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虫子速度极快, 继方钰接二连三踢下十几只后, 一个眨眼的时间，又是数十只爬上来。前后夹击，将他们围在里面, 眼看城池就要失守。方钰抬头看天，哦不，没有天，只有黑漆漆的洞顶。他仰头看洞顶，感叹, 已经到了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时候了呢……

    他默默拿出刀, 准备放点儿血。

    结果刚拿出刀, 手腕就被某个一直把他盯得比眼珠子还紧的陆少华抓住了。抓得特别紧，感觉快断了……

    “咔嚓——”

    方钰疼得表情扭曲, 不敢置信陆少华真敢把他的手弄断！他有点儿控制不住体内煞气和左边的麒麟臂，很想在陆少华那张略带青涩的帅脸上爱抚一下。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好不容易大义一次，却是这样？

    再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

    陆少华丝毫没发现手中抓着的手腕已经变得软绵绵, 他甚至还在用力：“你要做什么？”

    方钰：“我不做什么，你放开我, 放开我！”

    我的手QAQ。

    陆少华眼睛眯起, 周身气息貌似有点儿黑暗。

    方钰脑海一个灵光乍现, 突然就明白过来, 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要把你推下去当肉垫，或者把你剁成几块喂虫子给我自己拖延时间吧？”

    陆少华用沉默代表他的回答。

    不用再猜了，肯定是那个意思, 方钰很无语：“你脑子有病吗？”

    陆少华愣住，仿佛才意识过来，赶紧松手。视线落在方钰软趴趴的手腕上，比一般女生还要卷翘浓密长睫垂下：“对不起，我刚才……”

    方钰觉得自己要给他吃颗定心丸：“你别紧张，我不会让死。”

    陆少华听到他这么，其实一点儿都不高兴。眼前浮现的，是前面大厅里，方钰以为他要死去而显得焦急万分的面孔。他想，恐怕他死了，方钰自己也活不成。

    所以当时那人才那么惊恐，甚至为此做出那样的承诺。哦不，也许那个承诺，对方都没想过要完成吧……

    果然这个人是不能相信的。

    想明白后，陆少华灵魂深处，苦苦挣扎在深渊之上的理智差点断开，想要不顾任务的完成，现在就把方钰留在这个世界。

    可是不行，眼下还不行，他不能为了一时之爽，坏了大计。

    陆少华忍了又忍，才维持住表情：“我不该怀疑你……到时候要死，我们一起死。”

    前半句的时候，方钰还松口气，听到后半句，他毛骨悚然。下意识认为陆少华的一起死不仅仅是一种口头上的安慰。

    “跟我走。”

    话音落下，方钰被陆少华拉着，纵身往往悬崖下面跳。他拉都拉不住。

    腥风上涌，视野鲜红一片。

    陆少华从容的姿态，让方钰觉得，他们不是在跳崖，是在蹦极，挑战极限。

    方钰没功夫骂他的风风火火。神经紧绷到极致，周身毛孔感应到危机后尽数开。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理，大到四肢，到头发丝，瞬息之间做好了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视线从齿轮扇叶上掠过时，脑海里已自动模拟出它的一些三维构造。

    扇叶转得并不快，大套环的齿轮间，留下了一片足够两个人站立的连接带。方钰猜陆少华的目的或许是那里，因为只有那里能避免齿轮的压榨，还有扇叶的搅拌。

    果不其然。

    落地后，陆少华先抱着方钰在移动的扇叶上了个滚。随后赶在第二个扇叶转过来之前，拉着他往不远处的连接带上跑。当两人刚站到上面……

    前方巨大的扇叶，擦过空气，“嗖”的一声从头顶上掠过。

    刹那间带起的飓风，让方钰身形一偏。原本连接带就不算宽敞，这一偏，后脚跟踩在边缘的菱角上，迫使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少华用力把他拉扯回来。

    方钰惯性使然，循着这股力道，一头埋进对方怀中。呛鼻的血腥味从衣服上散发而出，直往他鼻子里钻。脸上一片湿溽，方钰伸手一抹，满手的血。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走出去，恐怕有九成会被当成血尸。

    “没事吧？”头顶上空，陆少华担忧地问道。

    方钰摇摇头，由着陆少华帮他清理脸上沾到的血渍。除了脸上，身上各处都在翻滚的时候沾染了不少，只因披着一件红色袍子看不出来。

    “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帮你擦干净。”

    方钰没有理他，他还在平复狂跳不已的心脏。

    别误会，不是害怕，而是跳下去的刹那间所激发的见鬼似的兴奋。他怀疑自己生病了。碰到如此险象环生的局面，他竟然还会兴奋，激动……

    这么一会儿，虫子已经爬满整个悬崖壁，正摇曳着触须，朝下方两人示威。

    就在方钰以为它们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些虫子突然展开了自杀式跳崖。

    第一批掉下来的，砸死的有，掉进齿轮里被碾死的也有，被扇叶一切为二的也有，都是绝大多数，但仍然有不少幸运的家伙有了同伴尸体的缓冲，成功着陆。

    不好！

    方钰和陆少华不敢再耽搁，掉头寻摸第二个能抵挡一阵的连接带。

    他们不光要防着身后紧紧追捕的虫子，还要提防头顶上时不时转过去的扇叶，精神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凝聚度。可以，经历这么多世界以来，这是方钰头一次感到紧迫。

    好在他们逐渐摸清规律。一面扇叶飞过去后，第二面扇叶要三秒后才到。只要注意平衡力，不要因为没有站稳而掉进齿轮里，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总归来，这是一个只要够细心，够谨慎，敏捷够好便能惊险通过的机关。

    反倒是四面石壁如地毯式涌来，见缝插针，不怕死的虫子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地沿着连接带，爬到另一面的石壁上，也是正对着来时之路的方向。奇怪的是，狂追着他们的虫子在这时突然停止了追击。

    虫子们全停在一条线外，不敢越雷池半步，连触须也收回去。

    方钰觉得有些不对，拉了拉陆少华的袖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陆少华没有理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他直觉不好，收回目光，扭头望向前方白森森的大道。

    是真的白森森，白得耀眼，冷得森然。

    地板，墙壁，天花板。任意一件摆设，甚至放置在书案上的卷轴书籍全是象牙白的颜色，有些透着一丝鲜红，像渗进的血一般。

    方钰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些莫不都是白骨雕成的吧……为了渲染恐怖气氛。加上燕殊岚那个嗜血暴君样，杀近千人。以骨灰为基，不无可能。

    “你在干什么？”

    旁边，陆少华趴在地上，似乎想从地面嗅出什么味道。方钰开始怀疑陆少华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陆少华嗅了一会儿抬起头：“是人骨。”

    方钰：“……”

    整座大殿由人骨砌成，怪不得走在上面，脚底板发凉，道道寒气从脚心，蹿升至大脑皮层。反馈到周身后，方钰猛地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陆少华正好看到这一幕。

    方钰垂眼沉思该如何解释才能不让自己淡定形象崩塌，刚要开口，陆少华视线又移开了，好像刚才不过随口一问。他的手又开始发痒。

    不知里面存在何等危险，方钰进去的时候很心，他先是扫了一眼有没有雕塑。很可惜，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雕塑。虽然有些松口气，不至于再敲陆少华闷棍，事后还要编造借口，可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多条后路总会比较好。然而他为0的幸运值是不可能让他走哪儿都能碰到雕塑的……

    然而他们走遍了也没有发现诡异的地方。方钰尝试拿起书案上的书籍，也没有触碰到机关。索性他就坐在地上开始翻起了骨头做成的骨简，希望能找出一些什么东西。

    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经过数千年也未褪色。主神空间给选召者们的优待，能让他们看懂和听懂所有不同文字和语言。面对这些篆似的文字，也毫无压力。

    只是通篇看下来，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上面大多都是歌颂燕殊岚的光辉事迹，还有燕殊岚亲笔整理的兵法。想了想，方钰把这些通通都丢进了物品栏，反正就只占一个格子。

    “这里没有出口。”陆少华转了一圈回来跟他：“外面都被虫子包围了，里面没有通道，可以是一个密室了。”

    方钰眯起眼：“难道要解谜？”

    经历那么多杀杀的世界，终于轮到解谜了？

    ……

    “如果我们的路线是正确的话。还有……”

    陆少华摸着森白的地面，一道冰寒刺骨的冷意透过指腹传递进来。他赶紧挪开手，放进脖子边暖和了一下，那股僵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这个白骨地好像有古怪。”

    他着回转头，却发现方钰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书案边睡着了。

    陆少华走过去叫他，手刚放到方钰的肩上，就被那股子阴冷给刺得往后一缩。好冰！陆少华眸底掩不住震惊，俯身凑到前面去看方钰，见他脸色像上了霜一般，白得不可思议，泛着透明的晶莹光泽。

    这就好像是……

    结冰！

    陆少华猛地看向角落里一坨碎冰块儿，刚才他不曾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发现里面的那抹深色很像人的上半身。他走过去一刀劈开，冰块碎成几块落在地上，露出与地面连接的部分，却见里面正嵌着一个人的腰部，腰部以下全都融入地面中。只剩下上半身还未彻底融入进去，被陆少华切碎。

    闭上眼，再次睁开，双眸俨然变成了全黑，陆少华定眼朝地面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里面汇集的无尽冤魂。他们被困在里面嘶吼着，挣扎着，想要寻找出口，冲出来。

    这是一块凶地，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让人崩溃的绝望和负面能量。

    如果陆少华还是个普通人，多半会受起影响，觉得自己有罪，甘愿自刎祭祀。可他不是，起来，他也是阴灵中的一员，早已不算个人类。但方钰还是！

    陆少华看到方钰体表已经覆盖了无数的红色冤魂，那都是厉鬼级的！

    这些魂魄就像找到鲜美的食物一般，朝方钰蜂拥而去，整个殿内的温度急速下降，甚至很多鬼魂已经等不及的开始互相吞噬。

    这是一个噩耗，现在他们相对独立，全都是最下等的阴魂。如果他们再互相吞噬，过不了多久会诞生鬼兵，再往上鬼将，鬼王……

    陆少华释放出自己人的气息，想要吸引一部分注意，却发现，这些阴灵根本当他不存在，铁了心地缠上方钰。甚至不惧其它厉鬼也要分上一瓢羮。

    那感觉就像，只要吞了眼前这个人，就能解他们深仇大恨一样。

    “方钰，方钰，哈哈哈，你这个贱人也有今天。”一团红色烟雾冲天而起，化成一个彪悍大汉，衣衫褴褛，却十分神气，但这个大汗却没有双眼，只露出两个血红恐怖的窟窿。他正看着方钰的方向，大声咆哮。它的级别显然比其他要高，竟有自己的意识，还能口吐人言！

    陆少华眼看他往方钰冲去，生怕出事，眼睛闭上后，他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道虚影从他体内飘出，拦在大汉跟前：“站住。”

    大汉瞪着血红的窟窿眼，低吼：“你让开！”他停下了，没有轻举妄动，拦在跟前的阴灵周身没有血煞之气，明要比他们修为高得多。

    “他跟你们有仇？”

    大汉一听这话，周身戾气暴涨：“全怪他这个贱人，整日搔首弄姿，他如此行为，不就是想被干吗？我不过了几句，结果害我被鬼将活活鞭笞而死，爆掉双眼，此等之仇，我要通通都拿回来！让他永远活在噩梦中！让鬼将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