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汪洋，他于水中沉浮着，思考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远处水波分翻而开，一位人鱼如箭般的分水游曳而开。他看着那人熟悉的脸庞，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梦里。

    并没有像往日做梦一般不知今夕何夕，这次的梦境他却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梦中。少年言笑晏晏，过来拉他的手：“傻鱼，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没被他拉动，一把反将少年拉到近前，仔细的量。少年愣了一下，一脸无辜的看过来。铩羽眯了眯眼，掩饰住暗涌的心绪，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白术咳了一声，想着这家伙在梦里不应该是那副白兔的模样吗？——怎么反倒跟这个世界的性格一样......他直视着那人的眼，一派真诚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个地方？”铩羽若有所思。

    “嗯。”白术乖巧的应答，再去拉他的手时，那人顺从的被他牵住了。

    少年的手臂细嫩修长，水波划过更显得犹如玉璧一般。随他游动的铩羽视线上移，注视着少年的侧脸。

    大概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白术拉着他游了不一会儿，场景便是一变，一栋灌满了水的实验室出现在了前方。若要这人找回记忆，自然得从他出生的地方回忆起。白术拉着他游了进去，那实验室里的大半器材都飘在水中，只中间一处淡蓝色的营养槽还在供应。白术问他：“记得这个吗？”

    “什么？”铩羽一脸莫名。

    少年放开他的手，径自穿过营养槽的壁消失不见。铩羽猛地睁大眼睛游过去探寻，却看见那人穿着一身奇怪的短服，似是站立在某个奇怪的空间，笑着朝他伸出手来。

    那双手手下抵在面前容器的壁垒上，铩羽沉默了良久，莫名的也伸出手去。

    两双手心隔着容器相抵，刹那间脑中似有什么闪过。白术的手穿过壁垒重又紧握住他，男人还没来的急惊讶，就被前方的力量又拽的往前穿去。

    “这里是？......”

    刀光剑影、战马嘶鸣。少年稳坐马上朝他伸出手来：“铩羽三千！快点，竞技赛就要开场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便自然的拉住那人，然后翻身上马。

    马儿飞驰，他终于忍不住的问向怀中的少年：“这究竟是何处，你带我来此处究竟为何？”

    白术认真道：“这是你的记忆。”

    “...记忆？”

    “你就没有想过，你在进入暗楼之前的记忆都是什么？”

    高大的男人一时有些沉默。他出身暗楼，那些过往的记忆无不是在那些黑暗杀戮的生活中日复一日。他本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

    “驾！”少年高喝，马儿扬蹄飞踏，前方隐约传来战火，那人拔出剑，跟他，“来吧，杀过去。”

    虽然半是懵懂，但心中沸腾的欢愉却是骗不了人。铩羽使用着他从未接触过的武器，却也算得心应手。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竞技赛......”他呢喃着这个陌生的名词，手中的唐门暗器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射过去要了一人的姓名。

    “......游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抬眼望去，偌大的竞技场上只剩下两人的身影。少年执剑对着他：“到我们决一胜负了。”

    铩羽弯起唇角：“求之不得！”

    这一仗，两人的天昏地暗、酣畅淋漓。

    最后，铩羽躺在地上微微喘气：“...是我赢了。”

    少年莞尔：“对，你赢了。”

    铩羽偏过头去看他，半响，嘴里冒出一个名字：“白竹。”

    这是他在游戏中的名字。

    白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原来这招当真有用！

    那人笑靥如花，男人忍不住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手指前方却猛地泛起波澜，不过眨眼之间，场景又是一变！

    铩羽猛地站起，又被不知哪里的力量压迫的跪下。高高的王座上，带着面具的红眼魔王端坐其上。

    大殿外传来争扰声，铩羽回头望去，那个一脚跨入神色冷漠的男人，不正是白术？

    ......

    他一直不敢相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因为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的他不敢相信任何一种没由来的东西。——如今他倒是明白了。为何他会对这个少年如此上心。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

    原来他们早在今生之前，就已经见过无数面了。

    ......

    铩羽醒了过来。

    他揉着额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梦中，他一时是乘风破浪的人鱼、一时是游戏中睥睨天下的高手；一时是善用魔法的圣子、一时是拜入修仙界的新入弟子......——唯一没变的是一直在他身边，同他经历过以往种种的那人。

    这是他以前的记忆？

    前世？

    他并没有完全的想起来，但梦中所经历的事也大致的向他明了一切。更不用提他内心隐隐约约闪过的片段......

    “来人。去请白公子。”

    “是。”

    就算他不去请，这个梦做完了白术也会来。阿乱这次做的不错，白术笑着要奖他吃食。阿乱高兴的变成幼鸟心态扑到他身上，被白术揉了一把，高高兴兴的保持着这个样子跟着白术出了去。

    于是铩羽楼主屏退众人时，在还未来得及开口的一瞬间就被一只莫名的毛绒生物扑到脸上。变后的阿乱使劲的蹭了蹭，热情的开口到：“傻鱼傻鱼！傻鱼你都记起来了吗？！你还记得我吗！”

    堂堂的暗楼楼主如今被一只鸡崽样的毛球扑了满脸......铩羽黑沉着脸一把抓下那生物，“你是什么？”

    以前的记忆只是稍微有些印象，加之梦中重新经历一遍的片段和脑海偶尔闪现的画面。他知道他的确是在这世之前有过种种经历，但却也只是知道而已。

    在杀戮中成长的铩羽自然是满身凌冽煞气，不铁着脸了，就连平时周身也都围绕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

    阿乱被他抓在手里，有些发抖的泪眼汪汪：“......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主人~~~”

    白术握拳低咳了声，抑住笑。

    铩羽望了他一眼，把那毛球扔了过来。

    “白术。”男人冷冷的叫他，顿了片刻，“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乱扎入白术的颈后，白术挑眉直视过去：“你不是想起来了吗？”

    男人沉吟良久：“...如此，想来你与那百里沨卿的关系也不是单纯的师徒。你既能在时空中任意穿梭，又怎会拜一个凡人为师...你来这里，让我想起前世种种...是为了什么？”

    白术释然一笑：“接你回去。”

    “......回哪里？”

    “回属于我们的世界。——阿乱。”

    后颈那鸟磨蹭的跳到地上，化为人形。少年样的阿乱扁了扁嘴，嘟囔着：“你以前性格多好...任劳任怨的。”

    梦中见识过的奇幻景象实在太多，是以见到如此大变活人的场面铩羽也没有半分惊讶。“他是梦中的那只鸟？”

    “阿乱是凤凰。也是在归真门时那个与你十分亲近的孩。”

    阿乱闻言伸出头来，满是气愤的怒视着铩羽，像是在指责他忘却了昔日的友情！

    “哦？”铩羽不动声色，“就是梦中那位颐指气使、时常欺负‘我’的孩？”

    阿乱额了一声：“主人，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等铩羽安排完了楼内事务顺便找了地方自杀，一人一魂便坐上了凤凰的背，直直的往天空腾去。

    虽梦中乘凤遨游天际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在现实中亲临如此，铩羽一时还是睁大了眼睛。

    瑰丽的云朵越来越近，缝隙之间散发出绚丽的光彩。——这是再绝顶的轻功也无法到达的境界。

    “梦中，我们曾去过天宫？”男人突然皱眉问道。白术点头，“是啊。怎么了？”

    铩羽摇摇头，冷声：“无事。”

    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这些明明都是在梦中经历过后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却还是会让人动摇。

    尤其是...梦中那个身披霞光的人。

    随着记忆的重回，铩羽几乎和那画面中自己的身影重叠。他无声的跟随着画面嘴唇轻动：“......我的...神明......”

    袖中的手十足的握紧。

    “离地面已经够远啦~现在要开空间壁吗？”一道少年音横空破男人的思绪。白术嗯了一声，“开。我们得尽快和黑汇合。”

    “也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找回你的琴呀。”阿乱老神在在的叹了口气，“我是完全不看好他的。举止轻浮没礼貌。一点也不知道尊重我的感受，老是凤凰凤凰的叫......明明我有名字的好吗。”

    拿年龄来，黑的确是只有尊重阿乱的份。

    “别贫了。快点过去。”

    阿乱扇了扇翅膀，空中霎时裂口一个大口子。他挥翅飞了进去。裂口合上，白术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但没飞多久，那位阴魂不散的石魔就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白术头都大：“你真的每次都要选在这个地方堵我吗？”

    “桀桀桀~”石魔阴惨惨的笑开，“你那凤凰的命火还有些来头，在那个世界动你，我还有些顾虑......但如今你身无法力，太古落失。你那凤凰又分心护着那边的那个魂魄。——要杀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阿乱张口一阵火焰乱喷。石魔嵬然不动，挑衅到：“水本克火，若是你心无旁骛拼力一战，我或许还有些怕你。”

    阿乱受激：“主人，我能先把你们放到一边，弄死他先吗！”

    ......

    “......他怕你就是怕你？你若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白术扶额，“别怕。我们虽不过他，但有你命火护身，他不敢接近的。——再不济，撑上一时半刻，你用你与那羽毛的联系，去给黑报信，叫他尽快过来。”

    不是必死的差距，不需多么慌乱。

    青石山前空石魔的那一试，必定是对阿乱的火焰有了明确的认识。至今不敢轻易接近的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进攻虽不易，但防守的力量还是有的。

    正想着，却见石魔惨叫一声！

    怎么回事？！

    白术惊讶的望了过去，只见石魔已大惊失色：“你！你们！！”

    难道是黑提前过来汇合了？可是这满场，他人在哪里？

    白术定睛看了过去，那石魔正惊恐的望着自己的肚子，其上一股股被过滤了般的清水争先恐后的涌了出去。

    白术微微蹙眉，这样的手段......

    ！

    他猛地回过头去！

    果然，身后的男人冷着面孔，一手伸前五指微张。

    谁也没有想到动手的这个累赘般脆弱的人类灵魂！

    “往日不过是指尖渗出水，愈合伤口之类的程度而已。”见白术望过来，男人移开了视线，不自觉的开口解释起来，“只是现在变成灵魂了，反而觉得有股奇怪的力量充斥。见你们现临大敌，便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能不能帮上忙？

    ——帮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