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晚上的，门吱呀的声音有点诡异。

    赫连亓侧头从下往上看——有些半兽很矮。入目的是一双着补丁的灰布鞋，身着晚上进云溪书斋必备的墨色长袍，枯黄的一缕长发垂至肩膀，左边脸上遍布灰黄的褶皱。是个少年。

    “你是？”赫连亓下意识扬起唇角，眼神只闪过一瞬诧异。

    少年紧绷的脸在看见赫连亓的笑后放松了许多，他心翼翼问道：“老板，我能在这呆到明天早么？”

    赫连亓略尴尬，“我是杂的，白先生是老板。”

    少年惊慌的垂眸，“对不起。”

    白骨横了赫连亓一眼，看向少年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语气平缓，“无事。若人不多，到明日早也可。”

    “白先生，你不睡了？”赫连亓一直想问这句话，他不在的时候，书斋也是开门的，但除了他没别的伙计，白骨一直没睡？

    回答他的是一个白眼，赫连亓默默闭嘴。在轩辕忆的记忆中，他知道白骨活了很久，或许人都成仙了也不一定，哪还用得着睡觉？

    “谢谢老板。”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进门后找了个角落窝着，也不看书。

    赫连亓皱着眉，他就以前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还以为是自己来的时间不多，看样子人也不是来看书的。

    白骨微微蹙眉，“金。”

    角落窝着的少年迷茫的抬眼，“老板？你喊我？”

    “吧，长街出什么事了。”白骨轻叹一声道。

    名叫金的少年咬了咬下唇，没话，眼底尽是戒备。

    “你既过来了，便知晓这里是安全的，将军今日不会来，有什么话跟老夫罢。”白骨耐心道。

    金瞅了眼还是呆愣状的赫连亓，白骨淡道：“他跟将军关系不错，一会让他带话。”

    “我……我想问问将军，他为何要将半兽赶尽杀绝？就因为我们会狂化，所以为了杜绝这种可能，就要把我们全部抓起来杀了吗？”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黯然，语气倔强又很不甘。

    赫连亓一脸懵，“等会……你阿忆要杀半兽？”

    金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赫连亓口中的“阿忆”是指将军，他点点头，“一开始将军征召半兽干活，后来我们发现，那些半兽去了便没回来，就拒绝了，昨日来了一群护城军，带走了兽形庞大的半兽。我年纪，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

    “征召半兽是什么时候？”

    “半月前。”

    赫连亓双眉紧蹙，陷入沉思。许久后他冷道：“那人的算盘得真好。”

    金困惑的看了他一会，随后咬紧下唇，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落泪，“虎大叔人很好，狼叔叔也是好人，就因为是半兽，所以做的一切都要被否决。我只想问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赫连亓这才注意到他精神状态很不对劲，现在更是陷入魔障之中。

    “赫连子，让开。他要狂化了！”白骨拎着赫连亓的后领把人甩到一边。

    “生而为半兽是我的错？为什么都要歧视我？为什么——你啊！”

    墨色的瞳孔被血色占据，灰黄的褶皱占据整张脸，细长的舌头朝白骨甩了过去。

    白骨皱了皱眉，抽出一根鸡毛掸子了下，少年缩回舌头，看样子很痛。

    怎么突然了起来？赫连亓智商下线，着着就狂化，真的挺危险，他家老妹也没这样啊。

    少年见白骨不是个善茬，便把目光转向了赫连亓，眼神从凶狠渐渐变得痴迷，最后成为贪婪。

    赫连亓毛骨悚然，这种要把他活吃了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烤鸭亲！看清楚点亲！

    白骨手一动，飞来的长绳将少年捆了个结实，数百个金光闪闪的古字在他四周萦绕。

    少年痛苦的叫喊，本就可怖的脸因在地上磨蹭的血肉模糊更加丑。

    挣扎许久后，少年脱力的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完全不像刚进来时的模样。

    赫连亓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一个大好少年，眨眼间便成了这副模样。他能看见人体内的那些绿点迅速被黑雾侵蚀，而黑雾的来源便是心的位置。

    如果能消除那些黑雾，人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正常？赫连亓想着，体内的灵力迅速冲进了少年的心口，他呆看着仿佛有了意识的灵力，一时无言。

    准备念咒渡灵的白骨察觉到少年的变化，停止了动作。

    本来抽搐的少年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伤口愈合，灰黄的褶皱连同之前的那些一起退散，白净的脸略苍白。

    所有黑雾消失后，赫连亓腿软的扶着柜台，大口喘气。丫的！这比跑一百圈还累！

    “你……你方才做了什么？”白骨震惊的看向赫连亓，这里只有三个人，自己做不到，少年更不用，剩下只有赫连亓了。

    赫连亓挤出一个微笑，“人没事了吧？”

    白骨沉默的点点头，暴虐的灵力没了，倒不如是净化了，他眯了眯眼，这事若传出去，赫连亓必会引起多方争夺。

    “白先生，你也知道我精神力强，可能是因为这个，你别多想，哈哈……”赫连亓干笑道，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白骨看了他一眼，“嗯。”

    赫连亓松了一口气，这是愿意保守秘密了。

    白骨收回绳子，过了一会，少年悠悠转醒，眼神茫然。

    “起来吧。”赫连亓舒了一口气，把人扶起。

    少年瞅着他，呐呐道：“我刚刚是不是……失控了？”

    “昂。”赫连亓大方点头，“吓死个人，以后收敛点脾气，你还，日后娶不到媳妇就麻烦了。”他着调皮的眨眨眼。

    少年脸一红，很是无措，“我……那你没事吧？”

    “放心，吃嘛嘛香。你跟我回去找阿忆，这事得查清楚，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家阿忆脑袋上扣？当我死的？”一向护短的赫连亓咬着后槽牙道，眼神把少年吓了个哆嗦。

    白骨看了他一眼不语，如此容颜和脾性，也只有视一切为空的轩辕忆能接受得了，不然随便换个正常人，都得把赫连亓扔大牢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