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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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先生正在主料理桌前叠着擦拭寿司刀的白巾,那些白巾浆洗过后叠得整整齐齐的,不过被他拿着更像文雅的屠户。

    吧台有8个料理板位,一般初来吉兆的客人看到桑先生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都会自觉地远远避开,吴燕夏却毫不犹豫地选在桑先生正对面的位置。

    带路的梁凉呆滞几秒,突然想到吴燕夏好像嘟囔过他从就喜欢长得凶的东西……比如,蛇?比如,桑先生?

    这人的口味真是好重啊。

    桑先生抬起眼睛,粗声粗气地:“您好,欢迎光临吉兆。”

    吴燕夏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您也好啊。”

    这人又跟健忘似得,刚才明明嘱咐过,他依旧厚着脸皮点了青口贝和一杯葡萄酒。而根据梁凉的经验,只要独身客人点酒的话用餐时间就变得非常不好控制。

    桑先生因为吴燕夏刚刚主动靠近而感觉很顺心,他跟着添乱:“今晚的鮟鱇鱼肝不错,您可以试试。”

    鮟鱇鱼是一种在动画片里经常出现的深海丑鱼,鱼头前面吊着一个灯笼,引诱猎物吸光而来再吞掉它。它的鱼肝也被誉为日本的“鹅肝”,入口即化。不过这种口味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喜欢的人特别钟情,不喜欢的人就会很恼火花了高价还吃了讨厌的食物。

    桑先生推荐食材不看价钱不看喜好,偶尔让人觉得很难负担。

    梁凉微微地一噘嘴,她可不确定吴燕夏的重口味能不能接受鮟鱇鱼肝,连忙示意点单员把手里的纸笔给自己,轻声:“夏大仙,我们吉兆送你一盘鮟鱇鱼肝,但真的麻烦你不要点酒好吗?”

    鮟鱇鱼肝是免费的,即使吴燕夏不合口味也不能对其挑三拣四。而送一份不便宜的食材换取对方不点酒是公平的方式,梁凉觉得她的处理方式还算合理。

    吴燕夏确实无所谓。

    他对日料没有任何研究,今晚也不是真心来吃饭的。

    此刻,吴燕夏只是非常新奇地望着梁凉,她虽然还穿着那种爆炸感的蕾丝厨师服,整个人的气质彻底变了,镇定自若、话老道又沉静,笃定自信地知道目标是什么该怎么做,完全不像每次在他家随时准备流泪而准备扭头就跑的弱鸡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意料之外又有点意料之中。

    桑先生却觉得这个客人凝视老板的时间有点过久了,他边擦着手头亮闪闪的刀边:“往哪儿看呢?”

    吴燕夏便收回视线,油滑地:“那美少女替我一切作主吧。”

    梁凉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之间尴尬地沉默片刻,吴燕夏没有顺杆爬的继续开玩笑,任梁凉记完点单后默默走开,剩下他自己在吧台前坐着。

    轻浮的笑容像潮水一样从占星师脸上褪下去,他轻声嘘了口气,好像对刚刚过分的殷勤也有点适应不良。

    桑先生面无表情地继续做寿司,随口问:“您和我们老板认识?”

    吴燕夏淡淡地:“认识,但我还有兴趣想多认识认识她。”

    他居然干脆地把心意挑明了。

    桑先生对此翻了个比洗衣球还大的超级白眼。

    这几年,对着梁凉动心的男人见多了,以她这种长相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不过,公主身边肯定是有恶龙(或者王子)守护。而这个人自然是魏奎,金融才俊,家境突出,万花丛中过却没有任何女朋友。

    虽然两人关系不明朗,但所有人都觉得金童玉女走到一起不过是时间问题。

    桑先生难得怜悯地看着外貌条件显然比魏奎差很多的某人:“我们老板可是有主了,他俩从认识,你是在白费力气。”

    吴燕夏一抽嘴角,当然知道是在谁。话,他可是从里到外欣赏过魏奎裸/体的那个人啊!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比魏奎更差在哪儿。

    于是笑着哈哈:“那也值得一试,再,世界上的千难万难不是最怕认真这两个字吗?”

    桑先生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愣住,眼前的年轻男人确实没有任何失望、迷茫和不甘神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对方的透明眼眸仿佛有点魔力,能专注地看透到人的心里去。

    他终于对这个满身散发神秘气息的子好奇起来,狐疑:“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对方再看了看他,很狡黠地:“我不上班。”

    吉兆的店面不,大也并不是很大。但吴燕夏今晚往那里闲闲地一坐,整个店面的气氛都变得怪起来。

    果然是神秘人士的力量?但他为什么突然来自己的店里吃饭?他对她捡屎的仔细程度有意见?是因为那晚在瑰丽酒店的晚宴合

    口才想来的吗?夏大仙似乎也不是那种日料迷……

    梁凉在脑瓜里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明白,只是最近有种被隐约盯上的感觉。

    她清楚记得这大仙最初几次跟自己话,态度虽然滑不留手,但他本质上把自己当成一个无聊鬼。这种活泼人格应该对魏奎更感兴趣吧?她没魏奎那么有钱有魄力,话磕磕巴巴的,也就开了个日料店还拿得出手。

    ——难道他是那种喜欢看LO装女孩的变态?他要把自己杀了让神灯和坦克换回来?

    她正胆战心惊的猜测各种想法,店里电话响了。

    新店铺的设计师刚刚电话现场的尺寸有误,需要她去查看一下。

    等梁凉从内间走出来,吴燕夏和桑先生短暂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了。

    吴燕夏眼尖地看着梁凉拿着包又低头往外走,神情终于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姑娘白天黑夜见了他的第一动作就都是跑?

    他皱眉问:“你要去哪儿?”

    “……我现在得出去一下。”

    她回答的时候不自觉地低着头,因此没看到桑先生的站姿。他正撑着料理台,半个身体都在往前倾,死死地用一种复杂眼光盯着眼前的占星师。

    这是主厨对顾客非常失礼的姿态,如果桑先生还有自己的另外一个化身,整个餐馆里就会听到他愤怒的训斥声。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大仙你还是继续吃饭吧!”

    梁凉连忙摇头拒绝,不适应他对自己的殷勤,其次,她很实际的想到了吴燕夏身为资深的路痴根本没有考驾驶证,自然也没有车……那这要怎么送她嘛。

    吴燕夏快手地把最后一口青贝和手卷吞了,利落地弯腰拿包。

    “我已经吃好了,”顿了顿,很随意,“这饭其实也就一般吧,但价格确实挺贵。”

    一——般——吧!

    吴燕夏给出这三个字的评价轻飘飘的,但又像八荒四野劈下来的闪电彻底把吉兆全体员工镇住,以至于梁凉一下子抬起头,嘴张成了圆形,颤颤巍巍地盯着桑先生。而坐在吴燕夏旁,熟悉吉兆作风的两名老客不动声色地挪着高脚椅。

    还记得上次,有人在桑先生面前出类似无心的话,桑先生响彻云霄的咆哮回应是“我分泌出眼屎都能比你平常吃的饭好吃一万倍!“

    此事毫不意外的后果是该食客疯狂地给消费者协会和工商局投诉整整一个月,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摆平。

    梁凉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灾难爆发,她哀怨地想,魏奎和这个人比杀伤力简直是巫见大巫。

    然而,好吧,想象中的风雨和寿司刀却始终没有飞来。

    下一秒和下下一秒,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等吴燕夏朝着她咧嘴一笑,她恍惚地转过头。

    桑先生向来胡胡渣渣的脸显得很平静,神情更是如同刚出生的黑猪一样安详温柔,仿佛吴燕夏那句话是过耳清风,他只是继续用那种混合崇拜和半信半疑的目光静静地盯着对方,什么都没反驳。

    随后他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了。

    梁凉被吴燕夏拉到外面车的时候,头仍然有点发懵。

    她晕晕乎乎地想,完蛋了完蛋了,难道刹那间,桑先生也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换了灵魂吗?她以后要开始捡四人份的大便了吗?

    吴燕夏一听就直接喷了,又好气又好笑,发现这女孩傻起来也是另一种奇葩。

    他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就帮你家厨子看了下星盘。”

    就在刚刚桑先生得知占星师的职业后,他立刻很不屑地质疑专业程度,什么星座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星座难道不是精神自/慰法吗?星座难道不是扯淡吗?他难道不是骗子?

    而以吴燕夏的职业经验,对星座不信的人很多,但一般敢当面质疑的人,他的上升和太阳很可能是射手座或白羊座。

    随口问了桑先生生日,果然,是一个没眼色的瞎白羊。

    两人便了赌,吴燕夏根据手机上排出的星盘去猜有关桑先生的十件事。如果他都猜对了,这顿饭就得由桑先生买单,反之他就得输给桑先生一万块钱——不得不,桑先生人如其相,是一个很心黑手辣又气的土匪厨子。

    吴燕夏话没特意加重语气,但前排的出租车司机,包括梁凉都屏声静气地听着他讲话。

    他故意顿了会:“然后嘛,我这顿饭就免费。”

    吴燕夏轻快地总结,再次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占星师。

    即使梁凉此刻伢然望着他的眼睛潋滟得如同流动星辰般动人,他也绝对不能因为仅仅想让她开心而透露桑先生的隐私。

    其中最劲爆的一点,就是桑先生目前为止还是个处男。

    没错,有些会看星盘(且个性比较八卦)的占星师,仅仅就能从星盘中推算出来每个人第一次性生活发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