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恭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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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周曾劫了晋兆帝到永州, 他便大兴土木, 将永州原有的一处行宫扩建了数倍, 瑶阶金殿, 盖的像仙宫一般。

    后来周曾便开始筹划着如何制造些意外,让不安分的晋兆帝赶紧驾崩。他原本见慕攸行年纪尚幼, 想让他做个傀儡, 林安建却进言道:“大晋太子虽不到弱冠,我看他眉宇之间颇有些帝王之相, 留着是个后患,不如借这个机会,一并除了他。以免那些大晋的臣子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曾听从他的建议,策划了那一场大火。他自以为已将晋兆帝和慕攸行一同烧死, 寻了个年纪相仿的内侍,给他套上龙袍,立为晋明帝。然后又将这皇帝安置在一处边远的偏殿之中,极少放他出来。

    从那之后,周曾名义上辅政,却已将这宫殿占为己有,过上了皇帝般的日子。每日里花天酒地,歌舞不休。

    这时候夜幕初降, 永州宫殿中仍是明灯高照, 如同白昼。谁知一片笙歌之中,一辆车马悄然行至宫中一处偏门前。漆成暗红色的木门一响,两个高大的兵士搀扶着一个敦实粗壮, 须发斑白的男子迈了出来。

    这男子看上去年过半百,仍然十分健硕。他面色有些疲惫,双目却炯炯有神。一见他从宫门中走出来,马车上就跳下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对他行了一礼,道:“岳丈受苦了。”

    林安建摆了摆手,道:“贤婿不必多礼。”

    这年长的男子便是林安建,驱车来接他的是周曾的次子周远。周曾早些年和林安建结为了儿女亲家,周曾的次子周远娶了林安建的长女为妻。

    周远一边扶住林安建,一边低声道:“按岳丈所嘱,我已将各位大人约至府中。听闻赵扬一行只带了百余人,两日后就要到了。我等已准备就绪,听候岳丈安排。”

    林安建把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在周远肩头一按,示意他不要多言,随即两人相携着上了马车,一路朝林安建的府邸驰去。

    *****

    这天早些时候,吴攸服下了药,又被两个侍女搀上了马车,那两个侍女也随后进到了车内,将马车的门关的严严实实。

    吴攸的头昏沉沉的,鼻子也彻底堵着,一开口,只能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两名侍女急忙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吴攸觉得此行凶多吉少,便对她们二人道:“咳,你们下去吧,我不用你们伺候。”

    她二人面面相觑,道:“此乃大将军特地嘱咐的,我等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吴攸自己爬起来拉开门,往外一看,赵扬正骑着他那高大的坐骑,和这马车并辔而行。

    吴攸在车上喊道:“大将军……”

    赵扬听了,将马缰一拉,回转过来,对吴攸道:“你有何事?”

    吴攸指着车内,道:“让她、她们回去吧。”

    赵扬看了吴攸一眼,也不和她争执,淡淡的道:“好。”

    眼看那两名侍女下了马车,赵扬却凑了过来,往自己身旁一指,道:“你左右都是我的随行兵马,你若有需要,他们都可供你差遣。”

    吴攸明白过来,赵扬的意思是,不要以为把那两名侍女发走了,你就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她哼哼着谢过了赵扬,自己缩回到马车里去了。

    从历州到永州,即使骑马,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一路上,吴攸几乎都在马车里度过,她发现赵扬带的人马不多,不过倒是把大夫也带上了,一日三次按时来给吴攸看病。吴攸不过是感冒,前些日子虽然到处折腾,反到比从前每日在宫中呆着的时候壮实了些,因此快到永州的时候,她已经感觉轻快多了。

    第三天的晌午时分,吴攸正在车上百无聊赖的躺着,忽然外面有人报信,是已经离皇帝的行宫近了。几乎是同时,马车一顿,就停住了。吴攸正要起身看个究竟,却觉得胸前有个什么东西微微发热,而且变成沉重起来。

    她十分奇怪的伸手摸了摸,掏出来的是竟然是慕攸歌离开那天,留下的那一片的金色花瓣。

    吴攸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碰到那花瓣的瞬间她才发现,这东西的温度确实升高了许多,已经有些烫手了。

    她有些惊讶的把这花瓣捏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然而很快,她的指尖的温度又降了下来。

    在马车外,周曾率领着一众文武官员等在阶前。他一见赵扬,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出赵玉的娇美容颜。于是他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不住的嘘寒问暖。连久不出现的晋明帝也站在阶上,目光中满是惶恐的看着正在握手言欢的周曾和赵扬。虽然他现在是名义上的皇帝,但是他知道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一声令下,他就可能会掉了脑袋。

    想到外面可能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吴攸不禁有些不安。好在,很快马车又开始晃动,周曾和赵扬的声音都渐渐远了,似乎她和赵扬的随从们一起被引向了周曾为他们安排的歇息的地方。

    一路上安安静静,吴攸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心想,赵扬应该暂时还没有把她拉出去游街的意思。

    况且,经过路上无聊时的一番思考,吴攸估计,赵扬现在对自己最多应该只是怀疑而已,毕竟自己出现的时间和永州那场大火的时间太过凑巧,而且,谢瑾时现在又知道了自己的下落——周曾在赵扬身边安排了眼线,赵扬在永州肯定也有自己的密探。他们不定向赵扬禀报了些什么永州最近不寻常的动静,导致赵扬起了疑心。

    所以,这次带自己来永州,估计也是赵扬对自己的一种试探。

    没走多远,马车再次停下,只听车外一个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朗的男子声音道:“诸位自历州远道而来,永州长史谢瑾时,奉周大将军之命,在此恭迎诸位驾临。”

    *****

    赵扬不在,他身边一名侍卫对谢瑾时道:“谢长史辛苦了。”

    谢瑾时谦让两句,便又开口道:“敢问这车中载的是何人?”

    吴攸竖着耳朵听着,却没有听见那侍卫的回话,想来是侍卫对他耳语了几句。只听见谢瑾时轻轻“嗯”了一声,道:“若是那位公子,周大将军曾经嘱咐过,上次在历州赵将军府上多有冒犯,令在下当面向他赔罪。”

    吴攸刚听到谢瑾时的声音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了个颤。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谢瑾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毫无疑问,谢瑾时费力讨了这个差事,又在这里磨磨蹭蹭,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吴攸并不想随便见他。她在车内道:“烦请谢长史回禀周大将军,人怎敢怪罪于他,只要他将此事查清,莫要纵容手下,再生事端就好。”

    只因吴攸这几天还在恢复,话的声音也有些粗哑,谢瑾时一听之下,和慕攸歌的声音不太一样,他不心中纳闷,难道这次赵扬带来的并不是慕攸歌?

    他很不甘心就此回去,便又开口道:“还请公子下车一见,在下也好回去复命。”

    吴攸知道谢瑾时这个人特别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她若不下车,谢瑾时就会在这里站着不走。

    她叹了口气,把手伸向了厚厚的车帘。

    谢瑾时立在车旁,见那车门一响,帘子往上掀去,里面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身穿玉色的锦袍,在随从的搀扶下,跳下车来。

    上次仓促之中,又是在周曾房里,没有一点光亮,他丝毫没有看清楚吴攸的脸。这次刚到正午,他抬眼望去,见他记忆中的慕攸歌身上的羞怯和深宫中的沉郁在明亮的阳光下似乎都已消失殆尽,眼前的少年肤色白的透亮,双颊上闪着淡淡红晕,凤眸中流转着琥珀般耀眼的光彩,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瑾时忽然有些恍神,这少年明明眉眼都是慕攸歌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他在这人身上却完全没有寻找到他所熟悉的慕攸歌的踪影?

    他又定睛看了一看,心里却更加犹豫——他虽然和慕攸歌相见次数不少,但是他以前总是觉得,他永远也记不住慕攸歌的样子。慕攸歌的五官甚至是她的表情,在谢瑾时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朦朦胧胧的,可如今这一眼过后,他觉得眼前这人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谢瑾时一时忘记了自己要的话,忽然听见对方开口道:“谢长史,别来无恙?”

    谢瑾时原本就是想来找吴攸把事情的经过问个清楚,听见吴攸主动开口,忙又谢了几句,吩咐手下人将赵扬的随从带到各自屋内,他自己引着吴攸往院中的一间正屋走去。

    两人进屋之后,吴攸把门一关,看着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宫殿和摆设,还有谢瑾时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清雅俊美的一张脸,吴攸心里真是有些感慨万千。

    这时,谢瑾时开口道:“攸歌,你的下落,我未曾透露给任何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