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万家灯火。

    平房中的灯一直亮着，昏黄的灯光温暖朦胧, 静静勾勒出书桌前一个瘦的影子。

    桑暖静坐在书桌前，桌上零零乱乱铺排着许多的画笔与画稿，她正对着其中一份黑白线稿, 仔细研究着图稿中的结构与比例，反复翻看, 反复琢磨。

    雪白的A4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对耳环，正是“荆棘爱神”系列中的辅款。整个耳环的结构以抽象的荆棘藤为主体, 相互环连扭结成一支丘比特的箭。藤环中央嵌着着宝石，材质已选定好了鸽血红。整个线稿虽还未着色, 但从大概雏形已能看得出, 的确是一个优秀的设计作品。

    只是……

    视线在整个稿件上仔细看了半天，桑暖从一旁拿起铅笔，在稿件上纵横划下几条线, 将结构做了些许的修改。

    铅笔在稿纸上擦出沙沙的细碎响动，桑暖下笔极快，没过多久, 一副修改好的底稿已经处理完全。

    她放下底铅笔, 就在想要拿起旁边那一只红色彩铅时, 忽然犹豫了一瞬。

    ……

    相同的夜晚, 相同的夜空。

    明亮的大公寓中，灯影朦胧。

    坐在电脑桌前，莫思源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份份电子文件, 聚精会神。

    桌上的电子表显示着23整点，晚安闹钟开始响第二遍。他随手关掉，伸手在眉心处按了按，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再回到桌前，他的目光瞥到电脑旁的手机，微顿了一瞬。

    按亮屏幕，整个推送框中空空如也，没有一条消息。

    莫思源抿唇。

    暗自思索了半秒，他重坐回电脑前关掉文件，从服务器中调出一张设计线稿。

    视线落在线稿上仔细观察了许久。他拿过手机，点开微信页面。

    ……

    嗡——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声微信音。

    桑暖想要拿笔的手停了一停。顿了几秒，从一旁拿起手机。

    随着屏幕锁被滑开，最新的微信消息直接弹跳出来，一串长文字忽然跃进眼帘，屏幕上方赫然写着：m4○。

    桑暖一怔。

    ——“荆棘爱神”耳环长30mm，宽17mm，其中鸽血红宝石占半，达5.2克拉、沙弗莱绿石6颗，每颗1.5mm，A4纸图稿比例1：2.67，目前左边箭尾荆藤占比略大，将主体宝石向左挪移1.5-2mm，箭头角度向下偏压3.5度，是最佳比例。

    ——鸽血红色泽正红偏深，主色以彩铅色号321为主，着色点范围为纵3.7，横2.1处，间隙处着色号48、421色过渡，范围48号2mm左右，421号占半。光处面着310号过渡01白，中和418色；影处面着376色过渡30色……

    桑暖惊住！

    惊讶地盯着那条最新微信，她难以置信地看过一遍，不由自主又重翻了一遍。胸口似乎轰然膨胀开一股巨大的热流，她平静着呼吸，震讶地握紧了手机。

    莫思源……

    他……这是要……帮她？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桑暖忽然放下手机，手忙脚乱从彩铅盒中抽出对应色号的画笔，放在设计图上比对查看。

    312色、48色、421色……

    所有的色号与他所的区域范围几乎都能对应，桑暖心中五味杂陈。

    瞥眼望着一旁的手机，她心里不由犹豫了一下。扭过头，仔细在图纸上好毫米点，心翼翼地下笔。

    手边的手机仍在不断震动响着，一条连一条的微信仍在接连不断地传进来。

    ——荆藤处主灰白色，阴影处边缘着499、399、10色过渡，界域各1-1.5mm左右。高光处着88、495、69色，主藤着47色，界域同上。

    ……

    ——沙弗莱石主以449孔雀绿为主体，因高光界域可略不记。画面整体灯光自左上向下，斜35.5度，故阴影比例与主体呈1:1.5左右。

    ……

    ——另，整个作品高光点为纵2.7，横1.32处，记以水粉318色调301白过渡，中以01白色为主。鸽血红记321号，沙弗莱石记418号……

    ……

    ……

    阒寂宁静的夜晚。

    房屋内，仅有铅笔划过纸面的刷刷响动。

    飞快地交换着各种颜色的画笔，桑暖对着灯光努力分辨，仔细确认。

    灯光将她白皙的皮肤晕染了一层金黄光边。雪白的画纸上逐渐漫开一点点鲜亮分明的色泽，鲜红的红宝石轮廓已出雏形，逼真而瑰丽。

    ……

    精致的高档公寓中，面对同样的一张设计稿件，莫思源挑着色笔，仔细地一一比对试色，量测数据。

    他时不时拿起笔记录在侧，再一一敲进电脑的对话框中。

    尽管对方不曾有过任何回应。

    夜色宁静。

    窗外的星光璀璨耀眼。

    ·

    桑暖将设计图完全画好的时候，已经接近清五点。

    放下最后一支画笔，她将那张设计成稿拿起来仔细观看。

    平滑雪亮的A4纸上，最初那些凌乱潦草的铅笔线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已经完整的珠宝成稿。

    彩铅与油笔的完美运用之下，整个耳环的细节之处描绘得精致细腻，仿若玻璃专柜中陈列的实物。

    再三确认没有问题，桑暖将图稿放入文件夹中。仰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她简单洗漱了一番，拿着图稿奔往公司。

    因离正式上班的时间还早，整个D-King上下都是空空荡荡的。设计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前天没有关闭的电脑屏幕透出一点点亮光。

    桑暖刷过门禁过卡，然后熟练走到扫描机前将画稿进行过扫描。用软件再简略修整好一些细节，上传服务器选好起版师发送。

    得到了对方确认收到的消息，桑暖终于浑身一摊懈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终于解决了……

    这样，她应该就可以继续留在设计部，继续学习做设计师了吧……

    想起当时景芷媗对自己的承诺，桑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便有了一点的激动。

    脑海里莫名冒出昨晚一直指引着自己落笔方向的微信息，桑暖思绪微停，忽然想到莫思源。

    昨天那些信息她一条都没有回过，虽然不愿承认，但她也没法欺骗自己，自己能够按时将画稿完成，的确是因为他的帮助的。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对他声谢谢？

    他接连不断的消息几乎伴了她一整夜，那么……他也一夜没睡么？

    到底要不要……

    看着手机黝黑的屏幕，桑暖纠结地收紧了手。

    摇摇头，桑暖挥散掉心里凌乱的思绪。眼看着时间还早，她眼下也正兴奋得睡不着，干脆决定起身去外面走一走。

    ·

    水岸观邸公寓。

    莫思源阖上电脑，彻夜的未眠令他的神思有些疲倦。他轻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努力另自己清醒。

    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淡绯的光一瞬倾泻，在他的周身散开一大片晶莹的光。

    他凝视着远处林立的高楼，鳞次栉比的楼群中，D-King大楼的钻石徽标反映着淡淡光，分外的夺人眼目。

    这个时间。

    也不知道她的画稿有没有完成，完成的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到了公司没有。

    不知道……她看到他那些微信了没有。

    静静伫立了半晌，他心中隐隐泛起些微的忐忑，轻轻垂下眸。

    桌上的手机这时响。

    回头望了一眼，莫思源转回到桌旁接起。

    “莫总监。”秦杰的话音从那一边传过来，“桑暖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她从设计部下来去吃早餐，心情好像还很好。”

    莫思源微怔，默了几秒，回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

    莫思源静立在原地，兀自静默。

    他早该想到的，她的那个执拗性子……

    求人的时候软磨硬泡，死缠烂，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是一旦要与他划清界限，那即便是做不到，也绝不会想到过来找他的。

    是他想多了……

    自嘲地轻哂了一下，莫思源垂眸，神色有点黯淡。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轻震了一下，一条新微信弹跳出来。

    莫思源低下头，只见微信置顶的向日葵头像上，一个红“1”赫然显现，点开对话框，新来的只有短暂的一行字：

    ——谢谢。

    后缀一个的笑脸。

    莫思源微怔。

    心田微动，似乎有一种暖意从胸口处淡淡漫开。他长久看着那条消息，唇角不自觉地轻扬，满心的阴霾瞬时消散。

    作者有话要：　　二更，等下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