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聊天声渐熄, 这些熬了大半宿的学生, 在微晃的车内纷纷起了盹。

    莫优闭着眼，安静得仿佛雕塑，心里乱麻似的思绪, 理到最后只变成一个任务——买机器人恢复这两只意识, 到帝国大学找慕文星。

    不知过了多久, 半睡半醒之间, 她听到通讯器发出响声, 宁叔接起稳稳应“是”。

    又眯了会, 她睁开眼, 见其它人都还睡着，车外已经蒙蒙亮。

    宁叔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莫优坐直身体, 目光扫过车上的表, 早上六点多。她靠在椅背上, 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

    宁叔的话声, 吵醒了安瑞。他揉揉眼睛，叫了声“宁叔，到哪了？”

    宁叔回道：“快到浦长山庄了。”

    安瑞迷迷瞪瞪地“嗯”了声,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大惊失色：“怎么来这了？”

    “老爷刚才通知我，带几位少爷先去浦长山庄。”

    安瑞一脚踹向对面的男孩：“操，快醒醒，我爷爷知道了，我们惨了。”

    话完, 他一转头，看到莫优，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他灵机一动，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扒着司机椅背哀求：“宁叔，先送我们去学校吧，车上还有个学妹呢，人家着急。”

    宁叔看眼莫优，：“我把几位少爷送到，立刻送这位姐去学校。现在时间还早。”

    安瑞无言以对，和同学们大眼瞪眼，沮丧得很。

    果如宁叔所，浦长山庄很快就到了。

    一众刚刚还在八卦皇室的年轻伙，此时都面如死灰，排成一排，垂头丧气往山庄内走。

    安瑞不忘回头嘱咐：“宁叔，你一定要把莫优送到学校啊，她第一次来帝星不认识路。莫优，咱们学校见啊，如果我能活着出来。”

    莫优实在没忍住，很不仗义地笑了。

    等他们进去后，宁叔开了辆巧的车出来，并且开副驾驶门。

    莫优只得坐了进去。

    “直接去帝国大学吗？”

    “是的，麻烦您了。”

    “不麻烦，是我应该的。”

    宁叔发动车子。

    过了一会儿，莫优开口：“刚刚过来时，不是这条路。”

    “这条是近路，穿过河溪山市就到梅林格尔市了。”

    莫优问：“皇宫在哪个城市？”

    每一个来帝星的人，都想去看看皇宫。宁叔回道：“也在梅林格尔市。帝国大学的优秀学生，都有机会参加宫廷酒会。”

    这是客套话。宫廷酒会的真实目的是为贵族少爷姐们选适龄婚配对象，平民出身的学生除非自身格外优秀，有机会挤入上层，否则很难得到邀请。

    “梅林格尔市……”莫优重复了一遍，“缪斯塔也在这个城市吗？”

    “不，缪斯塔在珠马城。”

    “这么多城市啊……”

    宁叔笑了下，道：“帝星一共有二十九个大等级不同的城市。梅林格尔市是一级城市，珠马城是三级城市，不过因为地理位置是帝星最高点，所以建了缪斯塔，成了旅游市。像我们现在经过的河溪山市是个五级城市。”

    “五级城市和一级城市相邻？”

    “等级是按文化水平、居民收入等标准评定的，并非地理位置。”

    “原来如此。”莫优点头，看向窗外。

    与刚刚经过的一处处半山空旷别墅区不同。河溪山市的房子是高高叠起的，从外面看，窗户又又多，楼与楼间密度很大。

    宁叔：“皇室成员都在帝国大学读书，也许您还能与一两位殿下成为同学。”

    莫优笑了下，没接话。

    宁叔余光看她一眼。他年岁长，又曾跟在家主身边工作过，看人比安瑞狠辣的多。

    这姑娘敢一个人来帝星，敢一个人上他们的车，而且这一路下来，她貌似和少爷聊了几句，有来言有去语的，实际毫无内容，除了姓名外，什么也没透露。

    睡得比谁都安静，醒得却比谁都早，满身警惕。她满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学生的地方，也就这帮少爷会信。

    他旁敲侧击道：“少爷与殿下都是从长大的朋友，日常随意笑闹。您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与人话时还是要多多思量。”

    这话实在有些交浅言深，偏还让人无法反驳。既可以是长辈对辈的关爱提醒，也可以是让她不要乱讲话的警告。

    果然大家族里，就算是一只看门狗也要比别处的狗更警惕。

    莫优抬眼，转过头看着他，笑着：“多谢提醒。”

    从浦长山庄到帝国大学，只用了不到一个时。

    进入梅林格尔市时才早上八点多，车子一路开到永街大道。

    帝国大学独立在宽旷的永街大道北侧，占地上万亩，红砖瓦墙左右绵延数公里。校内吃穿住行皆有，自成一个国。

    大道这一侧，是一片步行街商业区，喧闹与安静隔街相望。

    莫优远远地看到学校大门的鹰头旗杆。

    她拜托宁叔将自己放在商业区入口，步行往学校走过去。

    此时时间尚早，只有零星的店铺开始营业。

    莫优沿着街走，直到看见一家AI体验店才停下脚步。

    店面很大，从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里头竖直站立着三台人形机器人。

    店门是开着的，没看到营业员。

    莫优走进店。一个型机器人正在扫地面。

    最里面，站着个年轻女店员，拿把剪子修剪绿植。

    莫优紧了紧背上的包，余光看了眼房间四角的监控头，低声开口：“你好。”

    店员根本没听到有人进来，闻言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看到店门前站着个女孩，一身黑衣，黑发又长又直，气质神秘。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忙放下剪刀，迎上前问：“你好，有什么需要的？”

    莫优看了看店内陈列的机器人，问：“有没有不需要登记个人信息的机器人？带听功能就行。”

    “有。”店员回答得很干脆，手往店门口一指，“那些就是。”

    莫优疑惑地回头，她没看到有机器人啊。

    店员往前几步，走到门口，指着店门外一左一右两个一人多高像大冰箱似的设备：“这里都是。”

    设备里放着许多排球大的蛋。刚刚莫优经过时，根本没注意，此时才看清上面巨大的广告语——宝宝的第一台机器人！

    ……原来，星际时代也是有抽蛋机的。

    莫优对着面前两台抽蛋机上的明书细看，确定有她需要的功能。

    懂人言——可以。

    会话——可以。

    抚摸有反应——可有可无。

    其它的儿歌多少首这类软件功能就更无所谓了。

    一千星币抽一次，随机掉出一个蛋。蛋内藏有一款宝宝机器人。

    机器人共有五种造型：猫、狗、鸡、熊、恐龙。

    莫优：……行吧，反正她要求不高，能听会就可以了，再高级的一没身份二没钱也买不了。

    **

    帝星资源丰富，各种公共设施也最为舒适。就连公共卫生间内都有一个专门的休息室。

    莫优坐在休息室软面椅子上，面前长桌上摆着从蛋里取出的黄鸡和棕熊。

    将需要的工具准备好，她心地取出一张芯片，顺手拿起棕熊。

    熊身体由深浅不同的棕色构成，有短短的毛发，黑琉璃珠制的眼睛萌萌的，双腿向前呈坐姿，双手交握像拜年一样，表情还带了笑，憨态可掬。

    莫优先取出的是纬的芯片，她提前将音量调到低档，以免有人突然进来听到纬话。

    宝宝机器人的构造比纬原来的身体简单许多，更没法和双火比了。

    只用了不过半个多时，莫优就将芯片替换下来。

    她手心微微冒汗，紧张地触动开关键。

    开机音乐过后，冒出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

    “这次到帝星了吗？别告诉我还没到啊！”抱怨的声音配上奶奶的童声，格外有趣。

    “我X，我为什么没有感觉。你到底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身体！”

    莫优不在意他的牢骚，开心地抱住这只熊：“太好了，我们成功了。”

    “啊！为什么你这么巨大，天哪，我不要活了！”

    不顾纬哀嚎，莫优飞快地将熊放到桌上，拿起工具开始拆黄鸡。

    纬又又矮又不能动，无法看到自己的身体，但它看到了对面即将给慕子琰用的身体。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的黄色毛鸡。

    纬：“……我的人生还能再惨淡点吗？”

    “还好了，”莫优心情愉快，“你要这样想，帝国皇长孙跟你一个待遇。”

    纬：“……有点道理。”

    将换好芯片的主板放回鸡身体，螺丝拧紧，莫优按下开关。

    同样的开机音乐过后，同样是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

    “你好呀，我叫点点，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莫优和纬都没话。

    等了数秒，童音再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纬。”纬回道。

    “纬你好呀，今天开始，我们是好朋友了。你今年几岁啦？”

    “四岁。”

    “太棒了，我也是四岁。你想玩什么呢？我会唱儿歌，还会讲故事……”

    啪，莫优按下关机键，结束了这一鸡一熊的对话。

    她面色沉沉，再次开机。

    “纬你好呀。我们今天玩什么呢？唱儿歌还是讲故事……”

    “怎么会这样呢……”她喃喃，面上出现一丝惶恐不安。

    这种慌乱无措的神情极少在她脸上出现，纬低声安慰道：“虽然他人不见了，但是之前的录像还在，也许能要出点钱来……”

    **

    帝星，皇宫内，医疗间摆满了各种医疗仪器。

    上了年纪的女护士正如往日一样，对着仪表盘记录各项数据。

    她暗自哀叹，哪怕肢体残缺了，也能用人造器官代替，偏偏是大脑……身体各个部位机能正常，唯独脑电波始终是一条平线，这么年轻就……

    她正想着，就挪到了脑电波仪器前，正习惯性地要写上零时，整个人忽然呆住。

    平日平直如地平线的电波图此时正规律地起伏着。

    她呆愣片刻，下意识低头看向病床，正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眼。

    “你好，”昏迷月余的年轻将军平静地问，“今天是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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