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罗慎此刻人在医院, 捂着手机看走廊尽头:“林善她妈妈走了。”
“什么?”韩津五指捏拳, 没整明白,反复回想这句话, “什么走了, 去哪儿了?”
“走了就是走了的意思。”罗慎无奈,不忍将话得太明白。
“你他妈清楚, 是离开了还是……”韩津呼吸急促, 猛然想到重点,“你现在在哪儿?”
“我就在医院里。”
话筒这边的人立时麻木,像被兜头浇了桶冷水。
耳边一阵聒噪声,韩津挤开人堆, 走去车厢衔接处, 不少人站着吸烟讲话, 他烦躁地堵住耳朵问:“什么情况?”
罗慎犹豫道:“我就先跟你了,我给你呢, 不是让你回来,毕竟你也回不来。你就当听个事, 这事跟你爸有关,完了你代替你爸的面子,多安慰下林善, 不然我怕你们以后……”
“少废话行不行!”韩津暴躁到想跳脚, “给我讲人话!”
……
林善这几天接到不少电话,包括关嘉谣的她都一一看过,挑了平常联络的几个好友回复。
多数人见她孤苦伶仃, 赶过来安慰节哀顺变。
林善着装素色身形消瘦,眼泪早在那几天几夜中流尽,一双眼睛肿得抬不起来正视,多数时刻漠然垂头。
出事那会,她几乎晕倒在医院,几番清醒后躺在休息室,看见房内站着的人,就抄起手边的杯子摔过去。
韩齐深并没有理会她的满腔憎恨,只是托人帮关嘉谣料理后事,期间很少出面。
林善无人可依,默许他人的安排,假装不知是谁在卖慈悲。
入土合墓那天,林善在父母面前长跪许久,办完最后的程序,她走出陵园,问随行的人:“他呢?姓韩的这几天没脸见我?”
对方满脸愧疚,冲她指了指街边的一辆车。
韩齐深在车内等她。
林善毫不畏惧,一步步走过去,直接将门拉开。
韩齐深看她一眼:“进来话。”
林善狠瞪他,知道他对这事没完,也知道他有什么话想。
才坐进去,里面一份文件扔过来。
林善直接翻开,粗略看了一下,不得不佩服,这是他一贯的无人性风格。
拒绝会怎样,以暴驯服?
“我知道你不想听废话,我也不多,这些钱会入你的户头,够你将来一个人生活几年。”韩齐深偏过脸讲重点,“条件只有一个。”
“不跟韩津联系?”林善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溢出两声冷笑,“你放心,即便你不,我也不会再想跟你们有一点瓜葛。”
“口无凭,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怎么想,这几天他是巴不得想回来,过几年就能把你忘了。拿着钱走,你至少还能过得舒坦一点,将来要想报复我也有资本。”
林善将双颊的肉咬紧,这几天她不是没收到他的电话信息炮轰,就连罗慎跟陈贺轩也似被逼到无奈,举着手机过来让她接听,被她一概回绝。
既然明知将来不再有结果,不如就在这时候决然放弃,她也无需再将感情浪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梓。
对不起,她在心底对他了无数次,悲惨的现状让她无法作出回应,怕有一刻的心软,便再硬不起来。
吸吸鼻子,她回过神来:“我会签,但我要加码。”
韩齐深明显带了份鄙夷之色看她:“还要多少?”
她不假思索:“三倍。”
自己给的价已然不低,韩齐深不明白她是以什么底气出口,但想到后顾之忧,他敛起不满,将文件收回。
“既然考虑好了,就不要轻易反悔,你可以走得远远的,但时刻记得我报复一个人挺容易,哪怕他以后过去找你……”
林善握着自己的手玩,丝毫不惧他话中的恨意,断:“躲不躲得起是我的本事,看不看得住是你的本事,钱是证物,你给不给?”
韩齐深没有恼怒她的态度:“明天会有人带改过的让你签。”
他在这方面还算言而有信,林善这几日暂住在旅馆,隔天门外就有两个穿西装的人过来。
他们再一次针对协议的保密内容向她重申,林善不做疑惑听过点头,最后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赫。
“韩先生这边晚点就会给你钱,注意查收。”对方公事公办完,退身离开。
离开之前,林善让他们传话:“让姓韩的晚上早点睡,我爸妈会常去梦里找他聊天。”
对方表情尴尬。
林善砰一声将门关紧,回身挺尸一样躺在床上,丝毫不去想任何人跟事。过了许久,她翻过身将头埋在枕间,任泪水在其中奔涌倾泻。
几天没好好吃饭,林善洗净脸庞,出去找饮食店。
栗子街就在隔壁,多次脚步不由自主朝那边扭转,她又及时退回来,逼迫自己忘却。
回去以后,林善的卡上进账一笔数额,与韩齐深保证的不差一分。
她看着那一串数字,心中无一丝波澜,甚至想当场将手机砸碎。
从他答应的那刻起,就该知道这点资力,于他根本微不足道。
她也成了彻底的蠢人,跟妈妈一样。
林善痴痴一笑,想哭又哭不出,将脸埋进掌心。
手机铃声划破寂静,响彻房间。
过了足足半分钟,林善拿过来看,是肖霖。
肖霖约她在之前那家咖啡厅见面,林善本想拒绝,去那儿势必要经过栗子街,不期然回忆起之前的种种。
但转念又想,刻意回避才更难以淡忘,不如直面迎视,何况她一旦离开,不会再算回来,就当走个过场告别。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肖霖喝下一口咖啡,试探地看着她。
林善拨弄碗里的勺子,看着窗外的神情呆滞,她在想当初若是听取肖霖的建议,让关嘉谣离得远远的,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后悔的事不能多想,只会徒增伤悲,林善将视线收回。
她对肖霖不上热情,他的家庭摆在那儿,也是她不想接触的。
但作为简单的朋友关系,她显得很平静:“我今晚就走。”
肖霖问:“去那儿有照应吗?”
“我有以前的朋友。”
他继续:“生活方面,你有困难的话……”
“谢谢,我自己有算。”
肖霖看了她片刻,知她心中下了决心。
“既然离开了,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谢谢!”林善真心致谢,最后留了话,“如果以后你来找我,我还是会装作认识你的。”
肖霖笑笑。
当晚,林善订了近凌的火车票,启程北上。
她仅提着一只箱子,从旅馆出来,夜游大街,任由初秋的晚风将眼中沁出的泪吹干。
随身携带的手机放在兜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充电,这两天却出奇地安静,估计那边已不在主人手上。
她站在街头停下,终于正视那一串号码,将未接来电翻了许久,主动拨了过去。
回应她的是意料之中的忙音。
林善将手机收好,继续往前走,直到前方可以车,她招了一辆去火车站。
离上一次来不过几天,心境完全天翻地覆,林善目不斜视,任何熟悉感也不想找,直接往候车厅走。
厅内不少乘坐夜车的人,或形单影只,或成双成对,在座位上等待班次。
凌时分,林善随着坐过夜车的人流,一齐检票进站。
她忽然想起,一年之前,差不多也是这种时候,为了躲避债务,她跟关嘉谣连夜来到这儿,以为能重新开始新生活,却没想到跳下去是个火坑,如今只剩她一人漂泊于世上。
夜间站台高冷风大,林善裹紧自身,等列车停靠在边,进车厢找到座位坐下。
发车之前,她开微信,找到那个曾被她置顶的联系人,开聊天框,瞥见最后一次他发送的内容。
“你对我不公平。”
再往上,是他那几天得知事情后,依次发来的消息,多达上百条。
“我都知道了,你别哭,我不当兵了,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这件事你可以恨我爸,但你不能恨我。”
“我做逃兵了,你信不信?”
“被我爸的人控住,暂时回不来,但你放心我能逃出来的。”
“我仔细想过你以前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接个电话行吗?我求求你了。”
“别你算一辈子不理我,这事我知道道歉也没用,我现在想听听你的声音行吗?”
“在山庄那儿你答应我的话,我也不求你承诺了,只求你别不搭理我,给我回个消息,否则我联系不到你。”
……
一眼往下来,没有任何一句不让她动容。
林善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水,她低头捂脸片刻,再一次看消息,自动滑至底部,回到他最后的那一句。
“你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多了,她安慰自己,生与死本就不公平。
就当她也连着被一块扼杀了。
手指轻触屏幕,她在框内字,几次硬下心想言辞,又忍不住软下来,最后修修改改许久,才终于落下一段。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以后请你别再来缠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也请你忘记我曾经过的话,那都是安慰你可怜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无法指望成熟稳重,找借口做逃兵不缺你一个,从今以后你做任何决定都是你的行为,跟我无关。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可能了,再见。”
按出发送的那一刻,林善眨了眨眼,才发觉眼底朦胧,有关于他的情感释放出来,还是控制不住难受。
最后,她点进他的资料,将他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