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埃尔维斯×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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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叶港是拉尔德亚克星系中比较古老的港口星球, 由于新时代航运方式逐步转化,湾叶港的港口生意逐渐淡化,加上星球位处偏远,没有商人愿意来这里投资, 住户们靠着一脉相承的手艺过着避世的生活, 在机甲时代的当下显得平淡而又富足。

    这里也是许多追求宁静生活的人喜欢来的地方, 但大多在住过一两年以后就离开了,只有真正能安稳下来的人才会融入当地的生活中,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湾叶港的人也就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的新鲜面孔, 也习惯了过不久以后,这些面孔又全部消失的事情了。

    星球有百分之五十的面积全部是水, 剩下百分之五十又分为临海区和内陆区,真正土生土长的港口人是住在海边的,内陆区多是三四层的房,提供给游客居住。

    在星球上偏远的一角, 既不临海,也不属于内陆的宁静的地方,那在半年前才重新有人居住的宽阔的庭院里,再一次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玻璃杯子跌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片, 听见动静厨房里的人手上动作停顿了几秒,而后循着声音走了出来。

    埃尔维斯坐在轮椅上,呆愣着看着地上的碎片, 从敞开的落地窗外吹来了一阵风,将他右腿膝盖下空荡荡的裤管吹得飘动起来。

    威廉站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而后去取了扫帚,走上前来清理碎片。

    埃尔维斯拉住他的胳膊,哑声道,“我来。”

    威廉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兀自将那些玻璃残渣清理干净,倒进了垃圾箱里。

    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年,埃尔维斯失去了右边的腿,已经无法在部队里继续训练,而威廉也提出了退伍请求,他们两个离开了零号部队,来到这里生活。

    这里是威廉的老家,也是在搬到这里以后埃尔维斯才知道,原来威廉曾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这片土地是他爷爷留给他的,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唯独威廉没有继承到金钱,却独独拥有了这片庭院。这足有普通人家六七倍大的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不管怎样都显得有些冷清了。

    埃尔维斯从来不知道威廉还有这样的出身,早在安塞尔建立零号部队之前他们就认识了,略懂手语的埃尔维斯主动做着威廉的翻译,两个人情同手足。埃尔维斯倒是与威廉聊过自己的出身,但威廉只是笑着,比划着岔开了话题,所以埃尔维斯一直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许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难言之隐,坐在轮椅上的埃尔维斯看着威廉安静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烦躁来。

    他立即扭过头去,去看窗外的景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条腿,所以心里总有一种不出的别扭。医生这是战后综合症,埃尔维斯却觉得不应该有那么夸张。他从来不是会苛求自己的人,在部队里也是公认的好脾气,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意志消沉。

    但心中的烦闷总是消散不去,他不得不暂时不去理会威廉,专心看风景。

    如果一直注视着那个安静又平和的人,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埃尔维斯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有一次他差点就那么做了。那天威廉冒着雨出门给他买药,当他湿淋淋地回来的时候,在那一瞬间埃尔维斯产生了一种想把手中的盘子摔在他身上的冲动。

    他不能那么做,如果当时真的扔出去了,埃尔维斯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这种烦躁的感觉却日复一日地强烈起来,似乎有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并冒出枝丫,顶在他心口,刺得他又痛又难受。

    他开始试着摔枕头,在威廉不在家的时候快速推着轮椅到处跑,将自己狠狠地摔在草地上,但这些都不管用。每当他看到威廉平静的表情,就有一股火气顶在喉咙里,让他想对着威廉大声地喊出来。

    然后威廉一定会一如平常地静静地看着自己。威廉不会话,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都是埃尔维斯帮他跟别人交流的,埃尔维斯就是他的另一张嘴。他们是朋友,不管埃尔维斯做了什么,威廉都不会怪他。

    这种认知令埃尔维斯更加难受起来。

    不可能不自责,埃尔维斯知道,威廉是因为自己才申请退伍的。他是来照顾自己这个伤患的,威廉一个人承包了几乎所有的家务,在生活上对他无所不应,甚至还让他来住这么重要的房子。如果没有威廉,他埃尔维斯就要回到位于乡下的家,去寻找那些不知道究竟还在不在世的亲戚了。

    当初在战场上他义无反顾地用一条腿和浑身的伤,救了威廉的性命,现在威廉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汇报他,这看起来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但埃尔维斯总觉得不对。

    他们之间是不应该算得这么清的,就像他从来不后悔救了威廉那一次,他也相信威廉对现在的生活并无不满。但在一起生活得越久,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变化着,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埃尔维斯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议论威廉的。只继承了一栋房子的少爷,拒绝和有权有势的Alpha结婚的Omega退伍兵,照顾着一个残疾人的哑巴。这些都是周围人对威廉的评价。没一个字是错误的,但连起来,就显得充满了鄙夷与嘲笑。

    如果在以前,在埃尔维斯还能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的时候,他一定会笑着和威廉接纳这一切。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却根本无从辩驳。

    那些人得对,在这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一个哑巴在照顾一个瘸子,瘸子以前的脾气很好,现在却不好了。所以哑巴的日子变得有些难过,但哑巴从来都不。

    埃尔维斯不知道威廉是因为不想伤了面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不自然,却从没有表露出来。威廉一直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表达反对意见的。

    这里的一切都叫埃尔维斯发狂。包括桌上那并不精致但营养丰富的午餐,包括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很多时候埃尔维斯都快忘了威廉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埃尔维斯从没过过生日,只测过骨龄知道个大概,自己应该是比威廉年纪大的,毕竟他曾经是个好好先生的性格,看着威廉和其他兵,总有一种看着自家孩子的感觉。威廉一直跟他待在一起,一起训练一起生活,埃尔维斯把他当弟弟,比亲弟弟还重要的那种。

    威廉是标准的Omega长相,脸,身材好,只不过在部队中磨炼得比其他人身子骨硬朗很多,但乍眼看过去还是觉得瘦。曾经埃尔维斯一直手就能揽过来的人,现在站得比他还要高,还要笔直,他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好。

    该高兴吗,还是感慨?威廉的成长是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并不是埃尔维斯的功劳,他不觉得自己应该以施恩者自居。就算救了威廉一条命,埃尔维斯也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是自己应得的。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不平等惹的祸。

    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以前明明是可以不在意流言的,现在却完全做不到。在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同时,他也替威廉觉得委屈和不平。

    自己一个瘸子,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埃尔维斯将轮椅转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发起呆来。

    威廉收拾完碎片,回头想叫他吃饭,就看见埃尔维斯坐在窗前的背影。背着光,埃尔维斯的身上披上了一层阴影,给这人原本就有些颓然的气质增添了一种阴郁感。威廉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埃尔维斯随时会消失似的,令人十分不安。

    他不想去扰埃尔维斯看风景,虽然他知道,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在欣赏庭院里的风光。

    当埃尔维斯终于想起来还有午饭这茬的时候,他转过身来,正看见威廉站在原地,眼神中带着些不安和心翼翼。

    埃尔维斯又烦躁起来。他不想看威廉这副模样,仿佛他是一枚易爆的炸|弹,只要不顺心就会引燃似的。他想看以前的威廉,那个笑着对他手势的威廉。

    埃尔维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推着轮椅上前,握了握威廉垂在身旁的手。

    “吃饭吗?”他尽力平和地问道。

    威廉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笑把埃尔维斯心里的阴郁赶走了一半,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埃尔维斯已经习惯了自己内心的反复无常。

    坐上饭桌,扒几口菜,象征性地夸夸威廉的手艺。菜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埃尔维斯最近总觉得没什么胃口,连带着夸奖的时候也带上了一些敷衍。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快速吃完饭,埃尔维斯帮忙将剩下的放进冰箱。这里的家具一般都是新的,像冰箱这种电器选的都是号,特意配合了埃尔维斯坐着的高度。

    这种配合也是埃尔维斯始终无法接受的一点。

    下午威廉应该去海边看船,老渔民给他提供了工作,能赚钱也不至于饿着,对于生活清贫的两个人来是绰绰有余。距离开工还有两个时,等威廉再回家得是晚上九点了,埃尔维斯已经做好了人走以后,自己上楼去对着枕头发泄的准备。

    威廉将碗洗干净,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一张单子。

    埃尔维斯接过来看了一眼,脑中就是一炸。

    这是医院传来的通知,如果伤患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安装义肢。

    埃尔维斯的伤已经治了半年,当初卡拉斯的建议是一定要等身体彻底好了以后再考虑义肢的事情,不然那对他的身体和心理都会产生不的负担。当时埃尔维斯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当他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埃尔维斯犹豫了。

    他不应该犹豫的,再次站起来一直是他的愿望,这到底有什么可忧郁的。

    威廉只是把单子递给他,没有催他要答案,而是再次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埃尔维斯拿着那张纸,坐在大厅中央,怔怔地盯着上面的字。

    他必须得给卡拉斯,单凭他自己绝对无法得出合理的答案。埃尔维斯深知自己现在状态不好,这种事情还是要听专业人员的意见。

    通讯那边卡拉斯沉默良久,而后,“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来。”

    埃尔维斯表示自己也没想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通讯已经接通了,根本没有后悔的时间。

    他之前决定了要彻底与过去的生活告别,现在看来这目标又要过好久才能实现。

    卡拉斯,“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埃尔维斯咳了一声,他最近嗓子里特别干燥,好像是上火了,“如果我知道,也不会问你。”

    “威廉呢?他是什么想法?”

    “他没。”

    想起刚才威廉的态度,埃尔维斯又是一阵烦闷。幸亏他什么都没,不然就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很久可能将无名火直接发在威廉身上。

    卡拉斯听着他的声音,“需要我过去吗?”

    “你不忙吗?”

    “忙。”卡拉斯轻声,“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比谁都要糟糕。”

    他听出来了,埃尔维斯心头闪过一丝窘迫,却没有岔开话题。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威廉好像已经出门了,便压低声音问,“我……好像总是想对他发火。”

    “还有呢?”

    “没了。”埃尔维斯皱皱眉,“就这个。”

    他所有不对劲的情绪里,都一定有威廉的身影。

    “我是病了吗?”埃尔维斯叹着气问。他在这儿没来由地想东想西,这对威廉不公平。

    那边卡拉斯“嗯”了一声,“病得不轻。不过还有救。”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埃尔维斯,“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如果再过一两个月,我怕自己会伤害他。”

    “等着,我后天去你那里。”卡拉斯,“跟威廉一声。”

    “好。”

    挂了通讯,埃尔维斯将那张纸丢进床头柜里,用力关好,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在卡拉斯来之前,他要尽力忘记这件事。

    这也是对威廉最大的保护。

    晚归的威廉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愣了愣,随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埃尔维斯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道了晚安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截肢以后,卡拉斯就是他最大的救星。埃尔维斯不得不与他商量一切令自己感到为难的事,比如身体上的不便,和心理上的改变。卡拉斯是个值得信任的医生,也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埃尔维斯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两天后,卡拉斯如约来到了湾叶港,随行的还有雷恩。卡拉斯来帮埃尔维斯治病,雷恩来看望老战友。

    那天埃尔维斯的心情非常好,尤其是在见到卡拉斯的时候,医生身上都有一种治愈系的能力,卡拉斯吊儿郎当着,却将这发挥到了极致

    威廉张开双臂接受了雷恩的拥抱,眼睛却一直偷偷看着正在和卡拉斯话的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在笑,也许是因为松了一口气,那笑容是最近一段时间威廉看到的,最灿烂的微笑。

    心里有哪一处好像有点疼,威廉抿着嘴,转身去端水果给朋友吃。

    卡拉斯要给埃尔维斯检查截肢处的恢复情况,便跟着去了后者的卧室,留下雷恩和威廉坐在大厅里,相顾无言。

    雷恩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看着威廉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卧室那边偏偏头。

    他放下水杯,问,“你们,住一起?”

    指的不是房子,而是卧室,威廉在反应过来以后便摇了摇头。埃尔维斯坚决不让他与自己一起睡,虽然那样更方便照顾,但埃尔维斯并不想让威廉看到自己膝盖上那处可怕的刀口。

    雷恩晃晃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威廉又在往那边看了。卡拉斯二人进去以后就没了动静,威廉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光盯着门板是不管用的,在一直等不到人出来以后,威廉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不会话有时候是件好事,如果遇见不擅长的事,沉默就好了。反正也没人能逼他话。

    雷恩没再问什么。威廉喝着水居然又愣起神来,一个不注意便翻了杯子。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客厅里传得特别响,连威廉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雷恩从沙发上跳起来,威廉看着自己腿上晕开的水渍和地上的玻璃碎片,愣了很久。

    卧室那边传来响声,几秒后房门被“嘭”地一声开,用力之大令那门都磕在墙上弹了回来。埃尔维斯穿着短裤冲了出来,没坐轮椅,单腿蹦着,如临大敌般看向大厅。

    看了一圈,他没发现什么能威胁到性命的东西,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看向威廉,用很大的声音问,“没事吧?”

    威廉摇了摇头,目光焦点定在了埃尔维斯的腿上。

    卡拉斯从埃尔维斯身后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威廉和雷恩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哑谜,后者看向卡拉斯,得到了一个“撤退”意味的眼神。

    “我们去海边逛逛,”雷恩机智地,“晚上再联络!”

    当他们风一样离开之后,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了威廉和埃尔维斯两个人。

    短裤只遮到大腿的一半,埃尔维斯被威廉直白的目光盯得别扭,想转身去坐轮椅,又硬生生顿住了。然后他回到房间,套上了裤子,再次单腿蹦了出来。

    威廉这才后知后觉地迎了上去。地上铺的是高级瓷砖,擦一次就锃光瓦亮的那种,他怕埃尔维斯站不稳摔倒。

    埃尔维斯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将胳膊搭在威廉的肩膀上,对着客厅一抬下巴,,“去沙发。”

    威廉听话地将他抚过去坐好,又听从他的话,坐在了埃尔维斯的对面。这会儿的埃尔维斯好像有点不一样,威廉不禁正色起来,挺直了腰背,将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他不再去看那可怕的伤口,而是注视着埃尔维斯的脸,等待着他开口。

    威廉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埃尔维斯要搬出去,如果他不再需要自己照顾,如果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已经两清……威廉会觉得难受,但不会阻拦他。埃尔维斯比他坚强,如果他选择离开,威廉没有理由拒绝。

    也许是威廉用力板起的脸戳中了某一处笑点,埃尔维斯看着他,不禁乐了出来。

    威廉更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可乐,还是,因为卡拉斯来了,所以埃尔维斯的心情变好了,连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地方也都忘在了脑后?

    笑过之后,埃尔维斯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威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尖。他没力气给予这三个字回应,全身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耳朵上,生怕听错了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埃尔维斯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实在是对不起。”

    威廉缓慢地摇摇头。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比之下从战争结束以后,埃尔维斯一直是一个人面对伤痛,他根本没办法替眼前这个人做些什么,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情绪上的波动。

    埃尔维斯露出一个苦笑,“我知道你对我很宽容,这一点我很感激,但这不是我能够随意伤害你的理由。”

    威廉歪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他们来,是因为我跟卡拉斯,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对你发脾气。”

    【我做错了什么吗?】威廉用手语比划着。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埃尔维斯单手扶额,有些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果换一个人在这儿,我可能也会这样。卡拉斯这是……是……”

    战后综合症,这五个字埃尔维斯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出口。

    威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勉强自己了。

    埃尔维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透着淡淡的无奈,“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脆弱,卡拉斯让我面对现实,然后……我觉得,自己欠你一个道歉。”

    他抬眼看向威廉,轻声,“你知道,你完全可以不这样照顾我的,对吗?”

    埃尔维斯现在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他在怕威廉是出于愧疚才待在他身边的,他怕威廉对自己救了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威廉停顿了很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要走吗?】

    比划完,威廉将手放下,紧紧地握成了拳。

    埃尔维斯神色奇怪的笑笑,,“我不走。”

    他接着,“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义肢。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吗?”

    【没问题。】

    “但是这样我就暂时不能帮你的忙了,”埃尔维斯为难地道,“家务我会做,但如果一直没有决定好,可能就不能出去工作了。这……你能接受吗?”

    威廉惊讶地眨眨眼,他没想到埃尔维斯会考虑这种问题。

    这话得自己好像是威廉养的白脸,埃尔维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尴尬劲儿,一鼓作气道,“能做的我都帮你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威廉想了想,起身去拿了块手写板。

    他在板子上写到,【我的工作并不复杂,赚的钱完全足够我们两个人生活,你不需要考虑这些。】

    “不,我必须考虑,”埃尔维斯,“你本意不是想养我的,对吗?”

    威廉一愣。

    “我也不想让你养,”埃尔维斯苦笑着,“你看,我们是对等的,不能一直让你这样付出,而我什么都不做。”

    【那你想做什么呢?】

    “这也是我想跟你商量的。我在努力调整心态,想先从家务做起,好吗?”

    【洗衣服?】

    “还有清理家具。我俯不下身子,但是能站着。”

    【太危险了。】

    埃尔维斯笑了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是比清理书柜更危险的事呢,驾驶着机甲去仗算不算?”

    威廉被他这话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好像是近一个月以来他们两个人第一次一起露出笑容,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还有……”埃尔维斯,“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尤其是对你态度不好的时候,你要记得提醒我。”

    威廉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示意他用这种方法提醒行吗。

    “狠一点,用你以前训练时的那种力度我。”埃尔维斯挺了挺胸,笑着,“我能承受得住。”

    威廉连忙摆手,他不可能对埃尔维斯下那么重的手。

    “先别急着拒绝,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埃尔维斯拉过威廉的手,轻声,“我们是平等的,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表现得那样心翼翼。”

    【可你心情不好。】威廉用另一只手在板子上飞快地写到。

    埃尔维斯摇了摇头,“如果连这种情绪都处理不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所谓的阴影。听着,你得帮我,在关键时刻骂醒我,好吗?”

    见威廉还是犹豫,埃尔维斯叹了口气,“要不然我搬回基地吧。卡拉斯嘴损,一天能骂我八百遍。”

    威廉连忙拦住他。埃尔维斯根本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但威廉就像是生怕他走了似的,用力地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埃尔维斯笑着,“所以,回答呢?”

    威廉急忙点头,就怕下一秒他摔门离开。

    “还有呢?”埃尔维斯接着问。

    威廉想了想,在板子上写到,【我原谅你了。】

    “谢谢。”埃尔维斯伸出手,将威廉的身子扳过来,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沉声道,“真的很对不起。”

    威廉用力地摇头,将两个人的额头蹭出了一块红印子。

    埃尔维斯是个到做到的人,他自己在调整,就真的这么做了,接下来的两天威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卡拉斯和雷恩在这颗星球上多待了两天,等临走的时候,卡拉斯将威廉单独叫了出去。

    此前卡拉斯从没在私下里跟威廉过话,他看着那张平静的脸,想了想,,“他跟你谈了?”

    “他现在正处在敏感期,对于一般的截肢伤患来,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好的了。”卡拉斯压低了声音道,“他一直在担心会伤害到你,这种想法跟他烦躁的心情相互矛盾,就更让他觉得难过。我知道你能容忍他的脾气,但这样只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的内心。”

    【我该怎么做?】

    “按照他的那样,该生气就生气,该闹别扭就闹别扭,”卡拉斯,“我看过你们的档案,你们俩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人,但是在特殊时期,你必须在他不清醒的时候点醒他。尤其是当他执意伤害你的时候,如果过分了,你完全可以用正常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权利。战后综合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你必须抛弃同情心,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他。埃尔维斯的情况不算糟糕,他完全有能力反思自己的行为,快的话,一两个月就能够有效果了。”

    他掏出一枚型通讯仪来,交到卡拉斯手中,“这个是专门联系我用的,一旦出现任何问题,给我,我会过来帮你们。”

    威廉拿着那的机器,郑重地点了点头。

    卡拉斯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吧。”

    上飞行机前,雷恩三步一回望,眼中充满了渴望。威廉看着他觉得好笑,让他以后有时间再来这里玩。

    “一定!”雷恩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飞行机徐徐上升,很快,庭院里安静下来,连草坪上的花儿都不再摇晃了。此时是傍晚,气温降了几度,埃尔维斯回屋去拿外衣,回来的时候看见威廉还站在庭院里,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推着轮椅来到威廉身边,轻声问,“看什么呢?”

    威廉指给他看,在草坪边缘,葡萄藤爬满了整个高架。翠绿的叶子交错着长着,在其中能看到绿皮葡萄的雏形。

    埃尔维斯声音中带了笑,“快结果了。”

    这庭院里的东西之前一直有专人理,两个人住进来以后就都变成自己弄了,威廉也不知道今年的葡萄长得到底好不好。

    埃尔维斯看看葡萄,再看看他,问,“喜欢吗?”

    威廉点点头。在离开家之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院子,里面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在等待着他去探索。对于时候的威廉来,这儿就像个藏宝洞,一切好的坏的心情全部都埋在这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这是埃尔维斯第一次了解到生活中的威廉喜欢什么。在部队的时候,他知道威廉喜欢刚磨好的零件,喜欢完全没有错误的程序,喜欢模拟出的红色电子网。但他不知道威廉喜欢吃什么水果,喜欢喝什么饮料,喜欢穿什么样的便服,喜欢用什么来发时间。

    在过去的半年里他都沉浸在痛苦中,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埃尔维斯握住威廉的手,热度从两个人的掌心逐渐蔓延开,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傍晚的庭院中,不言不语,直到最后一缕光芒落入大地,四周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威廉点亮了门口的灯。橘黄色的灯光透着暖意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照亮了他们的心房。

    埃尔维斯捏了捏威廉的手心,,“回去吧。”

    等到明日天亮后,又是一天的柴米油盐,又是有可能吵架拌嘴,再相互原谅的日子。他们早已彻底离开了部队,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当初刚被安塞尔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像是两只受伤的动物,相互慰藉着舔舐伤口。现在当初落在心上的伤早已愈合,换成了身体上实实在在的伤疤,更痛,却也更加鲜明。如果不是这些伤,他们也不会离开零号部队,更不会继续成长。

    埃尔维斯身上的伤疤可以用手术除掉,之前是因为怕他还没恢复好,不敢给做,现在埃尔维斯反而淡然了。这种程度的伤足够令所有Alpha对他敬而远之,这是他最满意的事。应该,埃尔维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哪个Alpha结为伴侣,他不像雷恩,雷恩想得很开,一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埃尔维斯则是彻底拒绝那种令精神和肉体彻底沦陷的情|欲。

    目前来看,他和威廉得在一起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许会比他们自认识以来到现在的时间还要长。能怎么办,搭伙过日子呗,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威廉遇见了心仪的那个人,组成自己的家庭,到时候埃尔维斯就自己找地方住,然后继续和老朋友保持联络。

    不过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埃尔维斯决定不去想那么久远的事,将心思放在眼前。他还没有彻底解决自己的战后综合症,也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装义肢,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睡觉前两个人习惯互道晚安,然后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两间卧室相邻,墙壁那边就是威廉的床,一想到这埃尔维斯就觉得心里头有些暖,似乎很安心似的,能让他将一切沉重的包袱放下来,专心想着那么一个人。埃尔维斯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向右边躺着。他已经习惯了右侧膝盖下的空空荡荡,其实只要不去细想,就不会特别在意身体上缺失的那一部分。

    以前的他太过在意缺掉的那一部分,似乎觉得没了那一块,自己就是不完整的。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完整的东西,谁不是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只不过他辛苦一点,需要单腿蹦到终点。

    不过没关系,威廉在一边扶着他呢。

    三个月后,埃尔维斯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来到了医院。

    当医生确认伤患家属的时候,威廉站了出来,并对坐在病床上的埃尔维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又是那熟悉的笑脸,似乎从他们刚认识起,就一直没变过似的。

    医生不懂手语,到最后还是要埃尔维斯帮忙翻译。威廉似乎对自己过于积极的态度感到窘迫,埃尔维斯就憋着笑,一边帮医生翻译着,一边轻轻拍着威廉的后背。是他要装义肢,但威廉看上去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等装好了以后,威廉围在他身边转圈,不停地问着,【感觉怎么样?疼不疼?紧不紧?要不要叫医生?】

    他摇头,威廉就停下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无奈,埃尔维斯伸出手,,“扶我走走。”

    威廉笑了,阳光从背后的窗子照进来,在他的脸上,令这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看得埃尔维斯都移不开眼睛。

    于是在那个春日的下午,人们看到,一个不会话的哑巴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失去了右腿的瘸子,在医院的长廊里,从这头走到那头。

    两个人没有太多的话,但是眼神中都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  完结倒计时:1

    明天最后一章番外

    比起伴侣关系,两个人更像是兄弟、亲人,cp不太明显,如果有人看了这篇,希望能够喜欢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