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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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土遍地,百里无人烟。

    游仙蓁被拖着,走过了日后修建地狱广场的地方,三百年后,这里无比繁华,此刻,却是废墟和荒土的混合,细看,水泥土条间,还有干瘪腐烂的人,爬满了蛆虫。

    满地都是古怪的黑烟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像是尸体沤烂了在焚烧的味道。安静,非常安静,静到能偌大平地,能听清几个人的脚步声。

    街旁家家闭户,即将入夜也不见几盏灯火。

    这是三百年前的母城。

    荒凉贫弱到同胞的尸骨烂在路边,也无人收敛。

    游仙蓁心头一酸,眼泪立刻掉下来。

    游仙茶搓了一只烟卷,草草的,点燃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味道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怎么,帝都人看不得我鬼城的凄凉吗?”

    “哭什么,眼泪可救不了人。”

    “我心酸,不行吗。”游仙蓁哑着嗓子回答。

    游仙茶冷笑,“省省您那丰沛的情绪吧。”

    “不然一会见了城市之心,您不得哭死。”

    “我们还指望着,帝都的大能您,杀身成仁呢。”

    话没完,他剧烈咳嗽起来,烟纸被溢出的鲜血染湿。

    “你怎么了?”游仙蓁有些急切地问。

    “关你屁事。”游太爷擦擦嘴,将鲜血抹掉。

    “是不是被地府反噬了?”游仙蓁声色俱厉,她当然担心先祖有恙,干扰到后续数百年的时间轴,但她更忧心太爷的身体。

    游仙茶头动作一停,见鬼了似的望着她:“”

    然后,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从哪儿听刚才那些话的?!”他怒喝,气血翻涌,脸色奇差。

    见面一耳光。

    您可真是我亲爷啊。

    游仙蓁揉着脸,复杂地望着他。

    “你想知道吗?”游仙蓁慢条斯理道,在几人震撼的目光中,挣脱了束缚,轻松地好像抓了只鸟,拍拍,勾住游仙茶的肩膀。

    游仙茶瞪大眼睛,惊悚地望着她。

    他挣脱不开!

    他竟然没挣脱开!

    “我,恐怕是目前宇宙海中,最了解地府的人了。”游仙蓁神神鬼鬼道,这话也不算骗人,借着和孟秦先市长亲近的福利,还有和七宝河之心、酆都之心面谈的宝贵经历,游仙蓁确实比常人了解地府太多。

    在眼下的宇宙海中,还真不一定有人比她更了解疯逼母城之心。

    游仙茶瞧她像个新鲜出炉的神经病。

    游仙蓁挤挤眼:“想听故事吗太爷,只要你去医疗营治疗身体,我就给你摆一摆龙门阵。”

    游仙茶:“”

    谁是你太爷,我芳龄不到三十好吗?

    他用鼻子喷气,et一声,挣开游仙蓁的膀子。

    你以为一伙人会去杏林部吗?

    错,他们把治疗师薅来了,一伙人拖拖拽拽奔着去见城市之心。

    酆都之心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以后市政楼的位置。

    而是——游仙蓁上下看看,眼前黑水浊雾,下方太空深不见底,漆黑的大瀑布从天顶浇下,俨然一座天然港口。

    ——三百年后,驰名宇宙海的酆都鬼见愁港。

    中央一团黑光。

    一步步靠近,黑光吞噬了其他光线,霞光、星光统统不见了,焚风烈的简直要把人脸皮生生撕下来。

    游仙蓁见太爷脸色更差了,掏出宝书,又扯了一页,贴在他脸上,“行了行了,你们停下,我自己去。”

    游仙茶接过书页当唾沫纸,擦擦满嘴鲜血,冷哼:“想得美,留你靠近我家城市之心,万一另有企图怎么办?!”

    游仙蓁痛心疾首:“”

    “哦草你不要给我!麻蛋!绝的宝典好吗!”

    “还有啊,酆都之心现在这吊样,我能对他有啥企图?”

    “这得问你啊,呸。”

    游仙茶呵呵哒一笑,眉宇间的瘪犊子劲儿真是活像曾曾曾孙女上身了。

    游仙蓁:“”

    其他人原地待命,游仙茶一边抱着氧气瓶吸氧,一边和曾孙女拉拉杂杂往前闯,治疗师又无奈又好笑:

    “有猫饼吧?!喊我过来,看戏的吗?”

    “不还是要去送死的吗?”

    远远地,看见了黑光的“核心”,它飘扬如风,潇洒如尘,洋洋洒洒,张开了千万条“臂”,在太空漆黑的天幕中挥舞。

    细看,好一只炸毛的团子。

    满身乌黑秀发,炸出了近百倍的体积。

    游仙蓁:“噗!”

    母城!母城我错了!我早该想到的!

    毛团子老大哥温顺时,是软毛团子,疯逼时,那不就是炸毛团子吗?

    “嘘!”游仙茶猛锤她脑瓜子。“尊敬!笑屁啊!”

    游妹忍笑忍到浑身发抖。

    “对不起哈哈哈哈。”

    “何人聒噪?”清灵灵的声音响起,听着还挺冷静的。

    游仙蓁一顿,笑的更厉害了。

    三百年后的少年音已经很可怕了。

    那,三百年的奶音,简直魔音穿脑!

    毛团子飘了过来,他身体不过半米多高,浮在半空中,毛发却有十多米长,拖在地上,不禁让人遐想,这要是满地狗黄金,粘上了头发可怎么办。

    酆都之心停下了。

    哈哈哈哈啊草!

    游仙蓁憋笑憋到眼珠都红了。

    眼前,一个气势雄浑的矮圆子,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母城。”游太爷率先单膝跪下行礼,破败的身体在酆都之心能量影响下,摇摇欲坠。“帝都人给您带来了。”

    毛团子冷淡地望着他。

    好像这个将死的男人,不是为了酆都消耗至此,而只是随便一只猫狗。

    “来来来,正是我。”游仙蓁不着痕迹地将太爷推到身后,差点给他推一个马趴,然后嬉皮笑脸道:“地府您好,我叫游仙蓁。”

    “是您三百年后的子民。”

    “很高兴在此刻遇见您。”

    这波开门见山非常直接。

    毛团子眉毛似乎抽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转向游太爷:“你给我找了个神经病过来?”

    游太爷:“”

    游仙茶神情无辜又惊恐:“我也不知道啊。”帝都不可能派个智障过来吧!

    游仙蓁吸口气:

    “不是,我真的是来自三百年后的时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三百年后浮萍纪元酆都城噩梦岛区游仙蓁是也。”

    “酆都不是缺市长吗?我能给咱家变出来一个,不是暴死的英雄,是真正长长久久屁股比千斤顶还沉的市长。”

    毛团子满脸消化不良:“”

    此人果然是个疯子。

    妈个鸡,我哪有叫噩梦岛的分区?!

    “扯什么犊子?帝都人就这素养?当城市之心是三岁稚儿那么好骗吗”

    虚长数百岁,酆都之心见过的城市意志,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他从没听过,哪位意志牛掰至此,能操纵时间。

    要真有如此威能,什么帝都拜占庭,什么该隐须魔山,统统都是渣渣。

    当老子傻啊。

    母城满脸稚气的想着。

    游仙蓁听到这波心音,噗嗤一笑,接话:

    “我原来也不信,但存在即有道理。”

    她满脸诚恳,掏心掏肺,掏出短刀,割在自己臂上:“阎王爷作证,我真真切切是酆都血脉。”完,流着血的臂将太爷拉出来:

    “他是我家先祖。”

    “我的游,就是他的游。”

    毛团子:“”

    三百年前的他远没有后来那么会雄辩,只能做了个高难度的皱眉表情,盯住游太爷,活像刚发现儿子出轨的老妈。

    游仙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当场被吓出了猪叫:“放屁啦你!老子还是处/男一枚!什么狗屁后代不后代的!”

    “随您怎么想啦,大不了验dn呀。”

    游仙蓁耸肩,乐意欣赏太爷的崩人设现场,着掏出宝书:“母城,请允许我这么叫您。”

    “我可以对着宇宙海万亿年的时光之河起誓,我从没称呼过帝都,母城之名。”

    “远道而来,我给您带了篇文章,不知您有无兴趣听一听。”

    “雄文哦,对城市建设很有帮助哒!”

    毛团子嘴角一抽:“”

    好绝望,帝都人都这狗逼德行吗?

    宇宙海,你家白月光疯了知道吗。

    他还估计着一丝帝都的威严,没直接一根指碾死游仙蓁,甚至心中暗搓搓地撇嘴,像个置气又失望的崽儿:

    我不听,你就不念了吗?

    笑死人了。

    游仙蓁再次被逗笑了。

    她哗啦一声抖开宝书,翻到最爱的文章,放声朗诵,第一次启动天赋四阶——

    “开始咯,好话也许没有第二遍。”

    “论十大关系——”

    帝都防御一塔,医疗营。

    治疗师引着虚弱的男人从帐篷里走出来,“心,”他帮着掀开帘子,孟秦先抬在半空中的颤了颤,无力的垂下,冷笑一声:

    “我现在,连掀开帘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治疗师:“”

    “偏激了啊,孟队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转了性呢。

    之前人模狗样文质彬彬的孟秦先,死哪儿去了?

    当然,这些治疗师只是想了想,没出口,反而苦口婆心地劝他:“为了你好啊,别这么急着下床。人格分裂是事吗?我从医三十年,头一次见剥离出另一个人,还能活着见人的——啊你还不是术剥离,是自体剥离。”

    “孟队长,您天赋异禀,别太作践自己行吗?”

    “就当为了帝都,好好照顾自己,奉献母城,可以吗?”

    孟秦先的冷笑依然挂在脸上,面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进衣领中。

    原来文雅的孟队长真的不见了。

    要是此刻游仙蓁在场,她必然惊呼:啊草!市长你冷笑的样子,好像判官分神啊!

    道理便是如此。

    无常分神是第一重分神。

    代表着无情绪,套在健全的人格中,可以理解为填充其他激烈情绪的一层“表皮”,是生满怪物的深谭最上面那层坚冰,牢牢冻住了一整座巨湖的噩梦。

    当过度激烈的情绪在深谭中翻涌,坚冰会达到一个临界点,超过了,它就会迅速崩溃。

    游仙蓁离开那天晚上,孟秦先发生了第一次人格分裂。

    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惨叫连天。

    所有一塔的人眼看着,第二天一早,从队长营帐中,走出来了两个孟秦先。

    甫一照见恒星的光芒,不等众人惊呼神迹,两位孟队长又同时昏了过去。

    医疗营忙脚乱,护士姐姐捧着春心,昏迷的几天里,孟队长喊得都是游指导的名字。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代表着一颗满怀期待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湖。

    “坚冰”碎裂后,孟秦先将彻底失去一种性格。

    多么沉重的代价,得多深的执念和爱情,才会这样痛苦。

    想到这里,年长的治疗师深深叹口气:

    “情为何物啊,年轻人。”

    “不要太自苦了,游指导也确实是为了你好。”

    孟秦先五官扭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我知道。”

    “但她的好意,与我何干。”

    治疗师:“”

    是了是了,没了一种性格,某些人的秉性暴露,尖牙乖戾更甚以往,装也不想装了。

    “那你想咋做?”

    “好歹是有情分的故人,因爱生恨,不可取啊。”

    恨?不这名字太肤浅了。

    配不上我对她的爱。

    孟秦先盯着地面,上面残留着汗水泅湿的痕迹:

    “无常会替我留在帝都。”

    “我将再次请愿,征调酆都。”

    作者有话要:  公告:明天请假一天了宝宝们。今天实在是更新太晚了,很抱歉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