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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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莘睁开眼睛, 目光落在覃桓昔脸上时笑了,一改覃屿在时的病容和憔悴,神采奕奕地盯着覃桓昔猛瞧,随即有些不满意地嘟囔道:“醒来做什么?听你一个劲往我心口上捅刀子吗?”

    覃桓昔冷哼一声:“你往别人心口上捅了那么多刀子, 是时候也该让你尝尝被人捅刀子的滋味了,怎样?疼吗?需不需要我再多捅几刀?”

    宁莘望着覃桓昔横眉怒目的模样, 心情越发好了, 笑容也变得格外温柔,带着无法掩盖的满足。他挣扎着坐起身,却因动作弧度过大, 一不心牵动了伤口, 疼得“嘶”了一声, 眉头拧到了一起。

    覃桓昔别过头去深呼吸,努力压下想要暴揍眼前这人的冲动, 上前扶住宁莘的胳膊, 往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让他靠着舒服一点,瞪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宁莘道:“疼死你活该!”

    “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宁莘失笑, 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庞。

    “受伤了就给我安分一点。”覃桓昔一把抓住宁莘的手,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他又气不一处来,他低头看着宁莘肩头缠着的绷带,到了嘴边的暴躁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叹息地坐到了床沿。

    宁莘时刻关注着覃桓昔的神色, 知道这人只是刀子口豆腐心,不管心里多怨恨他伤害了覃屿,见到他受伤,终究还是心软了。但是就像先前覃屿所言,他救覃桓昔只是一种本能,他真的不想再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了。

    宁莘有些失神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可他还是第一眼就在这张脸上看到了那一抹淡淡的熟悉感,一眼万年,他再也挪不开视线,情不自禁地想要再看到这人。

    宁薛死后,所有人都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又有谁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那样他就不用坠落深渊,堕落地狱,变成外人口中阴晴不定的疯子。

    直到遇见覃桓昔,他开始发了疯一般搜索覃桓昔的资料,着了魔似的观察覃桓昔的一举一动,越靠近这人,脑中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便越清晰。

    夜深人静,他站在装满回忆的房间里,抚摸着覃桓昔的照片发狂地大笑,笑得视线模糊,笑得再也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地坐在宁薛曾经睡过的床上,他拼命地呼吸,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人的味道。

    他终于明白,失而复得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奇迹,他的宁薛,终于回来了。

    宁莘情不自禁地再一次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上覃桓昔的脸,直到这一刻,真实地触摸到这张脸,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他才更深切地体会到,他心心念念,哪怕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割舍的人,是真的回来了。

    “薛……”似乎是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翻涌的情绪,宁莘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覃桓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一时间感慨万千,任由宁莘将他整个身体都搂进怀中。

    覃桓昔忍了一会儿,宁莘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心里惦记着宁莘肩膀上的枪伤,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对方像是立刻就发现了他的意图,搂在他腰间的臂膀瞬间加大了力道,将他禁锢在怀中,令他无法动弹。

    覃桓昔将脸埋入宁莘的肩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年前,他的人生跌入万丈深渊。

    失去了双亲,失去了事业,他的人生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灰暗得再也看不到光明,如果不是因为莫寺源,他早就随父母而去了,那个时候只有宁莘一直陪在他和莫寺源身边,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覃桓昔不禁自嘲地笑了,如今再想起那段时光,他又有什么资格批判覃屿的软弱?那时他也是拼命地抓住宁莘给与的温暖,哪怕掰断他的手指,他也舍不得放手。

    如果不是……

    覃桓昔眨了眨有些干涉的双眸,平复稍显起伏的心情,如果不是无意中察觉到宁莘对他的那份别样的心情,不定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自己走进了那座豪华的牢笼,从此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静静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覃桓昔忽然浑身一僵,睁开眼一脸惊讶和茫然,脖子间一抹潮湿逐渐蔓延开来,他抬手轻轻抓住宁莘后背的衣衫,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堵,只能木然地吐出两个字:“叔……”

    话音刚落,抱着他的胳膊猛然施力,他的身体再一次撞上对方的胸膛,腰间的臂膀肋得他的腰隐隐作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捏碎了搂进体内。

    覃桓昔叹了口气,抬手安抚他的后背,轻声道:“叔,你先放开我,心伤口。”

    “我不放!”宁莘紧紧抱着他,含糊不清地道,“放开了,你又会离我而去。”

    覃桓昔仰头无奈地看着天花板,默默地告诫自己,宁莘现在是病人,他不能和一个受了伤的病人计较,劝解道:“叔,我既然敢认你,就不会再逃避,你先放开我,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这一次,宁莘没有再任性,他松开覃桓昔,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看着覃桓昔的脸,眼中还有些许泛红和水光,嘴角却扬着淡淡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担心我?”

    覃桓昔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叔,刚才覃屿的话,想必你也已经听见了。”

    宁莘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覃屿的感情有些复杂,但他同样十分肯定,这份感情无关爱情。当初在国外初见覃屿时,正是他沉浸在失去宁薛的悲痛里,最无法自拔的时候,覃屿的出现,就像一根浮木,他紧紧抓住,自私地没有放开。

    覃屿很单纯,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而他却卑劣地把覃屿当成了宁薛的替代品,甚至想一直圈养在身边。明知道给不了覃屿想要的爱,他却始终没有放手,直到覃屿发现了真相不告而别,他还想着把人逮回来禁锢。

    宁莘低下了头,淡淡地道:“是我对不起他……”

    覃桓昔皱眉:“伤害已经造成,现在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我只是希望,你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以后就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离他远一点。不管是你,还是覃屿,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亲人,不管伤了谁,都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宁莘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细细品味他的话。

    “叔,他好不容易从伤痛中走出来了,对他而言,那段过往就是一场噩梦,也是一段有过憧憬和温暖的美梦。但他仍旧很脆弱,爱上一个人很简单,想要忘记一个人,却极其地艰难,我不想再看到他受到伤害了。”覃桓昔不确定长此以往下去,覃屿是否真的能忘记宁莘。

    宁莘有些吃味:“你一心向着他,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叔。”

    覃桓昔头痛欲裂,想要暴他的冲动再次冒了出来,他咬牙道:“帮里不帮亲,别逼我动手,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替他报仇,若不是看在你也是我叔的份上,你早就残废了。”

    宁莘闻言笑开了怀:“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覃桓昔看着宁莘道,只要这人能到做到,从此以后远离覃屿,条件不要太离谱,他勉强都能答应。

    宁莘沉默地注视着覃桓昔,半晌才沉声道:“让我留在你身边。”

    覃桓昔豁然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许久他别过脸去:“你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情即便不明,你也应该很清楚,无论是宁薛还是覃桓昔,我和你都不可能,更何况我和绍蘅已经有了源。”

    宁莘放在被子上的手紧握成拳,这是他心底永远跨不过的一道坎,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没能把控好对宁薛的感情,让宁薛察觉到了他的心意,渐渐有了逃离他的念头。

    “我保证不会扰你的生活,只要让我随时能看到你,以叔的身份守着你。”宁莘一把握住他的手,“三年前,我没有好好保护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往后余生我定要亲眼看着你,我才能安心。”

    覃桓昔沉默了,宁莘的这份感情太过沉重,让他无法承受。

    “薛,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伤害任何人,对不起任何人,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宁莘盯着覃桓昔的眼睛道,“就算是莫绍蘅,也不可以!”

    “叔,你真的不必如此。”覃桓昔叹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宁莘对于他的死已经彻底魔障了,只能僵硬地岔开话题道,“算了……叔,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宁莘也舍不得为难他,只当覃桓昔是妥协了,顺着他的问题道:“一直都知道。”

    覃桓昔皱起了眉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宁紫易是不是在你的人手里?”

    “当年……是我太大意了。”宁莘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阴冷。

    宁薛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轻易不会被人驯服,除非残忍地折断他的羽翼。

    原本宁莘只想默默地将人留在身边,只要一直待在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时间一久,他总有办法让宁薛真正属于他。却不曾料到,半途杀出一个莫绍蘅,宁薛还怀上了莫绍蘅的孩子,那一刻他彻底扭曲了心智。

    他素来高傲自负,宁家从来就入不了他的眼,他想要的也只有一个宁薛。所以当他知道宁家有人心存异心之后,他顺水推舟,眼睁睁地看着宁薛跌落深渊,万劫不复,等待着将宁薛纳入羽翼的契机。

    只是没想到,他还来不及动手,宁薛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此他疯了,疯狂地怨恨起自己,怨恨宁家所有人,怨恨整个世界。

    他将这股怨恨发泄在了宁家这场争权夺势的风暴中,他成了最终的赢家,将宁家牢牢地掌控在了手里,他要看着害死宁薛的人,在他的手底下拼死挣扎,却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宁紫易!”宁莘的双目赤红,他查过宁家参与夺权的每个人,唯独忽略了这个人。

    覃桓昔苦笑:“当年宁紫易不过是个高中生,即便再任意妄为,谁也想不到会是她。我在覃桓昔的身体内醒来后,把过去的每件事反复思考过无数遍,想过每一个有可能要我命的宁家人,包括你和爷爷,却不曾想到过她。”

    宁莘顿时拧紧了眉头:“包括我?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害你?”

    覃桓昔冷哼一声:“因爱成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回轮到宁莘头痛欲裂了,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拼命忍住才没有惩罚眼前这人。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宁莘看着覃桓昔道。

    覃桓昔楞了一下,有些跟不上宁莘的跳跃性思维。

    “有吃的吗?莫绍蘅总不会气到要饿死我这个情敌吧?”宁莘冷冷淡淡地道,他现在不想和覃桓昔谈论当年的事,免得被这家伙活活气死。

    覃桓昔白了他一眼:“没错,他才不会这么没品地饿死你,他只想把你丢在那栋楼里,让你自生自灭!”

    宁莘愣了几秒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覃桓昔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差点和门外的莫绍蘅撞了个满怀。

    “他怎么了?”莫绍蘅皱眉问。

    “疯了,别理他,饿死他活该!”覃桓昔没好气地道。

    莫绍蘅透过门缝看了还在笑的宁莘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果然应该把这家伙丢在楼里,让他自生自灭更妥当,免得一醒来就惹覃桓昔不快,让他看着就十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