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亮时行至久阳桥。

    荣康道至此，仿若断了一截，由久阳桥代替，架空底下一条水镜般的长河。

    久阳桥是官桥，两边桥头值守着全副武装的官兵，一个个盘查过往人群，连只苍蝇都不放过，许多人怕麻烦，宁愿选择乘船横渡。

    鸢飞大喇喇将马车驶上桥头，亮出腕子上一个蓝色环，环经他元力催动，猛然浮出了双菱形光纹，闪了闪又消失。

    官兵大惊，急忙俯首让路。

    白无药从车窗看的新鲜，她发现，不仅鸢飞戴着环，那些官兵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袖子底下，也隐隐鼓出一个环状物件。

    当初萧子鸿命顾长堑表明身份时，恰好她被扎晕了，所以这玩意儿，算是头一次见。

    她捉起旁边挨着的一条臂，往后推高袖子，果然，沈令云也戴着环。

    不过，他的环，不似鸢飞的蓝，而是深沉的紫。

    “此乃印迹晶环，内里镌刻着个人神识，由御则司发放，龄满十五者均可领取一枚，它不仅证明身份，更能随着实力功值或名望的擢升，变换色泽，衍生功能，是一件异种宝器。”沈令云端着臂让她看，贴心解释。

    哦？

    那不是比神州的身份证还牛！

    有了印迹晶环，济澜医殿便可以准确判定十五岁至十九岁之人是否符合应试资格了。

    白无药称奇，寻思有会也弄一个，回头送给无涯，她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刚想着，沈令云就托出一枚乳白环，递到她鼻子下面：“没有佩戴印迹晶环的成年人，一般会被当做奸细、刺客或妖族，带上吧，免得麻烦。”

    老实不客气接过来，白无药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也递出一物：“我知道妖朔之夜你赡不轻，还中了蝎毒，这个作为回礼，可解百毒。”

    掌心里，躺着一颗青碧色圆珠。

    “这是”沈令云眸光一颤。

    “哦，我那根棍子，它其实是一挂藕，勉强也算一件异宝吧，它化生而出的这颗沧莲子，称得上解毒圣物，你服下吧。”白无药一翻，将青碧圆珠倒进男子心。

    下生灵，物极必反，想那沧溟血莲变异进化成的九节九心九玄丝沧溟血莲藕何等烈毒，不知是否一直与原位木灵相伴的缘故，偏偏化生出的莲子具有解毒功效——可解百毒，真是非常谦虚的辞了。

    “既如此，你最该拿来解你体内之毒。”沈令云想到了什么，完美脸上，漾开一个温暖到令人想立刻溺毙在里面的笑容。

    白无药却感觉后脑勺一凉，相处这么久，她非常清楚，这家伙笑的越温良如玉，便越暗藏针芒。

    她故作镇定道：“你医术精湛，这么久了也该验出我体内是何毒了吧？沧莲子既是子，如何解母之毒呢？”

    果真！

    早就看出来沧溟血莲变异了是一回事，听到真切答案却是另一回事，沈令云敛了敛眸，不知隐藏了什么情绪，表现出来的，只是在眼中燃起两簇火苗。

    他道：“夫人，当我傻吗？”

    某女无辜：“何出此言？”

    “毒物变异，已有自主意识，当主修炼，以期占领或脱离宿主才是，怎会轻易听从宿主摆布，损元结果？”沈令云见她还敢装傻，气道，“你是不是又擅动你那残缺不全的原位木灵了？”

    “绝对没有！”这一次，白无药指誓地，底气十足，答得既快且稳。

    没有最好

    沈令云刚要忍下来，突然瞥见她衣袖往下滑了一截，露出一角带着血迹的白色敷带：“这是什么？”

    一把捉住她的，沈令云顿时明白了。

    明白之后，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你用自己的血饲养毒物？！”

    饲养这个词，令他语声差点抖成碎片。

    至毒灵物，自然而然喜好吞噬奇毒，而底下最毒的，莫过白无药生来就被毒物侵染彻底的骨血！

    他忽然就想透了——残缺的原位木灵化解不去九节沧莲，九节沧莲也毒不死身怀半块原位木灵的白无药，折中之法便是各退一步，九节沧莲安于一隅，为她所用，而她则提供宿体，管吃管住。

    这样，总好过两败俱伤。

    白无药轻轻抽回自己的，其实她平常也就推动一些毒血至右臂，便足够九节沧莲安分守己了，但若要九节沧莲化生莲子好吧，她承认，就不止需要一点点毒血那么简单了。

    少不得要她半条命！

    血液为泉，毒素为餐，才灌溉出一颗沧莲子呀！

    “怪不得它平时并不发作，怪不得你急于疗伤，却对解毒不甚上心，原来，你和它默认了一种规则！”沈令云恍悟，眸光连闪。

    气到极致愣是升华成满满心疼和不可言的愧疚，再也生不起气来了，他一敲白无药脑门，“你一身是伤，弄什么沧莲子啊！”

    蝎毒并不难解，治愈胸前那道伤口对他来更是轻而易举，何至于服用沧莲子这么奢侈？

    白无药覆好衣袖，没有作答。

    要怪，就怪不该看见他胸前伤口发黑吧，而他不顾自己伤势，先行连夜救治她的情义，她记在心里了。

    沧莲子，是回报。

    她不喜欢欠人情。

    沈令云叹口气，不知道再什么好。

    其实直至此刻他也没有空静静的自我疗伤，鸢飞的伤更是一直拖着，虽然他医术通，年轻体健，伤和毒不足为惧，但被人这么记挂着、回应着，就是令他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幸福。

    尤其这个人，是他起誓终生守护之人。

    即使白无药只是不想欠他人情，力求在大面上做到公平合作，可若无心，怎会格外留意他的伤口有毒呢？

    “沧莲子还要分一半当做这个环的谢礼，总的来，你亏了。”白无药晃了晃印迹晶环，往腕上一套。

    沈令云苦笑，如果得了沧莲子这种灵物也叫亏的话，那真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舍不得吃啊。

    心翼翼用个平时盛放药剂的瓷瓶装了，放进怀里贴近心口的位置，同时不着痕迹地收拾好一腔深厚无比、期盼经年的情意。

    他心中正沉甸甸的，白无药突地“咦”了一声：“怎么戴不上！”

    印迹晶环像是一只乳白色的玉镯，但口径的离奇，到只能套四根指在里面，介于镯子和戒指之间的尺寸，怕是婴儿才戴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