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动
这种事情,萧卓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故而萧廷辉将眼埋在掌心, 郁结于心, 未曾言语。
屋内静默了好一阵, 萧廷辉才终于出声, 将这份沉寂破:“倒是刚烈。”而后, 他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萧卓。
又道:“可这为什么就传到了傅行勋和李成衍他们的耳中?”
“肯定是那个贱人将消息走漏出去的!”萧卓也气, 恨不得将那女子给碎尸万段。
可他的话音刚落, 萧廷辉便是一个巴掌向他挥来。
“啪!”清脆的声音响在偌大的屋内,分外刺耳。
萧卓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只感到受疼的那一处火.辣辣的一片。
“你还好意思?我劝你,趁早将那女子解决了,不然, 迟早让你身败名裂!”萧廷辉广袖一拂,便愤愤折身, 又坐回了坐榻。
萧卓喉结滚动, 缓缓地低下头,应道:“……是,那,儿就先退下了。”
萧廷辉伸手扶着额心,轻轻颔首。
得到了他的应允, 萧卓才后退了步子, 往屋外行去。
被萧廷辉扇过的那一边脸颊依旧是发烫地疼, 想必是已然红肿。
萧卓不想让府中下人瞧见他的狼狈模样, 一路上都是捂住脸颊,未曾放下过片刻。
回屋之后,他令仆从为他上了点药,待红肿散去后,才终于起身离开,算循萧廷辉之话,找到那个女子。
而后,让她在这个世上销声匿迹。
然而他着实是低估了那女子,带着人在长安城寻找了整整一日,他都没能见到那女子的半点影子。
萧卓凝眉想,她是不是贞烈地投缳自缢了?
这个猜测确实与事实相差不远。
只是他没有料想到,在紧急关头,那个女子被人给救下了。
“娘子你这是作甚?”阮幼梨一边将那女子拉住,一边剧烈喘息着,心中的震撼与错愕始终不能停息。
原本,她是与绮云去慈恩寺上香的,可途径清明渠时,正看到一个女子将白绫扔上枝桠,死结,欲自缢。
撩起车帘见到这般情形,主仆二人瞬时就愣住了,忙叫车夫赶车前去,而后亟亟下车,用匕首割断白绫,将她给救了下来。
女子闷声倒地,扶着自己的脖颈不断咳嗽,面颊发红。
绮云贴心地伸手,轻抚她的背脊,想帮她顺气。
阮幼梨半蹲在她跟前,长吐了一口气:“人生再不如意,也不该就这样轻易了解啊!”
听到她的这番言语,女子顿了顿,而后掀眸看她。
“你是生在富贵人家的娘子,自然不懂这人间疾苦。”完,她侧过眼去,泪盈于睫。
阮幼梨被她的话登时噎住:“我……”
绮云也见她可怜,又给她顺了顺气。
如此沉默了许久,那女子才终于缓了过来,为方才的话歉然道:“对不住了。”
阮幼梨拔起脚前的一根绿草,捏在拇指与食指间,不断旋转着。
她问:“娘子姓谁名谁,家住何处?我派人寻找你的亲眷罢。”
“娘子唤我虞三娘罢。”她微微别开眼,顿了片刻。“至于亲眷,我在这世间,已然没有依靠了。”
阮幼梨陷入了一阵静默。
思虑良久后,她道:“不如,你先跟我回去罢。人生百般不如意,总要过下去的,不然,就枉来这一遭了。”
虞三娘沉寂须臾,讷讷颔首:“那便多谢娘子了。”
为阮幼梨的这个决定,绮云略微有些错愕。
她看看身前的主子,又看了看面容憔悴的虞三娘,到底不敢当着面,将心中的忧虑直接道出。
于是,虞三娘便随同阮幼梨,到了武毅侯。
从朱雀道踽踽行过,虞三娘缓缓掀起了轿边的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得广陌之上,萧卓带领着府中下属,四处搜寻着。
虞三娘将目光锁在中间的那人身上,目眦欲裂。
就是这个人,毁了她的所有。
见她看得出神,阮幼梨也生了几分好奇心,她凑上前,顺她的目光往萧卓的方向望去。
正此时,萧卓也向她们的方向看来。
因为有车壁的遮掩,萧卓只看到了探出脑袋的阮幼梨。
两个人相视不过片刻,便同时移开了视线,眼底皆带了不屑与嫌弃。
马车行得不快不慢,但很快就到了武毅侯府的门前。
步下马车看到头顶的门匾时,虞三娘有片刻的愣怔。
“武毅侯府……”
她侧眸看了看身侧的阮幼梨,垂眸沉思。
竟是,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物么?
那……有缘来到此处,是不是,就能为自己复仇呢?
阮幼梨带回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傅行勋的耳中。
但是他没去寻她,她就自己找了上来。
进屋的时候,阮幼梨还有些微的犹豫。
她伸手扒在门沿,心翼翼地探进来一个脑袋,察看他的情况。
傅行勋抿紧了唇线,瞬间绷直了脊背。
视线再集中不得,他只得放下了手中书卷,出声道:“进来罢。”
得到应允的阮幼梨忙是轻跃着行到他的身前,如坠.落般坐在桌案的另一边,与他相对而视。
但很显然,傅行勋并不想与她相视。
从始至终,他都低垂眼睫,不曾抬眼看她。
“阿兄,”阮幼梨将手肘撑在案上,向他凑了凑,发间的木樨花香又是缕缕缠绕在他的鼻端,挥散不去。“我带回来一个可怜的娘子,你不介意罢?”
傅行勋被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搅的心神不宁,又捡起了方才的那书卷,心烦气躁地不停翻阅。
他硬邦邦地回答道:“随你。”
“哦。”阮幼梨鼓了鼓腮,看着烦乱的他,到底出声唤了他一句。“阿兄。”
闻声,傅行勋眉尾微抬,依旧将目光锁在书卷上:“嗯?”
“你的书……”她得分外心翼翼,“拿反了。”
被阮幼梨戳破这个事实,傅行勋有些微的窘迫。
但他的面上依旧是平静如常,甚至还开了口,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强行解释:“我这是……在寻夹在书页里的物什。”
“哦。”阮幼梨冷漠地回答。“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着,她便起了身,欲往屋外行去。
可将将停在琳琅珠帘前,身后的一道声音却倏然绊住了她的脚步。
“你……和延平王如何了?”
他知道,这几日里,阮幼梨和李成衍走得极近。
他也是犹疑了许久,才没能控制得住自己,将话问出了口。
闻言,阮幼梨有些愣怔。
她柳眉微蹙,回首向他看来。
“什么如何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人的目光也终是于半空相汇。
她的眼眸清澈空灵,如山间清泉,林中麋鹿。
一眼,便让傅行勋乱了神思。
他忙是别开了眼,不自在地垂眸,看向执于手中的书卷。
见他话一半,又陷入了沉默,阮幼梨半知半解地,又折身回来,坐在他的身侧。
她捧着下颔看他,问:“阿兄,你当真希望我能嫁给延平王?”
傅行勋没有看她,只微微颔首,从喉间溢出一字沉闷的“嗯”。
因为,鼻端的暗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了上来,扰乱了他的呼吸,亦让他难以言语。
“为什么?”她又问。
闻言,傅行勋一愣。
他喉结微动,却沉默着不知如何言语。
因为,她和李成衍的身份。
他们二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此生,必须在一起。
就连生死,亦是牢不可分。
“延平王……”傅行勋将这些真相困于府中,斟酌词句,道,“是个很好的人。”
“哦。”阮幼梨依旧很冷漠。“可是,天下的好男儿那么多,我若是不喜他,又该如何?”
不喜他?
捕捉到这三个字眼,傅行勋的心底五味陈杂,有些微的错愕,更多的……是暗暗的欣悦。
他长眉微蹙,徐徐抬眼,与她的视线相对。
“为何?”他问。
“什么为何?”阮幼梨再次为他的话感到不解。
“你为何,不喜他?”他重复道。
“为什么就要喜欢呢?男女之情,本就是上天注定。欢不欢喜,不是由他人了就能作数的。若真的是两情相悦,哪怕有万般磨难,亦能披荆斩棘,走到一块儿。可如果并非如此,那就算是结成了姻缘,也长久不了,欢喜不得的。”阮幼梨定定地看他,异常庄肃地对他这般言语。
闻言,傅行勋忍不住垂眸低笑,笑意中,染了几分苦涩。
“这种事,哪能有你的那么简单和纯粹。”
若真的是有阻拦,那就算是千军万马、拼尽全力,也冲不破那障碍,走到一起。
这世间,多得是身不由己、情不由衷。
“若有一日,阿兄遇见了心仪的女子,定不会再这般道的。”完,她便倏然起身,往屋外行去。
从他身前行过时,有一道微风忽起,夹带着些许清香,吹入他的心扉。
这点暗香,更将他心中的苦涩衬得浓烈。
他扯起嘴角的浅淡弧度,笑得苦涩。
他就是遇见了,才会这般道。
情之一事,哪能控制,就能克制的呢?
他……真的动心了。
却也心恸了。
有天堑,将他阻拦在了另一边。
他永远也走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