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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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美色的时候看得身心愉悦,付出代价抄书的时候……抄得哭爹喊娘。

    阮幼梨才抄了几页的《论语》,就觉得一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颓废地趴在桌案上,看着眼前这一堆空白纸卷,欲哭无泪。

    为什么……有这么多?!

    阮幼梨拿起案上的《论语》,往后哗啦哗啦翻着,见迟迟翻不到尾页,她差点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傅行勋!竟然对她这么狠!

    阮幼梨从立起的书卷后露出一双眼眸,怨怼地看着对面的傅行勋,心里又恨又爱。

    傅行勋正单手拿书,垂眸看得认真。

    天光斜斜地擦过窗际,洋洋洒洒地覆在他的身上,朦胧勾勒出他修逸挺直的俊秀剪影。

    他眼睫低垂,在如玉质般的脸颊上落下一片的阴翳,好看得一塌糊涂。

    可阮幼梨出神地看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而她没能想出答案来,傅行勋就不急不缓地出了声,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嫌两遍不够,还要再加一遍?”他伸手翻过一篇书页,没有抬眼看她,却察觉地断了她。

    阮幼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强烈拒绝:“不要!”

    着,她便正襟危坐,提了笔继续抄书,十分认真的样子。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刹那间,阮幼梨的脑海中似有电光火石闪现,让她猛然惊醒。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傅行勋的桌案,又乱了!

    阮幼梨悄悄地抬眼,正看见傅行勋紧蹙眉头,揉皱了一页纸,胡乱地扔在了桌面。

    一时间,她震惊得愣了。

    傅行勋……原来是这样的傅行勋?!

    纸团又扔了下来,这一次,它骨碌碌地滚到了阮幼梨地脚边。

    阮幼梨一顿一顿地垂眼,在看见脚边的无辜纸团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感觉她的整颗心也像是那纸团被揉搓成一起,有什么崩坏掉了。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患不知人也……

    阮幼梨神思恍惚地看着笔下的这一句,心里一阵不出来的滋味。

    接下来的时间,她再没敢抬头看他,生怕又怎样怎样。

    只是她的心到底乱了,写下的字再不复先前端正秀丽的簪花楷,而是龙飞凤舞成了草书。

    等到她终于痛苦又愉快地抄完两遍的时候,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屋内不知是什么时候点上的灯盏,四下是暖黄的灯光一片。

    坐在窗前的傅行勋仍旧维持着方才看书的姿态,背脊挺直,身姿修逸,眼窝处被明明昧昧的烛火留下一片阴翳,如同冬日松柏的沉毅认真。

    阮幼梨朝他看了看,心里连连暗叹。

    果然,又乱了。

    这一次,他的桌案乱得更加彻底。

    废弃的纸团堆成了一堆山,徽墨乱洒,在那山上落下斑驳墨迹,着实衬了那四个字——一塌糊涂!

    简直不堪直视,阮幼梨分外嫌弃地捂了眼,怯怯唤道:“阿兄,我抄好了……”因为内心的震惊、身体的疲惫,她也没那心思去装乖巧可爱,捏着嗓子话。

    故而耳畔响起一把清丽若玉碎的声音时,傅行勋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纡徐抬眼看她,颔首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阮幼梨想想他那乱七八糟的桌案,心里万分抗拒。

    可到底是傅行勋开的口,她着实不知如何拒绝。

    因此稍作犹疑后,她落落起身,拿了案上抄得满满当当的纸页,就踩着碎步向他行去。

    临近他桌案的时候,阮幼梨几乎是踮起脚尖而行的,生怕碰到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干净的地方落脚,她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喏。”

    傅行勋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她倒是抄得认真,整整齐齐的簪花楷,和她的大大咧咧相差甚远。

    “写的不错。”他象征性地表扬了一下。

    阮幼梨一听,乐了,又原形毕露。

    “这是阿兄让阿沅做的事情,所以阿沅一定会好好做的呀!阿沅做的这么好,阿兄就没有什么要奖励一下阿沅的吗?”到最后,她朝他眨了眨眼。

    她的眼睫浓长,仿若蝶翼般翩动。

    可是……此刻却像是眼睛抽筋了一样。

    傅行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样,犹疑道:“要我……再奖励你抄一遍?”

    “不要!”阮幼梨惊吓般的扬声道。“既然阿兄没事那阿沅就先走了!”

    她着实怕他再让她抄一遍,因此话音一落,她便如躲瘟疫般地逃走了。

    见她落荒而逃,独自留在屋内的傅行勋没忍住地一阵摆首。

    本性难移。

    走出屋内的阮幼梨望着头顶的一片天,身心愉悦地舒了一口气。

    苍穹之上,夜色如泼墨,皎月当空,竟也被那夜色晕染出几分黯淡来,光晕朦胧。

    月黑风高夜,最适合搞点什么事情出来了。

    刹那间,阮幼梨的心中闪现过一个很妙的想法。

    风吹过,阴云渐拢,银辉渐收,这世间在一刹彻底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等到皓皓明月再次从阴云后羞赧移出的时候,似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武毅侯府内穿梭而过。

    掌灯的侍女察觉到身后的阴风骤起,禁不住背心发凉,生了阵阵惧意。

    她了个寒颤,紧了紧握柄的手,加快了脚步往萧筠的别院而去。

    躲在树干之后的阮幼梨悄悄探出一个脑袋,继续跟着她飘荡。

    这一路上,她还行的顺利,竟然没被他人发现。

    等终于到了萧筠别院的时候,阮幼梨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总算!可以好好报复一下这个恶毒的女人了!

    想到萧筠即将被她吓得屁滚尿流的情形,阮幼梨就觉得分外解气。

    清沅妹子,我要为你报仇了!

    阮幼梨捋了捋宽大的白衣袖,又理了理披散的青丝,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准备上了。

    而在此时,萧筠也恰巧带着她的贴身婢女香岚款款而出,莲步轻移,姿态端庄。

    阮幼梨一见她们二人的身影,登时就乐了。

    “萧筠,你纳命来~”阮幼梨低垂着脑袋,从树后飘荡了出来。

    她准备得很充分,也很确保自己的装扮没有一点问题。

    毕竟她自己面对着镜子的模样,都要胆寒一阵。

    更别做贼心虚的萧筠了。

    但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残酷。

    萧筠只是惊异了那么一阵子,而后就恢复了镇定。

    她和香岚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看跳梁丑般地看着演戏的阮幼梨。

    她们的反应让阮幼梨有那么一刹那的心慌。

    莫不是……自己被识破了?

    “傅清沅,害你的人不是我,你找错地方了。”萧筠看着阮幼梨方才飘过的地方,冷静道。

    还狡辩?

    阮幼梨在心中冷哼哼一声,又飘了一次。

    “胡言乱语!分明就是你买通了和玉,让和玉在我的药中下药,才致使我惨死的!”

    “所以凶手明明就是和玉,干我何事?”萧筠背脊挺直,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阮幼梨被她气得牙痒痒,正准备故技重施再来一回的时候,一声大喝惊断了她。

    “妖孽哪里跑——!”一个素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一手拿着拂尘,一手置于身前,衣袂翩翩,御风而来。

    顿时间,阮幼梨的心里有无数句市侩的话要讲。

    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请了个道士。

    阮幼梨到底不是鬼魂,对道士也没甚惧怕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道士竟然会是那么一个暴力的人。

    阮幼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道士就扬起了拂尘,一下朝她来。

    她没能躲过,生生挨了他这一击,骤起的疼痛使得她眼睛一酸,眸中瞬间就盈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这样一,便也知道她还是个实实在在存活的正常人。

    然而那道士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也没准备收手,继续向她攻击。

    阮幼梨向来矜贵,从未习过什么武功,所以连一丁点的拳脚功夫都不会,只得一味地躲闪着。

    道士见状,愈发变本加厉,很快,阮幼梨的身上就起了一道一道红肿的印子,疼得她眼泪汪汪。

    “你个臭道士!你还?!你信不信我让我阿兄把你得连你爹娘都不认识!”她一边躲闪着,一边带着哭腔道。

    道士对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下手个能狠了。

    “妖孽!受死吧!”

    皎月的清辉流泻,在阮幼梨的眼底闪过了一道冰寒的刀光。

    她愣愣地看着道士伸过来的拂尘,神思有那么一刹那的涣散。

    那拂尘里面,藏着一把匕首。

    原来,无论她是人是鬼,这个道士都不会让她好过。

    她是人,就让她变成鬼;她若是鬼,就要让她魂飞魄散。

    五月十七,傅清沅病逝。

    今日,便是五月十七。

    兜兜转转,她都逃不过那个命吗?

    阮幼梨下意识地阖上了眼。

    可想象中的刺痛却并未袭来,耳畔一道清风拂过,随后,便有撞击的声音响起。

    “砰——”

    傅行勋来得匆忙,胸膛剧烈地起伏,然而他还未做任何的停歇,就迅速地出击,一把抓住了道士的拂尘,就着拂尘,猛地将他推开。

    道士猝不及防,猛然倒地,坠得他没忍住地痛呼一声。

    “阿兄!”闻声睁眼的阮幼梨见着眼前的情景,兴奋地大呼了一声。

    她没做任何思考就跑到了他的身边,而后伸手挽过他的手腕。

    夏日的衣衫轻薄,搭上他臂弯的那只手的、软软的,傅行勋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暖意。

    他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竟没有立即挣开。

    “阿兄!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坏!他居然把我成了这样!”阮幼梨气得冒火,也没再刻意去捏嗓子。

    着,她便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皓白手臂上的道道伤痕。

    阮幼梨没有夸大其词,她的肤色本就白皙如玉,再加上着了一身白绸的衣裙,更是将她手臂上的伤痕映的绯红异常、惨不忍睹。

    伤成这样,她竟也没有疼得嚎啕大哭。

    傅行勋情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薄唇翕动,正欲开口时,一旁的萧筠断了他。

    “阿沅!你还活着?”萧筠杏眸睖睁,眼底满是惊异。

    她提了裙摆缓步行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浴在月色中的阮幼梨,嘴角竟是勾起了一抹欣悦的笑意:“那真是太好了,你居然还活着!”

    着,她便要伸手去挽过阮幼梨,切实地感受一下她的存在。

    但是阮幼梨却极度厌恶地避过。

    萧筠尴尬地收回了手,又转眼看着傅行勋,问:“侯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