    只是一路走来,不管是母亲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他们都不曾关注过她的内心,不知道她跪在父亲的棺前时多么彷徨无助,不知道在面对助学金时候,她是多么难受煎熬,更不知道,在盛名之下,她怕学不好,功不成名不就,压力有多大。

    遂经历过这些以后,妣云罗十分惧怕人情,也从来不愿意欠人恩情,和任何人相处都保持着淡淡的关系。

    她的这种状态,是在工作三年之后,才被母亲觉察到。

    那个年纪的女孩宛若花儿一般,大多青春活泼,好多要么身边有有过很多男朋友了,要么已经新货,唯有妣云罗,她人长得十分貌美,但却一直单身一人,身边一个男孩子也没有。

    这时,母亲才恍然过来,孩子的成长出了问题,并且也十分内疚。

    她很想看到妣云罗结婚生子,可是久病之下,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妣云罗真正的身世告诉她。

    “我和你爸爸身体不好,要不了孩子,有一次经过一所学,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我便抱了回来养……罗儿,你要是想找他们,我帮你问问。”

    听了母亲的话,妣云罗怔了一眼,但却并没有太意外,因为上学时候,她学习成绩好,有些同龄伙伴或许受大人影响,便会骂她,”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捡来的。“那时候,有些家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大家都会调笑,这孩子是不是捡来的。

    妣云罗觉得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很好,比周围所有人的父母都好,所以只觉得那是在骂她。

    “不必找了。我有你们就好了。“妣云罗当时的回答得十分冷静,也确实觉得两不相干,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选择,但是万万没想到,等她真正孤身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会找上来。

    他们是迫于无奈在扔了她,后来听养父母对她极好,所以才心怀惭愧,不敢上来相认。

    那个时候,她望着那个年迈的妇人,想着她毕竟是给了她生命的人,虽然并不认她,但也善待了她,可是却没想到他们不过是见她开了大公司,所以想让自己的子孙有个好去处。

    妣云罗回想着过去,整个人即使站在阳光之下,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心里涌上来的只有空洞和寒冷。

    这一瞬,池砚似乎窥探到了妣云罗真实的情感,那是一种萧瑟、冷寂。

    于是微冷的心不由软和了一点,面上带几许笑意道:“师妹,祭火节快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妣云罗从在王后手下生活,年纪便要阳奉阴违、虚与委蛇,自然不可能像寻常女子一样快乐和明朗。

    池砚心想,趁着他还没有立身朝堂,没有背负责任,还能纵情放肆,不用满腹算计和利用,便暂且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吧。

    于是他有些怜惜地望着她,想要让她感受到快乐和温暖,再加上她私下允诺,要和他在一起,他虽然心知这可能不过是镜花水月,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同她相约,如同正常的男女一般,对月相许,琴瑟相和。

    听池砚到想要的东西,妣云罗脑袋里浮现很多东西,都是她曾经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但最后她眼皮一眨,却忽然展颜一笑道:“我最想要的是你,不如到时候,你把自己送给我。”

    “……”

    师妹城府深到已经一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没有了么?

    池砚眼睛眯了一下,洋装欣喜不已地了声含好,但却用眼角余光观察妣云罗的表情。

    “那师兄你可要做好准备!”

    妣云罗想着池砚心喜女主,便有恃无恐,还对池砚挑眉一笑,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池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