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介绍信是你家的厕纸,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字少, 不累，你行你上啊, 要我干啥。”

    “嫌慢, 有意见，可以啊，出门右拐, 万科长办公室就在那里, 随便投诉，欢迎投诉。”

    ......

    秦珊忙活了一上午, 才有空停下来喝口水, 自从她上次帮厂子里弄了一大批粮食, 后来参加考试, 成绩也不差，当然，全靠同事衬托得好。

    万科长就越发的器重她了, 什么好事, 露脸的都让她上, 秦珊也没辜负他的器重, 尽量把每件事都做好，让他更加的满意。

    现在办公室的人都笑称秦珊是万科长的左膀右臂, 没她不行。这不，马上就要到国庆了，外面的百货大楼商店都开始了各种促销。

    “大促销了, 大促销，凭单位介绍信可以买半斤鸡蛋，三两油了，不要票，不要票了。”

    “降价了，降价了，凭单位介绍信两块钱可以买一尺府绸，5寸卡布叽了，不要票，不要工业券啦。”

    “水果糖也降价了，原先要9毛6的，现在只要六毛了，还不要糖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各种抢客手段百出，热闹极了，并不比后世差，可全厂职工几万人，光开介绍信就要把手给写断了。

    幸好厂委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一气拉来了四个人专门干这个，包括秦珊在内。

    她们现在每天就是啥也不管，专门给人开介绍信。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体谅你的辛苦的。

    在厂里职工看来，不就是写几个字吗，又不用卖力气，能有多累，根本就是偷懒嘛，稍微有点不如意就要怼你一顿，怼得你怀疑人生系列。

    秦珊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来一个骂一个，来一双骂一双，不过半天，她的辣椒之名就传遍了整个厂区。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找她开介绍信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她倒是清闲了，别人更忙了。

    尴尬了，不过她很快就适应了，对别人的白眼视而不见，继续厚着脸皮坐在那里。

    下班之后，秦珊也赶紧带着介绍信，钱，票，工业券直冲百货大楼。

    秦珊拿的是六工资区干事的工资，二十四级，每个月能拿到43块钱，工业券两张，还有油票，鸡蛋票，肉票若干，至于糖票，点心票，逢年过节才会发点。

    她当干事也有俩月了，拿到手的工资也有八十多块了，可秦珊她就不是个能存钱的人，工资一到手，除了留够十块钱应急，其它的基本都花了。

    新衣服，鞋子，布匹，水果，猪肉，牛肉，糖果，只要是她觉得还不错的，就往家里搬，托后世爱囤东西的习惯，即使到了这里来，她依旧不能免俗。

    幸亏没多少人会到秦珊家里去，不然看到她把香蕉，橘子珍稀水果当零食吃，怕是要捶胸顿足，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借着这次发工资，又正好搞促销，秦珊揣上所有的积蓄，又来了一场大扫荡。

    看到什么便宜不要票的就赶紧买，没队伍都排成了一条龙吗？晚了就没了，不要票的东西，那是涨两倍的价格都供不应求。

    现在不出手，再想买就只能等到过年了，秦珊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被占满了，一根手指头都没落下。

    可是等她站在摆满新鲜羊肉的摊子前，她又走不动路了，这可是羊肉啊羊肉，平时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倒是厂区食堂里，偶尔会做一顿羊肉火锅大餐，可基本都被几个领导给包圆了，她只能闻闻香味。

    秦珊一想起烤羊肉，涮羊肉，羊肉火锅，口水就开始直下三千尺，快控制不住了，可是她根本就拿不回去啊。

    可以回去，但来了之后羊肉没了咋办，这可是紧俏货。秦珊死死的盯着那坨羊肉，眼睛都不带眨的，心里却在做天人交战。

    “想买羊肉，那怎么不去。”一句话破了秦珊的思绪，抬头一看，竟是袁厂长，秦珊吓了一跳。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他，再看他穿着开会时的中山装，所以现在是路过？秦珊疑惑。

    见秦珊半天没回答，袁枫一瞥她手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珊不防，等他把手上东西接过去才反应过来，“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哪知袁厂长当没听见，紧紧拽住袋子不放手，像要和秦珊来场拉锯战似的。

    秦珊哀嚎，什么事嘛？怎么冰块脸突然就变好心了，秦珊情愿他冷着脸，现在这样热情，她更害怕好不好，总感觉她是待宰的羊羔。

    秦珊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刺到了肉摊前，买肉付账一气呵成，不带停顿的。

    然后又迅速站在袁枫面前，“谢谢你，袁厂长，麻烦你了，我要回家了。”所以，能不能把你手上的东西先还给我。秦珊眨眨眼睛，自认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

    袁枫看着秦珊敢怒不敢言，想笑，他又不是敌人，怎么就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了，但他忍住了，要是破功笑了，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走，厂子里的汽车就在外面，你要不和我一起回去，方便。”袁枫掩下复杂的心思一本正经的提示道。

    汽车，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整个钢铁厂也不过两辆，基本都是领导出行用的，平常人只能摸摸，顺带过过眼瘾。

    能不用走路当然好，可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人不怀好意呢。

    “走吧，车子就在前面，你都买完了吧。”袁枫完率先出去，秦珊咬咬牙，也跟在了后面。大白天的还能出啥事，应该是她的错觉，秦珊安慰自己。

    袁枫眼角余光瞥到后面不情不愿的秦珊，嘴角翘了起来。

    索性事实证明了秦珊的想法是多余的，直到她下车，袁枫也没再和她多一句话，“袁厂长，那今天多谢了，以后有空，再好好请，谢谢你啊。”秦珊舌头了个转，改成了谢谢。

    她差点忘了自己这是在60年，几乎没人会请吃饭，也忘了她现在不是寡妇胜似寡妇的身份，要真让男人去她家，只怕没过两天，就要被唾沫星子给淹了。

    袁厂长点头，没再多，等秦珊走了半晌，他才开口，“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天之后，秦珊就没再碰到过袁厂长了，那天的事情应该是错觉，没错，肯定是，她放下纠结，投入到工作之中。

    最近在忙的就是精简工人下乡，每天，秦珊都能见到以各种借口来推脱回乡的人。

    今天不是他老娘生病了要住院，就是他媳妇要生孩子得留院观察，再不就是女儿要在城市里读书，儿子要结婚，回乡婚事就泡汤了。

    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找不出来的，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有困难，回乡太难了，能不能留城。

    撒泼滚，哀求可怜，手段百出，可丁点用没有，该走的还是得走，要真的因为某人开了个口子，那就会有无数人朝它使劲，把它撑大，下乡的事情就泡汤了。

    等秦珊送走又一个来找领导情的人，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办公室的人都走了，最近几天大家都在忙，几乎没有准时下班的人。

    秦珊将资料整理一番，又将灯给关上，确认没遗漏，才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江恒吃了没有，最近她都不能按时回去，只好给钱给票他，让他自己去食堂饭。

    初秋的六点多，天已经黑了，整个钢铁厂除了值班室还亮着灯之外，其它地方都没人了，夜晚的钢铁厂没有白天喧嚣，但是走在期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珊就放下平时的各种心情，享受这难得的平静。结果走到厂委那栋楼旁的梧桐树时，她看到了一个影子在树旁边晃来晃去。

    难道是偷，不可能啊，门卫可还在那杵着，哪有偷敢进来。

    不对，是有人要自杀，秦珊看那人蹬掉凳子，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明白了。

    她冲上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脚，‘谁，谁，放开我，放开。’不管她的嘶喊声，一把将她从上面卸了下来，女人还不停的挣扎，差点就让秦珊给撞石头上了，幸好她身手还可以，一个急转身，两人都倒在地上。

    秦珊坐在地上不停的喘粗气，她这是什么运气，下个班都能碰到有人自杀，救个人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亏了。

    真是，她心情正不爽呢，偏偏那被救的女人还在那里要死要活的。

    “谁让你救我了，谁要你多管闲事了，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呜呜，呜呜。”女人不停的呜咽道。

    秦珊被她哭得心烦，“想死是吧，诺，绳子不是还好好的挂着呢，你继续啊，上吊啊，我不拦了。”

    女人像被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人刚想死的时候都是凭着一股气，气断了自然就没有那个勇气再死一次了。

    见女人不再闹腾，秦珊才舒了口气，“谁，是谁，”结果马上又有灯光照到了这边来，照得人眼花，秦珊仔细辨认才看出是门卫钱大爷。

    “钱大爷，是我，秦，”

    “还真是啊，秦，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里干啥呢。”钱大爷满脸怀疑。

    “这不，刚下班呢，碰上有人上吊，好不容易才给断了念头的。”秦珊指着树上的绳子无奈的道。

    “啥，上吊。”钱大爷吓了一跳，灯光一晃，才看到秦珊身旁的女人和树上挂的绳子，“你不是王他家的玉芬吗？怎么跑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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