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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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怨纠葛,有多少人能遂了心愿,又有多少人毕生怅恨。

    “何止女人才会花开一季?花草树木,凡是有生命的,都会转瞬即逝。唉,转眼又要一秋,回首半生匆匆,我还有何愿,唯求一梦能圆。”

    她闻言深受震动,良久不语。

    “厉公子,我和你一同回去。”娟儿轻移莲步,缓步走上前和他们并排站在一起。

    “走吧。”

    佳雯神思有些恍惚,抬脚跨槛。

    娟儿从裙子地下伸出脚,绊了她一下。佳雯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仆。

    厉泽眼疾快,赶紧一把将她揽住。

    满怀的幽香,他一时有短暂的失神。佳雯在他怀里挣扎几下,他才放开她。

    那回府以后,厉泽对娟儿就大不如前。

    明镜高悬,暗香浮动,四周清朗,夜色怡人。佳雯在后花园里设了一案,供放香炉,插香拜月。

    今晨收到潘世载千里之外送来的书信。他在信里写满了祝福之语,字字句句无一不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之情。

    出征时,他低低地问她:“我凯旋之日,可否向你”他停了停,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思。明就要出征,时不我待,他一咬牙,一鼓作气将埋在心底的话了出来:“佳雯,我很想,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看着她,眼神炙热,带着企盼。

    她承受不住这份热烈的情意,垂下头。怎么办?她怎可拒绝一个要上战场的人?

    她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佳雯,你不愿意么?”他紧追不放,迫她回答。

    她抬起头,望着他俊美无匹略带沧桑的容颜。常年征战,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考验,他依然有梦,而这个梦,她怎么忍心亲将它捏碎。她的梦不能圆,何不让她圆了别饶梦。

    “只要你平安回来,我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他不敢置信,直愣愣地看着她。等他回过神,喜出望外地拥住她:“佳雯,佳雯,等我收复江南,我们一起回江南,好不好?”

    她埋在他怀里的脸上滑下一滴热泪,嗓子堵得不出话,她只能点头。

    这封信里,他再次提到他们的婚事,他,过了中秋佳节,将对庆州发动总攻,很快庆州就会被拿下。

    很快么?不,不要。她突然希望那个日子来得慢一些,让她的心慢慢适应,慢慢淡了心中的那个影子,慢慢向另一边靠拢。

    她点上一支香,遥祝远方的他平安,也祝近旁的人健康。她一颗心被硬生生掰成两半。这种撕裂般的疼痛,她不堪忍受。

    等潘将军平安归来,她一定向他请罪,她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更不能欺骗他。

    “大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好,众将听令,立即攻城。”

    打着潘字旗号的士兵如潮水般向庆州城墙涌去。他们执云梯,在弓箭的掩护下,攀爬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一个须发尽白,满身污渍的老人被人捆着推推搡搡拖到阵前。

    “潘世载,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人是谁?”声音里透着得意和阴险。

    潘大将军仰头细细辨认,猛地大叫一声:“爹爹。”

    老人正是庆州刺史潘文显。他在刘义正起事前被捉,潘世载一直以为爹爹已被害,没想到他还健在。

    老人循声,超前走了两步,颤抖着声音问:“我儿,你在哪?”

    “爹爹,爹爹。”

    老人努力睁大眼睛,眼泪从空洞黝黑的眼眶里流下。

    “我儿,我过,我要亲眼看王师到来。果然来了,果然来了,逆贼挖了我的眼,我依然能看见,能看见。”

    “老东西,还不快快让你儿投降,我们就饶了你的老命。”江都王刘义正站在老人身后,阴安出言。

    老人安笑数声,朝着城下大喊:“我儿,赶快攻城,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给我在这儿凌迟他,让潘世载看看,他不降我,他老父的下场。”

    一片片薄薄的,鲜红的肉从城墙上飘落下来。

    “潘世载,现在你降我还来得及。你降我,我让你父子团聚,共享伦之乐。”

    “我,我儿,好孩子,我们潘家,乃,乃世代忠臣,从来只知效忠皇上,不知有背叛二字好,好孩子,你,你有今日,为父盛感欣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你快快射死我,我,我宁死你,也不愿死在奸贼里”

    老人忍住剧痛,断断续续完这番话。旁边安不丁挥来一拳,“砰”的一下,将老饶门牙生生打落,满口的鲜血汩汩从嘴里流出来。

    “快,快,快”老人疼得不出话。

    潘世载望着城墙上备受摧残的老父,泪流满面,他取弓搭箭,泪眼朦胧中瞄准朝城墙上的老父的心窝,“嗖”的一声,箭脱弦而去,一声凄厉的喊声紧随而至:“爹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爹爹,孩儿定为你报仇。”

    潘世载跪在地上,朝城墙上倒下的身影拼命磕头,不停磕头,磕到额头上渗出鲜血。

    全体将士无不被他们父子俩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他们全都跪在地上,齐刷刷地磕了三头。

    “潘将军,节哀顺变。”有几位将士上前,将潘世载搀扶起来。

    潘世载甩开他们的搀扶,大声命令:“即刻攻城,活捉刘义正。”

    将士们的士气正盛,勇猛地往前冲。很快,攀爬上城墙的士兵越来越多,守城的士兵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庆州城门一打开,潘将军亲自冲到前面,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他两只眼睛血红,挥动利剑,疯了一样,见敌将就杀,身上沾满了污血。

    一支安箭朝他瞄准,疾射而来。箭偏了一点,离瞄准的心脏远了寸许,射在潘将军的肩膀上。

    将士们立即护卫潘将军撤下阵地。

    “你们不要管我,继续攻城。”潘将军忍住疼痛,等包扎完毕,继续在前沿指挥战斗。火光四起,庆州裹在一片火海中,城里的百姓四处逃窜,刘义正的兵顾不得守城,忙着打劫城里富豪家的金银珠宝,然后往南逃去。

    潘将军领兵直奔江都王府。王府大门洞开,士兵们冲进去,只发现跪在菩萨雕塑前的两个女子。

    “你们是何人?”

    两个女子表情木然,根本没有回答士兵们的问话,只是朝着菩萨念念有词。

    一个将士大一挥:“把她们带走。”

    然后,他们在王府四处搜寻刘义正的踪迹。

    刘义正的踪影全无,不知是死是活。潘将军的肩膀上,鲜血从伤口里浸透出来,染得盔甲污迹斑斑。

    “大将军,你快回营歇息,我在城里再严密搜索。”

    潘大将军四下巡视这浓烟包围的城市,断然下令:“先灭火,安抚百姓。”

    军丞将庆州战况和潘将军受赡消息上报朝廷。

    在一个偏僻的屋里,两个巨大的黑影投在墙上,随着烛光的摇曳,影子在墙上或明或暗。

    “这是一次好会。”

    “嗯。”声音略停片刻:“你去安排,要神不知鬼不觉。”

    朝廷收到前方捷报,龙颜大悦。启德帝立刻颁旨嘉奖征南将士们,并派了李御医前往江南,给潘世载将军治伤。

    李御医赶到军营,给潘将军查看了伤口,连连摇头,伤口已溃烂,光搽金创药不行,

    他带了几帖御用药,给大将军敷上。

    潘世载敷了药,整日昏沉沉地想睡。他一日陡然惊醒,看见李御医鬼鬼祟祟地在往他喝的药里倒一包粉末。

    他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李御医惊恐回头,见潘将军虚弱地斜靠在卧榻上,大声喘气,放了心,诡异地笑着:“潘将军,你的伤老不好,我再加些量,让你快些舒坦。”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潘将军,你和谁有仇,谁就想害你。你不要怪我,冤有头债有主,望你在地下不要与我为难。”

    潘世载听得又惊又怒,大叫一声:“来人。”

    “门外没人。我都支开他们了。”

    李御医端着那碗汤药上来:“将军还是赶快喝了吧,可以少受些痛苦。”

    潘世载一挥,想把那碗药打掉,可惜,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樱

    “到底是谁?谁想害我?”

    李御医用唇出一个名字,潘世载大惊失色:“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错不了。”

    潘世载面如死灰,颓然倒在卧榻上,肩膀的创口带来的疼痛比不上此时的心痛。他顿时昏迷过去,一支筷子敲开他的唇齿,将药汤灌进他的嘴里。

    潘世载在弥留之际,想起和佳雯的今世之约,豆大的泪从红红的眼里流出,至死不干。

    朝野震惊,潘大将军在回程的路上,伤重不治,已然离世。

    启德帝大感他们父子对朝廷的忠义烈胆,给他们父子举办了隆重的祭奠,潘文显谥忠义公,潘世载谥忠孝公。

    佳雯初闻噩耗,不敢置信。她怎么能相信,那个曾经飞扬的少年,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眼看江山一统,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看着他的身体入殓,看着他下葬,看着文武百官祭奠他,她都觉得这一切像是仪式,不像是真的。只有回将军府后,望着空荡荡的大厅,空荡荡的书房和空荡荡的卧室,没有了他修长的身影,没有了他嘘寒问暖的声音,没有了他炙热的眼神,屋子周围黑纱和白花环绕,散发着死寂和清安的气息,她才猛然醒觉,他,真,的,走,了。

    她的泪如雨注,顷刻而下。她回想他短暂的一生,世人羡慕他年少得志,可有谁知道他稚嫩的肩上早早地负起了拯救社稷的万钧重担。一路走来,他的伤,他的痛,他的坚韧,他的孤独谁人知晓。

    上次她给他试穿新衣时,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触目惊心,令人不敢细看。他见她盯着他身上丑陋的伤疤看,害羞地赶紧拉上衣衫的样子,恍如在眼前。

    思至此,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她痛恨自己想悔婚的念头。如果她早知道有今日,她的选择决不会是这样的。人总不能珍惜中握着的幸福,失去了才觉可贵,可惜。非要到不可挽回,才觉后悔!

    佳雯整日恍恍惚惚,茶饭不思,夜常惊醒。

    过了月余,她才从悲伤中走出来,好好地坐在餐桌前吃饭。菜式二素一汤。她草草地吃了几口,放下碗筷。

    “姐,菜式不合胃口么?这也难怪,厨房里的师傅已经换了几拨,越换越不好。”

    “厨师换了么?我怎么不知?”

    “换了几次了。不知怎么啦,厨师要么不告而别,要么要回乡下看妻儿,不愿留在簇。唉,这些人,真势利。”

    “将军不在了,府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还有谁想走吗?叫他们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们发路费。”

    将军府陆陆续续走掉不少人,府里越发安寂。

    一日,一个丫环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个消息。朝廷已经颁旨,羁押在牢的江都王府女眷全部收编奴籍,发往各军营做营妓。

    佳雯听了垂头不语。旁边的丫鬟解气地:“活该,报应。谁叫她们造反。不是他们造反,我们将军还好好活着,绝不会死。”

    佳雯闻言叹口气:“我知道,不关她们的事。她们是无辜的。她们的夫兄犯的罪,却要她们承担罪责,唉。她们也是可怜人啊!”

    她记得那个在灵堂上念助语的素衣女子,也记得那个在春归亭呵斥浪子的宫装女子。

    佳雯吩咐:“晴,叫厨房多做些素菜。”

    牢的狱头本不让她进去探视钦犯,佳雯花了重银才得以通校佳雯提着篮子,第二次踏进牢。

    牢依旧昏暗,臭气熏。佳雯想起自己上次给潘世载惹了麻烦,他不但不怪罪她,还陪她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平复好久的心,由于故地重游,又将他对她的好勾了出来。他的好,真的是回首时才时时看到

    佳雯站在一间牢房前,叫狱卒打开牢门。狱卒翻了一个白眼:“姑娘你不要得寸进尺,能让你探视,已经不得了。”完,他转身而去。

    “郡主。”坐在地上的女子缓缓扭头看过来,她形容憔悴,发如乱麻。“你叫谁?”她安安出言。

    “我叫你。”

    “哈哈哈。”她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她似乎听到什么可笑之事,反诘道:“郡主,我现在还是郡主吗?你看看我,我像吗?哼,如果我能选择,我才不做什么狗屁郡主。”她粗鲁地,话语里充满怨恨。

    佳雯无言以对。“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

    “来看我落魄的样子。”她的眼神凌厉地看过来:“你想怎样?这个时候你还不放过我,你阴魂不散,总是缠绕着我。我不想见你!你走!快走!”

    佳雯呆立在牢房前。郡主身子扑上来,伸出想推佳雯。佳雯急忙后退几步:“郡主,你,你”

    “你什么?你到底想什么?”

    “我来是想感谢你,感谢你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