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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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瑾时的目光有点迷离, 心情有点恍惚, 他这次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但当他最终缓过神来的时候, 却对上了周英那怒气冲冲的一双眸子。

    周英不依不饶的问他道:“谢大人,我且问你, 你到底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谢瑾时的脸皮在一般的文人当中, 绝对算不上是厚的,而且, 吴怀之刚才那一声“这是什么地方?!”在他耳边如惊雷般炸响——这里是学堂,是他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人的心目中,十分神圣的地方,面对着愕然的侍卫们还有目瞪口呆的朔州的孩子们,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吴攸这会儿好像有点弄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看了又看之后,终于从周英的五官之中,看到了一丝周曾的影子。

    吴攸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溜,她对吴怀之和贺雪龄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向门口挪去。

    这时候, 谢瑾时的的脑子已经恢复了运作——如果以前他对娶周英的态度还不是那么决绝, 那么现在,周英的无理取闹让他觉得,自己和周英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生活的基础。

    他必须得摆脱周英, 然而,他也不能让周英知道自己心中的人就是赵玉。

    谢瑾时对周曾的残暴有着充分的认识,同时,他也听了赵玉刚嫁到永州的那天发生的那场闹剧。周英这样的大姐,自然会不断寻找机会和阿玉作对,谢瑾时特别担心周英回到永州以后赵玉的处境。

    他丝毫不可能知道,周曾刚走,赵玉和周迟就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在永州的寺庙一处僻静的禅房里,他二人没日没夜的厮混在一起。负责扫的僧人不用刻意窥视,抬头低头都能看见他们那些不堪入目的亲热举动,还时不时的能听见他们发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调笑欢爱的声音。

    谢瑾时看着不可一世的周英,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他想起了慕攸行暗地里安排布置的一切,周曾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夏地已经是一团乱麻,很快,北方诸州暂时的平衡就会被破了。

    而对于他来,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他或许会和阿玉一起,离开永州,离开夏地,找个地方去过男耕女织,与世隔绝的生活。

    而在那之前,他不允许让周曾或者是他的女儿给阿玉带来任何伤害。

    谢大人没有考虑到这个计划当中的一个漏洞,那就是赵玉到底愿不愿意抛弃金簪锦衣,去跟他荆钗布裙的过日子。他甚至没有考虑到他那研墨握笔的手到底拿不拿的动锄头,他只是觉得,这个想法为他现在很昏暗的生活点亮了一盏明灯。

    为了这个目标,他算破天荒的,撒一次谎。

    他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一眼吴攸,吴攸的目光坦然清澈,这让他的内心又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愧疚感。

    可是他又觉得,他这不完全算是谎——他和慕攸歌也相识多年,在精神层面上绝对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娶慕攸歌,也不愿意娶周英!

    吴攸可想象不到谢瑾时脑海中出现的这些念头,虽然再次见到这个阴魂不散的谢大人让她的内心十分沮丧,但是,现在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回去,冷静一下,等赵扬回来以后找他好好商量商量,看看如何能把谢瑾时稳住,然后再做算。

    只不过,谢瑾时现在的表情让吴攸十分不安,上一次谢瑾时露出这种表情,是在周曾的屋内;再上一次嘛,就是他把自己往火里推的时候了。

    吴攸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她开口阻止道:“谢……”

    谁知她话未出口,就听谢瑾时对周英道:“不错,是她。”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吴攸和贺雪龄一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吴怀之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通过观察,他认为,这个贺雪龄觉得长得不错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他刚想问问那两个侍卫,擅自跑到学堂里来捣乱,按曹先生前几日颁布的法令,到底该怎么治罪,可就在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阴沉、冰冷的声音——

    “谢瑾时,你甚么?!”

    *****

    和朔州相比,灵州虽然占了这个灵字,却绝对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正相反,这里只有大漠黄沙,铺天盖地的席卷着,随时准备将一切闯入这里的人彻底淹没。

    周曾来到灵州一看,当真是怒不可遏,原来州府虽然仍未被李康路占领,可却已经被团团包围的如同铁桶一般。附近的乡县也被李康旅洗劫了十之八九,尸骨遍地,惨不忍睹。

    老百姓的死活向来不是周曾所关注的,他愤怒的原因是,当地的官员竟然将这些糟糕的战况都隐瞒了下来。

    目前,灵州的刺史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录事参军带着灵州的两万军士在城中死守。

    周曾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杀到城外和李康路一决死战。不过,他还没有丧失理智。林安建不在了,他变得更加谨慎,更加心。他和部下商讨了一番之后,先是在灵州附近驻扎了两天,然后某天深夜,他的先遣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营拔起,在冰冷的夜风中,朝灵州的州府驰去。

    珉地的军队在城外叫骂了一天,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为了明天能更好地发挥,他们回到了营中,算稍稍放松一下。

    在其中一顶灰白色的大账之中,坐着一个看上去平平凡凡的中年男子。他年纪与周曾相仿,略微有些消瘦。只不过,或许因为常年驻守塞外,他皮肤也泛着泥土的暗huangse,额前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整个人比周曾苍老许多。

    他抬眼一看,帐中的几名将领在他鹰隼般的目光的注视下,都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有半分差错。只听他开口问道:“待客之礼,我都已交代过了。你们就按我的,去办罢!”

    众将领一齐起身,高声道:“是!”

    李康路把头一点,众人走出帐去,各自回营,四处的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等周曾来到灵州州府城下的时候,李康路的营中灯火通明,军士宴饮欢笑,毫无战志。

    周曾思量一番,心中暗喜。他唤来周远,令周远带领手下精锐马骑两千,冲进李康路的军营中,待李康路的兵士乱了阵脚,周曾再亲率大军迎上,与他内外夹攻。

    周远听罢,略有迟疑的对周曾道:“父亲,虽则李康路的兵士今日一天接连叫阵,现在略有松懈,也属平常。可我听闻李康路治军严整,两军对垒时,往往是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如今他营中防备如此松懈,我怕他是故意使诈,引我等前去攻……”

    周曾听闻,哈哈一笑,道:“你能如此想,难道李康路不能?若是他故意诱我入营,绝不会如此布置。他在此驻扎已非一日两日,哪能日日都严阵以待?你快些去罢!”

    周远听了,忙领兵上马,朝李康路的大营奔去。

    周远等人到了营门处,还未等那守卫上前询问,他一刀下去,左右挥动,将两边的侍卫都砍翻在地。里面的人马上呼喊起来:“有人来截营啦!”

    营内听了这话,那喝酒的作乐的霎时都四处奔逃,一时间乱作一团。周远纵马一路砍去,揪住一名逃命的兵士道:“李康路在何处?!你若了,我饶你性命!”

    那兵士两股战战,哆嗦着往里面一顶大白帐的方向一指,周远将他掼在地上,命人放起号炮,径自领兵往那白帐杀去。

    周曾听那营中一声炮响,又看一道火光窜上了天空,便汇集兵马,朝李康路的大营围拢。见那珉地的兵士奔出营来,他一声号令,手下兵士冲将上去,把这些四处逃散的兵士一个个都斩杀在了刀下。

    周曾正想喝令手下全力进攻,却见周远奔出营来,口中喊着:“快撤!”

    周曾大惊失色,回头一望,只见漫天的火光之中,一片如火焰般耀眼的绣着“李” “珉” 字样的大旗,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在他这一支队伍身后。

    周曾毕竟久经沙场,他紧紧握住手中刀柄,大喝道:“李康路素好杀戮战俘,如今拼死一战,尚有活路,除此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言毕,他高声喊道:“随我杀敌!”

    经过周曾多年来对李康路不遗余力的抹黑,无论是见过没见过李康路的,都把他当作魔鬼一般。听周曾这么一喊,鼓起了他们求生的欲望,只想道:“若横竖是死,不如在战场上杀敌而死,一来有功,二来还痛快些,以免受降后受尽凌.辱,最后还是保不住性命。”

    周曾半生征战,知道此时已到了生死关头,他由周远和另一员大将护着,朝一处兵力薄弱的地方猛冲过去,那珉军虽多,却敌不过周曾父子一路冲杀,渐渐的周曾和他的手下越战越勇,也将那前来围堵他们的夏军杀的七零八落。

    周曾抬眼望去,天色微亮,心知自己的后继部队就要赶到,他终于松了口气,同时,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努力寻找着那个反败为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