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后, 方钰独自去了跳楼机下面。

    从下面往上看, 跳楼机几乎耸立至云端, 非常高。如果在那上面，应该能将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方钰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上去。

    “想去试试？”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方钰回头看向不知何时跟过来的裁判, 点点头。

    裁判看向停在那儿的座位, “你去吧，我给你开。”

    方钰眯起眼, “裁判大人, 你好像对我格外的好啊。”

    裁判, “……只要不涉及游戏规则, 我一向很好话。”

    “是吗？”方钰耸耸肩，表示不信。但有裁判在，一切就很好办了, 他走过去在一排座位的角落坐好。

    裁判闪身到跟前, 给他戴好安全设备, 俯身在耳边轻声道：“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没有亲眼见到，真实的几率就更低了。”

    “嗯？”方钰抬起头，想问他什么意思，却看到裁判已经转过身进了旁边的房间，只好赶紧道：“在最上面的时候停一下。”

    谁知跳楼机并未立刻启动。

    不一会儿，裁判走出房间，也来到他身边坐下。对上方钰扫来的视线, 解释道：“启动时间和运行程序设定好了，会在最高处停留20分钟。如果要提前离开跟我，我带你下去。”

    方钰眨巴眨巴眼，“裁判大人你生前一定是个好人。”

    裁判，“……”

    话间，跳楼机已经轰隆隆启动了。视野中的景象在颤动中往上迅速升去，但比在现实游乐园中所看到的要缓慢，除了起初的摇晃，后面就跟坐摩天轮一样。

    “裁判大人，我们来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伸手拨开方钰脸上被吹到眼睛里的发丝，看着前者比身后五彩斑斓的游乐园还要明艳的眸子，为了压制心湖荡起的一圈涟漪，裁判低哑着嗓音道。

    裁判体贴的动作让方钰怔愣了一下，不太自然地别开脸去，“就聊你什么时候开始当裁判的，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记忆。”

    “不清楚，太久远了。”

    “那你没想过去寻找你的身份？”

    “找不到。”裁判顿了顿，又觉得三个字太冷硬，又补充了一句：“恐怖列车上不会有关于我们的身份的记录，所有工作人员的记忆也都是空白的。”

    “就没有看到过让你熟悉的东西？”

    “有。”

    方钰追问，“是什么？”

    裁判扭过头，透过斗篷，隐藏在黑雾里的双目直勾勾盯着面前人的脸，“你。”

    瓦特？

    我？

    这次轮到方钰震惊！

    “不会是你的错觉吧。”方钰笃定自己不认识裁判。呃，好吧，裁判的脸都看不见，也不能算很笃定。“能让我看下你长什么样子吗？”

    裁判稍作犹豫，摇摇头，“别这个了。”

    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脸讳忌莫深，方钰心中更加好奇。

    虽破砂锅问到底挺让人诟病，而且裁判排斥的样子也有可能会牵扯出一段痛苦，再问下去指不定就是揭开对方的伤疤。

    但是伤疤不揭开上猛药，又怎么愈合是不？

    方钰不会强人所难，但如果再坚持一下就能得到结果，那又何必提早收手？

    “为什么？你好像不愿意起这个，是因为规则？”方钰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如果裁判真不愿意，也能用规则敷衍。

    然而裁判却没有是因为规则，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我怕吓到你。”

    方钰秒懂，“不定我们以前真的认识，你不如揭开让我看看。你不用担心吓到我。”

    “还是算了。”

    “你忘了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恐怖列车，什么恐怖的东西我没见过，难道我还怕一张脸？我跟你，我之前去过一个地方，是一座古城，那座古城隶属于某位将军，我曾经见过，毁容了，毁得特别彻底。”

    “是吗？”

    “是啊……”方钰从裤袋里掏出一支烟准备点燃了叼在嘴里。

    裁判见到，直接给他拿掉，“危险。”

    方钰得坦坦荡荡，“这不是有你吗？还怕什么危险。”

    裁判微怔，他低头看向掌心中的细烟，没有点燃，却仿佛散发着滚烫的热意，缓缓流入到早已干涸的心底。

    “不过你不让抽那就不抽了。”方钰叹了口气，顺从的口吻听在耳朵里总能抚慰人心。

    裁判忽然有一种冲动，也许让他看看也是无妨的。

    “那之后呢？”

    “嗯？”方钰反应过来，“哦，之后啊，之后我还跟他来了几发。你别见他脸毁了，但身材一级棒，器大活……”到此处，方钰猛地闭嘴。

    裁判显得有些漂浮的声音传来，“怎样？”

    方钰摸了摸鼻子，装作一言难尽的表情，“其实，也不是很好。”

    “呵，是吗？也对。”

    听出裁判笑声里的自嘲，方钰非常想捂脸。

    好好的话题怎么就搞砸了呢，看样子，裁判是不算揭露自己的样子了吧。

    “毕竟你是身经百战的人……到顶了。”

    果不其然，裁判就像忘记了先前的算，了一句跳楼机到顶了就不再开口。

    方钰内心十分幽怨，但既然跳楼机到顶了，也就没时间再去管其他东西。而正在聚精会神俯瞰整个游乐园的他，也没注意一旁裁判的周身气压更低了一些。

    裁判茫然的望着高空，视线随着云层越拉越远。

    这种失落，被丢下的感觉也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心脏都开始绞痛，连带着永不愈合的遍体伤痕都再次有了撕裂的痛楚，如同上万的蚂蚁蛆虫在烂肉中攀爬，撕咬。

    你总是轻而易举地脱身而去，而留下的人就只能痛不欲生。

    嘶——

    头好痛。

    裁判捂着头，宽大的斗篷都没能掩住他颤抖的身躯。

    方钰惊异地看他，“你怎么了？”

    “没……”裁判开安全装置，“我先离开一阵。”完，便直接从高空一跃而下，很快没入附近的一栋三层楼里。

    突然没了监视的心情，方钰撑着脑袋开始发呆。

    裁判刚才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啊——”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吓得方钰一个哆嗦，猛然间清醒过来。在离跳楼机五十米距离处，半边身染血的李明枫从树林的阴影下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往回望，仿佛有人在追他。但李明枫都跑出二十几米了，方钰也没看到有第二个人从阴影里出现。

    眼看李明枫要躲进一栋楼里，一张薄如蝉翼的卡片呼啸而至，硬生生插进他的喉咙里。

    方钰悚然，扭头朝发射出卡片的斜前方看去。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长着翅膀的套头熊，熊脚下的一块地面有一道斜斜的影子，很的一块，眨眼间又缩了回去。

    有人！

    方钰死死盯着玩具熊，可惜视角已经是死角，只能看到玩具熊的一半，却看不到另一半。那人多半是从另一边离开了。

    默默忍受到了20分钟，跳楼机开始迅速降落，等到了地面，方钰赶紧解开安全装置，朝李明枫的尸体跑过去。

    他先把插在喉咙上的卡片取下来，发现是一张卡牌。

    是一张陌生的卡牌。印象中，队友们都没有这张卡，那么这张卡可能是李明枫的，结果被鬼抢走了，反而成为了杀他的武器。

    可惜了，就凭一张卡牌，方钰摸不清楚鬼的底细。

    这一手飞刀的绝技……

    陆少华曾经使过一两次，技术还不错，颇有杀手苏沉的真传，但他已经死了，不作考虑，那还有谁？

    又或者，陈露和罗烈两人，是谁隐藏了自己？

    陈露不可能，如果是陈露的话，之前就不该用那种眼神看他。

    那么是罗烈？

    那个大块头？

    方钰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可仔细想来，罗烈惯用爆破，炸弹，投掷的能力自然是比陈露更好，隐藏个使暗器的绝技似乎也不在话下。

    不是常人不可貌相吗？

    收起卡牌，方钰掰过李明枫的脸，后者双目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按理，这种表情该是看到出人意料的人，可李明枫一直怀疑是他，那么看到罗烈或者陈露其中一个，有这种表情似乎也正常。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方钰，真的是你。”陈露眼神复杂的盯着前面那个人。

    方钰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我如果李明枫不是我杀的，你相信吗？”

    陈露摇头苦笑，“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我跟罗烈一直都在一起。”

    罗烈点头，“没错！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鬼。”

    方钰也懒得跟他们纠结了，“那如果我是鬼，你们又想怎样？到底，队友什么的命，终究是抵不过自己的命不是？”

    陈露和罗烈同时缄默下来。

    “不过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论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不是圣母，自然是宁愿别人死，也要让自己活。”

    陈露叹气，“是啊，都没想到最终战会是这样。”

    方钰摆摆手，“别那么多虚话，怎么可能没想到？难道你们都没怀疑过，鬼有可能就在我们之中吗？”

    陈露深吸口气，“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他不在我们之中。”

    “不在又能怎样？最终我们当中还是要死人的。动手吧。”方钰知道，如果陈露和罗烈不死一个人，那么待会儿的投票，死的就是他，哪怕有裁判在都没办法。

    刚才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罗烈也不是街头混混，三两下就能撂倒。

    因此方钰直接用了定时卡。

    陈露跟罗烈也同时用了最后一张保命的底牌，是一张防御属性的卡牌，能在周身施加金盾守护。方钰也只能拼尽全力破掉其中一人的金盾。

    他选择的是罗烈。

    如果罗烈是鬼，那游戏结束。

    等定时卡的效用过去，陈露看到的便是倒在脚边的罗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