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反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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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叼着袖子,靠在椅子里昏昏欲睡。

    坐在下首的诸位大臣,讨论激烈。迟迟原先还觉得吵,但睡意袭来,她慢慢就听不到那些声音,头一歪,完全睡了过去。

    旁边站着的青袍圆脸公公,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今日讨论的,是西北来势汹汹的反叛军。

    驻守西北的闻将军,骁勇善战,功绩颇丰。但也刚愎自用,野心勃勃。

    几年前,迟迟的祖父,也就是明帝,找了个由头把闻将军调去了西北,还派了驻城的官员,名义上是协理治城,其实上就是监管看守。

    这几年看上去一直风平浪静,但一个月前,明帝下了一道旨意,旨意传遍大齐,远在西北的闻将军,应声而反。

    这旨意,就是册封明帝唯一的嫡孙女,懿文太子的嫡女,清平公主迟迟,为皇储。

    议事厅里沸反盈天。有主战的,有主和的。主和里面又有暗搓搓希望明帝收回旨意,重新册立皇储的。众人心思各异,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等大臣都告退了,守在迟迟身边的徐公公,才悄悄走到纱帘外。

    议事厅的宝座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龙袍的老人。

    徐公公朝着他回:“殿下又睡着了。”

    坐着的老人,也就是方才一直不话的明帝,听见徐公公回话,叹了口气站起来:“我去瞧瞧。”

    新晋皇储迟迟,勾脚缩在紫檀雕荷花的宝座上,睡相安静,嘴里还咬着一截衣袖。

    明帝弯下腰摇醒她:“心肝迟迟,该醒了。”

    迟迟晕晕乎乎睁开眼,明帝便将她嘴里的衣袖抽出。

    “袖子脏不脏?别在这儿睡了,回去再睡。”

    迟迟一如既往皱起脸,对着皇祖父呜咽:“我不想当皇帝,我都听不懂他们在什么。”

    明帝拍拍她的脑袋:“让徐公公送你回去。”

    坐在回去的软轿里,迟迟忽然掀起纱帘:“徐公公,刚刚是不是有人,咱们要仗了?”

    徐公公弯着腰,边走边回:“是西北的闻将军有了异动。不过有陛下在,殿下不用担心。”

    迟迟问:“是因为皇祖父要我当皇帝么?”

    这个问题徐公公就不敢了,嘿嘿笑着:“奴婢脑子笨,不知道这些。哎哟,起风了,殿下快快放下帘子。”

    坐回轿子不久,窗子里重新露出来一颗脑袋。

    迟迟:“我要去御花园。”

    *

    才下完一场雪,御花园里到处白雪皑皑。迟迟提着裙角,对想跟上来的徐公公:“在这儿等着。”

    完,她朝着角落走去。

    徐公公往前迈了几步,末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迟迟一路走到角落的石林,这里也是白茫茫一片,但她好像有人指引一样,东拐西拐,最后走到了一座半人高的石柱前。

    石柱旁有一团旋涡状的黑雾,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旋转。只是这会儿除了迟迟,谁也看不见它。

    迟迟抬脚,毫不犹豫跨进了黑雾里面。

    不过她一走进去就后悔了。黑雾连通的是通往地宫的过道,而过道又长又暗,没有灯,她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耳边呜呜吹着寒风,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黑。往常岳思亭吓唬她的妖魔鬼怪好像真的就藏在周围的黑暗里,等着要蹿出来,一口吃了她。

    摸着墙走了几步,迟迟就被自己想的东西,吓得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太难了,做皇帝太难了。

    老树精伏在地宫殿前盹,入了冬,它浑身上下的叶子就簌簌往下掉光,只剩秃秃的树干。

    过了一会儿,它忽然跳起来,用秃秃的枝条开始扒门。

    “迟迟心肝来了!迟迟心肝来了!”

    殿门紧闭,没有应答。老树精报了几声,回头朝着过道的出口飞奔。

    于是薛惊一睁眼,就看见被老树精送到他寝殿的迟迟。公主吧嗒吧嗒掉着泪珠,脸蛋冻得红红的看着他。

    薛惊又闭上了眼睛。

    不看见就是不存在。

    但“不存在”的公主很快就呜呜哭了起来。

    迟迟本来就不乐意当皇帝,现在因为她当皇帝这件事,皇祖父要跟人仗。听西北的闻将军身高七尺,长了一张横眉怒目的脸,能止儿夜啼。而且他起仗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要是真的起来,谁还能拦得住他?

    再加上一路又冷又黑,迟迟早被吓破了胆子,现在一见到躺在床上的薛惊,鼻子一酸,立马又掉起了泪珠。

    薛惊听着公主哭了一会儿,最后投降:“什么事?”

    迟迟哭得口齿不清:“有人……我。”

    回答言简意赅:“去找老皇帝。”

    迟迟哭得更凶:“皇祖父也……没有用了。”

    明帝也没用了?

    薛惊这才慢吞吞坐起来,对着床边哭个不停的迟迟:“过来。”

    语气平平。

    迟迟抽噎着走了过去。

    她的鞋底带着御花园里踩上的雪,这时候都化成了水,把地上的团花毯子踩得一塌糊涂。

    薛惊看了一眼,什么也没。

    等到公主走到他跟前,他才又问:“你皇祖父怎么了?”

    上个月带公主来拜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快就没用了吗?怪不得哭着来找他。

    迟迟呜呜道:“因为我当皇帝,西北的闻将军不开心,起兵要杀我。”

    闻将军当然不敢得这么直白,人家的是“清君侧”的口号,明帝立了一个姑娘当皇储,是“被奸人所惑”,所以他要清君侧。

    薛惊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关我什么事?”

    这世上杀杀的多了去了,况且到底,大齐只是他一处藏身之地,和他有交易的大齐先祖早死了几百年了。薛惊在这儿待了这么久,要是大齐灭了,他还正好换个地方。

    床前的公主并不知道这些事,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脸上犹带泪珠,对着坐在床边的薛惊语气天真:“因为你是大齐的守护神呀。”

    噗。

    薛惊转开脸,没让公主看见自己脸上略带嘲讽的笑意。明帝随口扯的谎,公主竟然也真信了。

    他“哦”了一声:“年纪大了,忘了。”

    迟迟疑惑地皱起眉,坐着的“守护神”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也没答不答应。

    但不话就是默认。

    迟迟提着裙子,也不哭了,一面往外走,一面开开心心对刚才躲在柱子后的老树精:“疏疏送我。”

    老树精很喜欢迟迟帮它取的这个名字,手舞足蹈送公主出去了。

    冰冷的寝殿又安静下来。薛惊坐在床边,地下没有光亮,暗色笼罩,他对着黑漆漆的窗子长出一口气。

    妈的,好烦。

    *

    议事厅又吵起来了。

    迟迟还是坐在纱帘后面。这次比上次吵得还要凶,因为明帝决定用兵镇压。

    原本明帝就忌惮西北的闻彬柏,迟迟要登基,他就不能给孙女留着这个隐患。因此闻彬柏一起兵,明帝正好有了理由,调兵遣将挖掉这个隐患。

    不过派谁出军,何时出军,路上需要的粮草又从哪里调用,大臣们继续吵成一团。

    迟迟坐在椅子里,凝气静神,想要听懂他们在什么。

    “自然是请岳老将军出马。岳老将军久驰沙场,战功累累,还是闻氏的师门,深谙他如何排兵布阵。有岳老将军在,大军一定很快凯旋而归。”

    “呵,我听岳老将军上个月才在家里散步摔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请岳老将军出马?是叫马拉着他上战场吗?我看倒是新起的李将军不错,正值青年,前程可期。”

    “李将军性子暴躁,杀起平民来也不眨眼。你是要西北的百姓先出龙潭,又入虎穴吗?”

    “你竟然敢闻彬柏的地方是龙潭!意思姓闻的是龙吗?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

    “既然出兵,自然要天时地利人和。不如让钦天监先扶乩,以定下出兵的日子。”

    “仗就是要措手不及,你告诉姓闻的什么时候出兵,岂不是让他早作准备?”

    ……

    “嘉州仓占地广大,临近运河,而且储粮丰富,从这里调粮也不用担心影响周边的百姓用度。”

    “淮河以北全部结了冰,运河?是叫人把运河砸出路来,还是让马拖着粮草往冰上走啊?等拖完了再去拉岳老将军上战场是吗?”

    “或许可以走旱路……”

    “水里冷,地上就不冷啊?况且路途遥远,等粮食送到西北,大军早饿死了。”

    挂帅的人定不下来,要调用的粮仓也定不下来。有人开始争执从何处调兵,议事厅里更乱了。

    迟迟又努力听了一会儿,眼皮止不住架,头一歪,身子滑到软垫上,不动了。

    一旁的徐公公叹了口气,已经见怪不怪。他先上前,替殿下盖上准备好的薄被,退到一边后,徐公公低下头,想着等会儿还是用老话回明帝。

    迟迟瞌睡朦胧,外面据理力争的声音她又渐渐听不到,眼睛快要完全阖上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寒风。

    纱帘一动,有人穿了进来。

    迟迟一下子就清醒了。

    薛惊:不看见就是不存在。

    迟迟:不话就是默认。

    你们两个真的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门哈。来的是谁就不用多猜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