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是娜和海岳睡一间的，双人床宽宽大大, 两个女孩儿睡着一点儿也不挤。海岳累了一天是真的困了, 拍谷仓那段戏时，阿轩NG了几次, 她就重头酝酿情绪了几次，等收工才发现自己累得整个人一阵儿飘, 梳洗完才沾到枕头就是一阵瞌睡虫袭来。

    “还好明天我没拍摄任务……”海岳喃喃着, 因为场地问题，明天要先拍摄阿轩进城后加入黑帮, 成为混混后的第一场街头械斗。

    “不过明天是你作为群演参加拍摄吧，”海岳蓦地想起, 睁开眼睛看着娜，“不用紧张, 我会陪着你的！”

    “我才不紧张呢, 群演不就是穿上戏服在背景里走来走去吗。”娜哼哼着。好半晌的沉默后，又心翼翼地问，

    “哎, 你觉得, 我有成为演员的潜力吗？”

    此言一出, 海岳的瞌睡虫统统都被赶跑了。她讶异地抬起身子，

    “娜, 你不是当真的吧？做群演过过瘾就好，想做正式演员，可没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不容易啊, ”娜的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我今天也看到了，有多不容易……”

    海岳苦笑，“今天这点NG重来，算什么不容易啊……你不懂……你……”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耐着性子慢慢道，

    “你呀也挺娇生惯养的，做演员这行的苦，我真怕你吃不了。你想想……如果让你拍武戏，又是在山野里跑又是吊威亚上上下下地，勒得胸口都喘不过去来，有时一不心就蹭掉一大块皮，你行吗？你浩哥哥拍《雨夜惊魂》时就是这样的！”

    娜眨巴着眼睛，不话。海岳就感叹着，

    “哪怕你不拍武戏吧，亲热戏，吻戏床戏什么的，让你和一个认识才不过几天的男演员拍，你肯吗？”

    娜皱了皱眉，还是不话。

    “这些都不谈，还有其他……”海岳着，喉头有些哽咽，“做演员有时候会有很多无奈的，比如接不到戏的时候……比如试镜屡屡失败的时候……比如经纪人要求你去整容才给你机会的时候……比如，比如……遇到一些需要你做出牺牲的时候……”

    “等等，你该不会都……”娜听着，这才忍不住出声道。

    海岳就叹了口气，“我呀有时候也是死脑筋，有些事儿不想做，就拖拖拉拉怎么也不肯做。这才会从一个有名气的童星，混到差点要退出演艺圈了。好在这几年运气不错。”

    娜听了，心翼翼道，“……我知道，我看过那期《超级辩辩辩》，里面谈到你差点去整容……”

    “嗯……”海岳闷闷地，“差一点就去了，好在最后时来运转。其实想来，我遇到你浩哥哥之后，运气就忽而好起来了……”

    到郎浩，海岳禁不住一阵儿甜蜜的窃笑。娜皱了皱鼻子，想什么，却还是吞回肚子里，只改口道，

    “好啦好啦，先好好睡一觉吧！”

    ………………

    隔天一大早，剧组就在影视城的一条民国风情街道上摆开架势了。娜和其他群演们换好衣服过来，只见她是一套民国年代的学生装，脸蛋儿素净却很有朝气，在一众群演里的确有几分出挑。

    副导演给大家了戏，在男主角阿轩和街头混混们械斗时，饰演路人的群演们只要佯装惊慌失措地四下逃开就行了。这活儿听来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却并不轻松，因为如此大场面的镜头绝不可能一次过关的。虽然今天的阿轩格外敬业，武桥段是他进组前特训过的，此刻也算有用武之地了，可导演和编剧还是精益求精地拍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是同一组镜头反复拍，有时候是不同角度又拍几条，拍完就，

    “好极了，再来一条！”

    惹得穿着皮鞋跑了几十次的娜哭笑不得，揉了下略有酸胀的腿，吐槽道，

    “既然好极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条啊……”

    但见周围的群演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她也就不敢多言，乖乖地重新就位了！

    …………

    这场戏从早上一直拍到午后，总算过了。全组人得以休息，海岳连忙拉过已然有些喘气的娜去吃饭，却不料编剧欧阳帆兴冲冲地跟了过来，把娜和海岳都叫进了休息室里，正色道，

    “上午拍的时候，我就总觉得缺了点儿啥，现在想明白了！我需要一个群演的特写镜头——在阿轩第一次挥刀砍人时，喷出来的血飞溅在一个路人的脸上，最好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儿，惊慌失措的时候既无辜又好看！所以我看了下所有群演——”他着，指着娜道，

    “所有群演里，就你最合适了！”

    娜有些懵，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你要给我拍特写镜头？也就是镜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脸？”

    “对，只有你一个人！大概一两秒的功夫，你行吗？”欧阳帆问。

    “我试试看，行吗！”娜的脸兴奋得红彤彤了，一旁的海岳却有些担忧：娜毕竟是个素人，而特写镜头最容易暴露出表情上的不自然。欧阳帆其实也有此顾虑，但这个镜头加得突然，眼下只有娜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他便求助海岳，

    “你帮乔姑娘练练吧，过半时我再过来看看。”

    …………

    起来，海岳自己的演技也就这一年多来硬生生磨练出来的，她倒还算有悟性，可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师。只见她教了娜好半天，娜倒是学会了所谓‘惊慌失措’的神情，可却不是演得太寡淡了就是太做作了，那个‘度’怎么也掌握不好，让她的表演总有点儿‘假假’的感觉。

    海岳想了个办法，把娜演的‘惊慌失措’用手机拍下了视频，又播给她看。娜看了，也觉得不够自然，却拧着眉也不知该如何改进。正在焦灼之际，欧阳帆回休息室了。

    “这……”的确，无论是娜的表演还是这段视频，都让欧阳帆无法满意，他也试着教了娜一些，但收效始终不大。

    于是他苦笑一声。迎着娜期待的目光，他想了想，无奈道，

    “这样不行……如果始终是这个程度的表演，那……可能我还得联系其他演员过来。”

    娜闪闪发亮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海岳正想安慰几句，欧阳帆却叫住了正路过门外的生活制片，又转头对娜，

    “对了，试着拿点儿道具来演演看吧。我进里屋帮你找点儿能用的道具，你等等我吧。”

    罢，他便拉着生活制片一起进了隔壁，虚掩着门，隔了三分钟才扬声叫道，

    “乔姑娘，进来吧，有适合你用的道具。”

    乔予娜闻言，连忙起身就过去了。

    她推门正要进去，却是忽而被劈头盖脸的一杯水泼了满头满面，整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傻在了当场。只见门后往她脸上泼水的正是编剧欧阳轩，而生活制片正举着手机拍下了娜被泼水后最真实的‘惊慌失措’！

    海岳连忙冲了上去，瞪着欧阳轩不满道，“人家还是个女孩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欧阳轩却甚是满意地接过生活制片的手机，放在娜的手心里，沉声道，

    “女孩儿？海岳你学的时候就跟着剧组跑了，也没人因为你是个真正的女孩儿而放松要求吧！”

    海岳无言以对，学时拍《野火的天空》，导演为了磨她的神态动作也用过不少‘狠招’，泼杯水根本不算什么！

    欧阳帆自顾自地就出去了，海岳连忙扯过纸巾给娜擦干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娜却若有所思地点开手机视频，她看看海岳之前为自己拍的那段，又看看生活制片拍下的最真实的自己，随即叹气地回过头，

    “海岳姐，做演员还真是不容易……”

    海……海岳姐？

    海岳闻言，顿时受宠若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娜就苦笑地举着两部手机，

    “你能不能受累，再教教我呀？”

    ……………………

    终于，那天下午，欧阳帆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特写镜头。当他总算满意地喊‘过’时，娜陡然轻松之余，脸上浮现出一种难得的……应该被称之为是‘成就感’的东西吧！

    “哎，”周日的晚上，乔姑娘还是被海岳强压着脑袋地，准备坐上动车回家去了，临走前她忍不住道，“你，我那个特写镜头，最后会在大屏幕上被播出来吗？”

    “这可难讲哟，”海岳苦笑着，心想：果然哟，‘海岳姐’这个称呼还真是昙花一现呢。又，

    “导演往往会拍很多很多素材，并不是所有你拍摄的片段都会剪辑进成片里。”

    “咦……”娜皱眉，“如果最后被剪掉了，那我今天岂不是白辛苦了？”

    “演员常常都在‘白辛苦’啊，”海岳眨了眨眼睛，“我拍《四生四世，百里莲花》时，也有好几处觉得发挥很不错的戏份，正式播出后被删除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好吧……”娜似是百感交集，若有所思地就往出租车的方向走。临上车前却又硬生生停住脚步，蓦地转身对海岳，

    “啊对了，我有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咦……”海岳一怔。

    娜有点拧巴地撇着嘴，“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吧……所以呢还是不要瞒着你的好……我去浩哥哥那儿探班的时候，虽然半天就被他赶回去了，但我瞧着他们剧组有个女演员，特别黏着浩哥哥的模样！真的！就是那种，很嗲很做作，目的性很强地黏着他，看得我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掉一地。”

    “真……真的吗……”海岳很想轻松地笑笑，可终究还是觉得嘴角有点沉。但她疑心娜是不是题大做了？又问道，

    “是哪个女演员？叫什么呀？”

    “叫什么琳琳的，听了也记不住，反正就是个十八线外想红想疯了的那种……”她着，忽而紧张地看了眼海岳，补充道，“不是在你啊，你，你现在估计有八线了吧！”

    “哦？”于是乎上一秒还有些忧愁的海岳，这一秒就被娜这丫头给逗乐了，“晋升到八线了？真的吗？”

    “那当然，”娜皱皱鼻子，“毕竟，你可是搭上了我浩哥哥的顺风车！”

    罢，她转身钻进出租车里，没再看向海岳。可当车子启动时，却从窗户里露出一只白皙的手，朝着海岳招啊招地了再见。

    …………………………

    作者有话要：　　明天休息，存稿，后天继续。

    乔姑娘还挺可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