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清飞升后的第三百三十五年春,她怀孕了。

    彼时她已经六百七十二岁，放在现代，这个年纪做奶奶辈都算太年轻，而她竟然还是头胎。

    第一个察觉她状态有异的，是凌殊。

    “我哪有异样？不过就是胃口大了点嘛，凌殊你又不是养不起我？”被人严肃指出最近有问题，吃得太多睡得太过，正懒散窝在被窝里的穆云清翻了个身,往他的身边靠拢,从被褥里探出一根指勾住凌殊的,嘟着嘴继续娇声,“这不是冬天刚过完吗,我吃吃睡睡有什么不正常”

    穆云清着朝他眨眼睛。

    冬困春乏夏无力，一年四季躺着吃,这才是米虫的正常打开方式好伐！

    坐在床边的凌殊看着她细细白白的指尖，无奈地握住：“我不是你这样有什么不好，清儿最近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凌殊对一时的感觉很模糊。

    他能敏锐感觉出来有地方不对劲,可具体地，他却不清不对劲在哪里。

    仙族和魔族体魄与凡人不同，除了受伤太重,平日基本不会生病。

    穆云清虽嗜睡又比平日吃得多,却精神奕奕，凌殊也有意让自己认为她只是一时吃得多点，没有大碍,可心口氤氲的愁云，迟迟无法散去。

    穆云清摇头，歪着脑袋，一点点把头蹭上他大腿，枕好后，搂住他的腰。

    她根本没有不舒服，唯一有点不对地，就是自己情感上愈发依赖凌殊了，就连他前去前殿处理事务，她都会感到不舍和短暂的沮丧。

    凌殊摸摸她的头，按下了继续讨论的念头，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既然这样，清儿现在睡饱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穆云清无视掉凌殊唇边不明的笑意，经他一谈论，她的确感到饿了。

    饥饿感席卷而来，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当然要！”

    凌殊失笑不已。

    她的上一顿饭在凌殊前往前殿之前进行，距离现在才一个时辰凌殊听着她睡觉也会大量耗费的神奇言论，笑而不语，默默给她挑菜。

    穆云清埋头大吃特吃，间歇地，伸一筷子给凌殊夹点精致的菜。

    凌殊挑食又厌食的习惯数百年未变，也只有穆云清夹的菜，他才会动动筷子。

    一桌的饭菜由穆云清这个主力席卷而光。

    “吃饱了吗？”凌殊看着一堆光盘，拿出帕擦去她嘴边的油光。

    “嗯。”穆云清由着他擦，点头，一脸满足，“饱了！”

    她完，还习惯地去抓他空闲的大，摸上她吃得微微鼓起的肚子。

    掌心触碰到她腹的瞬息，凌殊目光倏地一跳。

    “怎么了？”穆云清扭头。

    凌殊把眸中幽深的情绪掩藏进眼底，朝她粲然一笑，语气平稳：“没事，清儿吃饱了可想去外面走走，去主城还是哪里？”

    穆云清拉着他的：“我们就不去远的地方了，我下午和雪依约好了，凌殊我们就在后院里走走怎么样？”

    凌殊点头：“好。”

    也正好，她的身体状况，可以让班药师留意一下。

    穆云清和雪依的下午茶会如约举行，看话本吃糕点吃零嘴，以及听雪依道听途得来的八卦，时间过得极快。只是在夜幕来临之前，雪依的爹爹班药师突然敲响了两人的房门。

    班药师直接明来意，穆云清虽然觉得是凌殊题大做了，没拒绝他的诊断，大方地伸出了。

    “穆姐姐精神很好的，爹爹，穆姐姐不会有事吧？”班药师的还没搭上穆云清的脉搏，雪依紧张地抱紧了边的话本，凑近两人。

    班药师瞥见女儿怀里露骨的书名，强行扭转目光：“雪儿坐好。”

    女儿爱看那种不正经故事一事，班药师知晓了数百年，依然接受无能。

    不过女儿自是他宠着长大，她愿意朝哪个方向发展，爱上谁，想和谁共度，只要不是歧途，他都不会阻止。

    班药师的话根本没效用，雪依依然焦灼地站在两人身边左晃晃右晃晃。

    穆云清原本不以为意，被雪依晃得反倒心慌起来，她再见班药师摸清她脉搏的一瞬间眉头轻拧，心头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她真出什么问题吧？

    “班叔叔，我、怎么样了？”穆云清干巴巴地开口，看着对方收，心惊肉跳起来。

    班药师垂眸不语，从座位上起身却是后腿两步。

    穆云清疑惑之时，班药师忽地垂首抱拳，沉声：“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孕了。”

    雪依：“有、有孕！！真哒！哇哇，穆姐姐你怀孕了！是大人的孩子啊！”

    “”穆云清一瞬间的感动化为无语。

    不是凌殊的，还能是谁的？！

    穆云清恍惚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腹，脑子却有点懵。

    她怀孕了肚子里有了个弱的生命正在全然依附她的力量一点点成长想到这一层，穆云清的脸上缓缓绽放出笑意。

    若是凌殊知道，也会很开心吧？

    离开药草阁前，穆云清特地告诉班药师不要把她怀孕的事告诉凌殊，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凌殊眼中，只有惊，称不上喜。

    穆云清蹙眉，捧上凌殊的脸，让他面对上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凌殊，我怀孕了，你不开心吗？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她脸颊鼓起，漆黑的大眼里顷刻间浮了一层潋滟的水光，凌殊可见不得她哭，当即露出个笑：“当然没有，只是这个答案，我中午便猜到了，所以才没有清儿想的那么开心。”

    “真的？”

    凌殊笑着，吻了下她的唇：“当然。”

    穆云清的那点怀疑立马消散，她从他怀里坐正，又觉得位置不够宽敞，指了指大床，两人很快转换了场地。

    屋子的灯光熄灭，穆云清神经亢奋到睡不着，她抱着凌殊的胳膊枕着他的肩膀，尽情徜徉在即将到来的生命的畅想之中。

    “凌殊，你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或者我们会生一对双胞胎我最近这么能吃，他们一定能长得又白又壮实叫什么名字呢，一时之间好像也想不好，我们可以慢慢想我们俩这么好看，他们未来一定也会惊艳众人”

    穆云清尽情吐露心情，连着未来孩子的现在未来全部联想一遍。

    凌殊耐心听着她激情昂扬的话语，回话中也未曾显露出任何不耐烦。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即将出世的孩子，他对于孩子的爱，稀薄地可怜。

    在穆云清出自己怀孕，他没表露出真实的厌恶，那是他沉淀一个下午的结果。

    至于他愿意接受孩子的诞生，不是因为他的态度改变，也不是因为爱屋及乌，只可能是因为——凌殊不愿意让她难过。

    凌殊的父母缘极为淡薄，常年至今，他早就没有了对父母方面情感的依恋。

    他所有的真实而浓厚的情感，全部给了穆云清。

    孩子的诞生，注定会分割她对自己的感情可即使凌殊能想见后果，他却没办法扼杀掉那条对他的清儿而言，承载着希望和无尽美好幻想的生命。

    那不如，就先留着他/她好了。

    ***

    十月怀胎，穆云清从最初怀孕的惊喜期待，情感一点点转变，变成了焦灼。

    ——她如今只期待生产的那一日早点降临，才好结束孕期越到后期越强烈、却难熬的怀孕反应。

    怀孕的第一个月，穆云清吃嘛嘛香，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月，她开始孕吐，吐到昏天暗地，从前的美食再也不香。

    第四个月孕吐结束，她原本以为自由轻松的日子再度到来，她的身子却越来越重，再也不能脚步如飞。

    这些还好，从第七个月开始，她的肚子已经像吹皮球一样高高隆起，虽然班药师申明多次她肚子里只有一个魔王，穆云清却不相信。

    只有一个，她大大的肚子里其他东西都是水吗？

    孩子疯狂生长的同时，她开始出现普通人该有的怀孕反应——腿抽筋，浮肿，肚子太大难以翻身。

    她常识中修士的怀孕不该是，怀孕期间，照样能抗剑打怪，智斗妖魔鬼怪吗？

    现在来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穆云清这边对怀孕的期待值一点一点降低，整日相陪的凌殊却始终如一。

    穆云清吐了，他会着急地拍拍她，给她喂清水，时刻询问她何时有胃口再吃东西。

    穆云清腿抽筋浮肿，凌殊帮着揉腿捏脚心，夜间从不入睡，帮着她翻身。

    穆云清身子重，肚子大到已经看不到脚尖，她流着泪悲伤于自己变成了个胖纸，凌殊便一边擦眼泪一边吻她，告诉穆云清，她在自己眼中永远最美。

    临近生产，穆云清已经连路都不用走了，只要她伸开双臂，凌殊就会把她抱进怀里，任由她想去任何地方。

    “凌殊，我有没有很重？”穆云清搂住他的脖子，怀孕中圆润白皙的脸靠在他的颈边。

    凌殊笑，转头，唇面刚好擦过她的眼角，接着微微下压，在她眼尾上轻轻印下一吻：“没有。清儿能这么依赖我，我可是巴不得时刻如此。”

    穆云清俏脸一红，却掩饰不住嘴边翘起的弧度。

    “凌殊，你总这样，真是犯规。”她顺口咬了下他的脖颈。

    凌殊行走的步子忽地一顿。

    穆云清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幻，他们竟然又回到了离开不久的宫殿。

    凌殊把她放回在床边上，注意着不压着她的肚子，唇很快压下来。

    “清儿不同样是总让我把持不住吗。”深吻结束，凌殊呼吸粗喘着，留下回答。

    ***

    生产比穆云清想想中顺利很多。

    或者换一种完，她根本没经历，只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肚子就变平了，孩子也生出来了。

    在阵痛来临之前，凌殊给她施了术法，将疼痛和意识暂时转移，她昏迷期间，凌殊亲自帮她“生”出了孩子呃，这话得，怎么这么羞耻呢。

    等她睁开眼，看见足以常年保持清醒的凌殊，沉沉睡着，肤色比往日要苍白很多。

    她的另一侧摇篮里是初生的孩子，是个男孩，穆云清却精力管他，目光紧紧锁在凌殊身上，想伸去触碰他的脸颊，却又担心将他吵醒。

    最终，她也只能靠近他，很轻地力道吻了吻他失去血色的唇面。

    到了这个时候，确定凌殊一时醒不过来，穆云清才分出精力去看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同样睡着，脸连及全身都红扑扑的，弱又无助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孩子，与她骨肉相连的生命。

    一瞬间，浓烈的情感不可遏制地占据了她的思维，那个情感在告诉她，她要爱他，保护他，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的那一天！

    穆云清双眸中迸发光芒，可她没察觉，她以为沉睡的凌殊缓缓打开了眼睫。

    凌殊看了眼孩，目光里闪现出无力的懊恼。

    就算他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没办法占据清儿的全部身心吗？

    哼，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　　凌殊傲娇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