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神障碍患者难不难受,又是怎么个难受法,祁思明是不知道的,他这么只是因为觉得这样听起来比较有良心而已。如果凌言是个炸弹,那就温柔的给他换个引爆点,不炸在自己身边不波及自己就行,这个问题他也跟班导老周沟通过,老周也是这么个意思。
他点开自己的Utopia,作势要为凌言预约心理辅导。
凌言却眯着眼,一巴掌盖住了祁思明的右手腕,低喝一声不需要。
Utopia本质上是一块0.5cm见方的镭两级真空管,植入手腕表皮下,是传播光束的媒介,通过投射出的悬浮动态屏幕进行智能操作。
凌言这一巴掌把悬浮屏幕扣没了,相当于给祁思明的个人终端直接按了休眠键,更主要的是,外人强行干涉Utopia运行会触发微电流,凌言电自己就算了,他还碰了祁思明一下,弄得祁思明的手臂也跟着麻了。
好好话就话,动手动脚就没法忍了。
祁思明为他预约医生虽然不是出于好心,但是也绝没有恶意,他没想到凌言这么不识好歹,甩了甩发麻的胳膊重启Utopia,脾气也上来了,“行,算我吃饱了撑的瞎操心。”
他挑了最婉转的方式,结果人家不承情,祁思明撇着嘴,键入了一串字符给凌言:「那我也跟你明,我勉勉强强能容忍我同桌的臭脾气,但是容忍不了他有病,你他妈要是再这么抽风的在我旁边嗑药,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
确定凌言看过了,祁思明销毁了字符,就追着国学老师的思路看古文去了。
再之后,就是消防演习。
中央电脑联接各教室的投屏,先3d模型模拟一遍各个班级的撤退路线,避免演习的意外事故和提示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又重中之重的强调了一次日常的智能电器的正规使用。
祁思明百无聊赖的看着介绍片,心里想着的却是顶层那个尖端实验室里级别最高的中心电脑,他觉得消防演习什么的没有必要,毕竟在教学楼抽个烟都能触发吱哇乱叫的烟幕报警,中央电脑的传感器得失灵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楼里弄出一场大火。
不过集体活动向来都挺蠢的,祁思明都习惯了。
思绪刚刚转到这里,投屏猛地一黑,智能桌椅网络连接齐齐掐断,消防铃声紧接着铃铃大作——嗯,演习开始了。
本着让学生了解掌握火灾处理流程,提高自救意识,学校自动自发的协助模拟了火灾情景,甚至还喷射了烟雾,味道闻起来跟真的一样,务求熏也要把懒洋洋的学生熏出教学楼。
国学课上得昏昏欲睡的一群人就这么被刺激性气体弄精神了,赶紧闷头往外走,祁思明本来想装模作样的组织一下的,谁知就在他眼皮底下,凌言居然特立独行的脱了外套罩在自己头上,往桌子上一趴,不动了。
祁思明感觉自己没法忍了。
智能书桌的最后的淡蓝色提示光依次熄灭,屋子里借着天光还不算太黑,祁思明敲了敲衣服下面的脑壳,不耐道,“欸,这位同学,您知道这是火灾了吗?就算是个演习你也给个面子逃个生呗?”
祁思明真的不是在挤兑凌言。他有很多面孔,脸皮厚也是真的,刚刚课堂上的一点口角,还不至于让他尴尬,更不至于让他计较。
但是很明显,凌言还计较着。
他掀开一角衣服,拨楞开祁思明的手,瞪着他扔出三个短句:“我有病”、“走不了”、“别管我”。
操。
祁思明这就很无语了。
外间走廊叽叽喳喳乱成一片,广播里还孜孜不倦的提醒着教室同学赶快撤离,祁思明心里担心着几条停电禁行的常用通道,生怕班里那群不省心的点心走错了。
而眼前这个孩,挑衅的看着他,一副看他拿他怎么办的样子。
班里搞特殊的个别分子,祁思明见多了,时间若是充足,他有八百种手段让人事后下跪叫爸爸,但是因为跟他怄气不参加集体活动的,祁思明还真他妈头一次见。
他差点被凌言气笑了。也懒得,抬腿就往外走,嘀咕着,“成,爱呆您就搁这呆着吧。”
这戛然而止的走向让凌言愣住了。
等祁思明拐了出去,见不到背影了,他也觉得出没意思了,神色默然的咳了一声。
不得不,学校真的是很实在,硬是模拟出了火灾里浓烟滚滚的效果,虽然知道里面没有有害物质,但是吸入还是很不舒服。凌言不想动,点开自己的Utopia,琢磨着怎么黑进中央电脑把烟雾掐了。
但是那台中央电脑看起来应该造价很贵、等级很高,他连服务端内部都进不去,他咳得满脸通红,两眼流泪,但仍不死心的敲敲点点。
浓雾弥漫里,一个人影气势汹汹的走了回来,凌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的Utopia就被人强制关上了,他手臂先是狠狠麻了一下,然后他就陡然的大头朝下,被人扛在了肩上。
这斤斤计较的样子,祁思明无疑。
凌言吓了一跳,本能的就去挣扎。
祁思明去而复返,当然知道这孩不能老实,先发制人的伸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还特使劲儿的那种,威胁道,“丫给我老实点,别以为生着病我就不敢揍你!”
祁思明之前查资料,目瞪口呆的看过一条研究结果:半数精神障碍人群都是在12岁首次出现症状,且少年人最易因病致残致死。
祁思明觉得自己这个班长当得真是有够操蛋的,现在连人形搬运工都兼任了,算了算了,权当日行一善了,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孩,他还能真把人一脚从三楼上踹下去不成。
教学楼的中央电脑暂停了电梯和快捷通道,祁思明只能扛着人走楼梯,但凌言被他这么一背,彻底不干了——他从未离人这么近过,还是用这样一个难堪的姿势,又羞又恼的,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煎得他一张面皮噼啪作响。
他色厉内荏的去砸祁思明的后背,高声大骂,“祁思明你个王八蛋,放我下来,你他妈放我下来!”
祁思明怎么也只是个少年身型,个子虽然窜开了,但肩膀仍是瘦骨伶仃的,他扛着个大活人,脚下却迈得狂野,一步跨了好几个台阶,又颠又硌得弄得凌言苦不堪言。
听他骂人,祁思明也不为所动,嫌吵的给了他一巴掌,估计是觉得手感不错,还犯贱的捏了捏他的屁股,“祖宗,你可消停会儿吧,身子骨的,哥哥再把你摔了。”
然后祁思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扛着凌言下了楼,穿过人群,穿过操场。
来,祁思明也是个经常在学校里刷脸的人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跟个刚完劫在炫耀战利品的土匪头子一样,高低年级一路招呼过去,还跟人解释是“孩儿不乐意走,我当个人肉代驾”。
凌言反抗无效,差点没羞愤而死。
等快到了班就更不得了了,姑娘们一个个远远的就开始架秧子起哄,没羞没臊的高声喊着班长我也要背,祁思明张嘴就怼,“你们要个屁,赶紧站好,前后左右看看有没有上厕所没下来的。”
他要操心的人多了,凌言真的就只是其中一个。
孩子龇牙咧嘴,他不计较,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班里也有很多特殊情况的同学,贫困的,丧亲的,背景牛逼的,凌言在祁思明眼里就是身体情况不同的一个而已。他是班长,他习惯眼观六路,但是不习惯散播爱心。
“操,你还挺沉。”臊白够了人,祁思明弯腰把人放了下来。
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和胳膊,跟完成作业一样,送到地方就翻了篇。祁思明四周看了下,看着B班占着挺大的一块树荫,不自觉的就朝着那班的班长喊,“陆鉴同,你班往北挪一挪,给我班腾点位置呗……我班这么多姑娘呢,晒不了太阳,快快快,挪点挪点……”
凌言站在原地,耳朵都红透了,心也跳得咚咚的。他还没等归队,祁思明滚烫的手掌就抵住了他的后心,随之而来的,是他无可奈何的语气:“祖宗,站排啊,傻站着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