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爸爸气的七窍生烟, 偏偏又舍不得在女儿面前发作出来，只能憋出一张扭曲的笑脸, 柔声细语地问她：“……为什么要叫上他啊？”

    他停了停, 又找补了两句：“你也知道方老师的课有多难约, 爸爸好不容易给你插了一个队, 是想给你开灶的。钟可要是和你一起上，这‘灶’不就成了‘大锅饭’了吗。”

    “哎呀，两个人算什么‘大锅饭’了啦。”杨妈妈立即断了杨爸爸的话。桌子下, 女人的脚尖死死压住老公的脚趾，脚腕用力, 左右用力旋转着，警告他赶快闭嘴。她笑眯眯地看着女儿：“想叫钟可同学？没问题啊, 欢迎他，老师那里爸爸妈妈去，你不用担心。”

    杨心跃本来已经做好准备, 迎接爸妈的狂风骤雨, 哪想到妈妈这么好话, 居然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开心到午饭又多吃了两碗。

    吃完饭, 杨心跃蹦蹦跳跳的上楼去写作业, 当然，每次写作业都少不了和钟可远程连线——她要把这件事告诉钟可，现在！立即！马上！

    看到宝贝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 杨爸爸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杨妈妈瞪他一眼, 数落他：“问问问，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能问？跃跃想让钟可一起上，那就一起上呗。他们俩都快用强力胶黏在一起了，你非要撕开，怎么，难道你还想把两边都撕破了？”

    杨爸爸委屈：“老婆，照你的意思，我不想让他们在备考期间谈恋爱，我就成反派了？我就成分开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了？”

    “你？”杨妈妈素手芊芊，食指狠狠点在了老公额头：“你也就是王八爷爷，别瞎操心了。”

    ※

    杨心跃心里藏不住事，在敲定方老师那边的上课时间后，她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伙伴钟可。

    钟大学神目瞪口呆。

    钟可：“你……你是‘押题王’方老师？他是方哥的爸爸？”

    “对啊对啊！”杨心跃点头，声，“我要是去他那里补课，肯定会撞见方哥哥，你也知道我和他……哎，总之钟可，你就当帮我忙，陪我去方老师那儿上课好不好？”

    有钟可做个缓冲，即使真遇到了方哥哥，她大不了躲在钟可背后当缩头乌龟好了。

    钟可被这个消息砸的晕头转向：“心跃，我肯定是愿意陪你的！”能给心爱的女孩当护花使者，哪个男生能不同意？可这件事起来，钟可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那不是别人，是方老师啊，我去蹭课……”

    他不下去了。

    方老师是全市闻名的‘押题王’，退休之前，是市重点学校的骨干教育组长。别的老师押题，也就只能押自己负责的那一科，可方老师能押语、史、地、政四科，而且每次都能押中！

    全市想要请方老师当家教的人太多了，他一节1对5的班课学费就要上千，若是1对1、1对2，这个价钱更要直线上扬。

    杨心跃早就过，钟可“陪”她上课，是帮她忙，学费自然是她掏——但这个情实在太重了，数千块钱一节课，每周一堂，要一直上到高考前……钟可实在没办法坦然接受这样的馈赠。

    “钟可，你不要和我这么生分好不好？”杨心跃自有一番她的道理，“我妈妈了，如果你真要和我算钱，那就让我和你算算我欠了你多少钱。”

    钟可茫然：“你哪里欠我钱了？”

    “怎么没欠？寒假的时候，你每天陪我视频连线，又给我讲题又给我补课，就算按最低一百块钱一时的补课费，这钱也有……”

    “停停停！”钟可真怕从她嘴里吐出一个天文数字来。

    女孩调皮的翘起嘴角看他：“所以你同意啦？陪我上课？”

    钟可又无奈又感慨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知道，杨心跃要求他陪她去上课，不止是需要一个护花使者——她希望把自己拥有的学习机会，也分享给他。

    一起进步，一起努力，一起考进燕京大学……这是他们对彼此的诺言，永远不会忘的。

    ※

    因为复读班的上课时间是上六休一，所以方老师那里的班突击课，就定在了每周六下午。

    之前的补习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去年年底，方老师直接买下了他所在的区的底商门脸房，八十平米的房子只留下了一间厕所、一间办公室，剩下的地方全部通，装修成了教室的模样。

    补习班搬到区后，方老师上下班就方便多了；而方杜若给爸爸送饭，也方便多了。

    ——这就导致，杨心跃和钟可第一次踏进补习班，就和方哥哥撞了个正着。

    杨心跃吓得尾巴都僵直了，蹭一下就窜到了钟可身后。

    她撩起钟可身上宽松的羽绒服，一头扎向他后背里，还用他的羽绒服捂住自己的脑袋。她身子弓着，模样巨蠢，简直就像是低配版的舞狮节目。

    她手指狂戳钟可后腰，催促他：“快走快走快走！”

    钟可奋力扭头，看向自己身后长出来的一大坨：“……心跃，你知道有个成语，叫‘一叶障目’吗？”

    杨心跃：“……”

    杨心跃灰头土脸的从他后背钻出来，头发蓬乱，脸上写满了“你为什么拆我台”的控诉。

    他们对面的青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杜若握手成拳，抵在唇边，低声浅笑：“心跃，钟可，几个月不见，你们俩还是这么有趣。”

    他语气温柔，态度平和，这是他自新年后，第一次和杨心跃见面，然而他的脸上见不到一点尴尬，还是那般体贴入微的模样。

    那场发生在游乐园的告白，对于他来讲，已经“过去”了。他清楚的知晓，自己并不是杨心跃内心真正追求的人，他已经竭尽可能的帮她拨开了迷雾，希望她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可是他“过去”了，杨心跃还没“过去”啊。

    只要方杜若一出现，她就心跳失常，脸红头晕……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还喜欢他，只是单纯的因为“尴尬”。

    方杜若是“成年人”，他可以在一场告白之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与女孩子做朋友。而杨心跃还是“孩子”，还不能处理这么复杂的心理变化。

    “额，哈哈……我俩是、是挺有趣的。”她结结巴巴地。若是她话时，肯从钟可身后走出来，那这句话显然会更有服力一些。

    钟可挺直脊背，动作自然的踏前一步，把方杜若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方哥，好久不见。”他有礼貌地问，“没想到这么巧又遇到了。”

    “不是巧。”方杜若笑着，“我是查了你们的课表，特地赶过来和你们见一面的。”

    “……”

    方杜若：“这段时间我工作忙，一直没顾得上和你们多多沟通，我还是从杨阿姨那里得知，心跃成绩又有进步了。”

    他话的很巧妙，把杨心跃对他的主动逃避，改成了他因为工作疏于联络，保全了女孩的面子。

    杨心跃这时也缓过来了，试探的从钟可身后迈出来一步：“嗯……是有点儿进步。不过这也多亏了钟可，没有他，我成绩也不会进步这么大。”

    “那你们继续加油，我也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过来的。等你们高考完，我带你们出去放松放松。”方杜若许诺。

    钟可警惕的看着他：“去哪儿放松？要是游乐园的话，就不用了。”

    他可不想故地重游，再让杨心跃回忆一遍当时被拒绝时的难受。

    “当然不是。”方杜若忽然伸出手，出乎意料的拍了拍钟可的头顶。

    两人身高相仿，身材相似，只是方杜若年纪比钟可大，气质更显成熟一些。两人长相各有各的帅气，但是站在一起，像极了同胞兄弟。

    “哥哥”揉了揉“弟弟”的头顶，动作自然极了：“别猜了，到时候带你们提前逛逛京大的校园，也算是给你们的校园生活预热。”

    钟可14岁开始蹿个儿，很快就长得比父亲还高，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被人摸过头顶。时隔多年他居然被方杜若“袭击”了，这感觉即陌生又温暖。

    方杜若没注意到他的失神，很快就收回了手：“你们先去教室等一会儿吧，上一堂课有点拖堂，我爸还在吃饭。你们整理一下自己的错题，等我爸到了，正好给你们讲。”

    他嘱咐完后便离开了，待他一走，杨心跃瞬间炸了。

    “钟可！”她大叫，她一只手攀着钟可的肩膀，一边拼命往上跳，“你低头，你低头！”

    “怎么了？”钟可见她另一只手要往自己头上摸，还以为自己头发上有什么脏东西。

    杨心跃眼睛发光：“刚才方哥哥摸你头了！！他都没有摸过我！你低头！让我摸摸！我就摸一下！”她每一句话，身子就往上窜一下。

    “……”钟可腰都弯下去一半了，又立即弹回来，拼命控制住不让自己黑脸，“你不是，你不喜欢方哥了吗？？”

    “哎呀，是不喜欢了，可这又不一样……”杨心跃嘀咕着，又蹦跶蹦跶去够钟可的头。

    钟可自然不肯，抱起书包就往教室跑。

    杨心跃气呼呼地追在他身后，撸起袖子，露出两只细白的胳臂，发誓今天一定要摸到他的脑袋不可。

    两人闹闹的离开，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方杜若倚靠在大门边，正含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年轻人谈恋爱，可真有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

    接下来两章会有个高、潮，我要好好酝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