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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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 萧予峥便传密信回来, 道萧廷辉也到突厥边境, 将与突厥联合, 起兵谋反。

    为防萧廷辉的人在他们不备时带兵闯来,傅行勋即刻向圣人请命, 请求翌日带兵,去边境驻守。

    既是去往边境, 那就是要上战场。

    阮幼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登时苍白了脸色。

    恍然间,她又忆起了先前的梦中场景。

    梦里, 也是在战场, 傅行勋一身血污、伤痕累累, 尽管以长剑撑地, 但终究是无力倒下……

    这样简单的一个场景,她甚至连回想,都不敢。

    阮幼梨闭眼深吸一口气,心中愈发担忧害怕。

    之前也是这样,她梦见了阮家的惨景,然后……阮家出事了。

    她不能让他上战场。

    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

    一听到傅行勋归来的消息,阮幼梨便提了裙摆,亟亟往大门口奔去。

    傅行勋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手扶腰间雁翎刀, 一身挺括甲胄, 愈衬得他身姿颀长, 若巍巍玉山挺峻。

    一抬眸,他便见到了矮阶上的阮幼梨。

    她似是急奔过来,胸.脯起伏,微微喘气。

    傅行勋禁不住一顿。

    他抬脚向他走去,看着她,伸手挠头,略是羞赧地一笑:“为何……这般匆忙?”

    莫不是想他了?

    可阮幼梨并未答他,沉默拉过他的手,把他亟亟拉开。

    傅行勋不解地跟她过去,停在了一座假山后。

    直到这时,阮幼梨才转身过来看他,愤愤问道:“你明天就走?”

    傅行勋一怔,点头:“是。”

    “不许走!”阮幼梨紧紧地盯着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她得分外有气势。

    就连傅行勋,也被她的话一愣。

    顿了顿,他才倏然笑开。

    原来……她是舍不得他离开。

    傅行勋无奈摆首,将手搭在她肩上,垂首向她凑近,带着安抚意味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就好。”

    话音刚落,气头上的少女就猛然扑进他怀中,让他一阵措手不及。

    “那让我和你一起去罢。”阮幼梨瓮声瓮气地道。

    她知道,傅行勋肯定不会为了她留下。

    与其在这府中不安等待,还不如与他一道,与他患难与共。

    但刀剑无眼,傅行勋又怎会让她去冒这样一个险?

    轻叹一声,他伸手搭在她发顶,不断摸索她的细软青丝,于她耳畔柔声低语:“乖,别任性,就在家里等我。”

    阮幼梨在他的怀中不断扭动挣扎着,反抗道:“不要!你要么别去,要么带我去!”

    傅行勋被她的动作搅得心神不宁,忙伸手锢住她的腰肢,不然她动弹。

    他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别闹。”

    男子的浅浅呼吸扫过她的耳畔,带起阵阵战栗酥麻。

    阮幼梨禁不住一顿,软在了他怀中。

    见她安分下来了,傅行勋才轻轻喟叹道:“为了你,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归来的。”

    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是切切实实的。

    可阮幼梨阖眼听着他的声音,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倒下的情景。

    她紧紧环抱他的腰,喃喃道:“但是在我的梦中,却不是你所的那样。”

    闻言,傅行勋骤然一愣,扣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松开。

    他问:“你梦见了什么?”

    阮幼梨低垂了眼睫,掩去一缕哀愁,低声道:“你孤身而战,身负重伤……”

    后面的话,她不下去了。

    因为她再不敢回想,也不敢……对他。

    傅行勋轻吐出一口气,伸手覆在她发顶,不断摩挲着。

    他笑道:“若是如此,那更要去了。”

    为他一言,阮幼梨猛然抬首,撞进了他的眼波。

    却见他眼眸噙笑,唇角微勾:“然后,安然归来,破了你的梦。”

    让她再不为噩梦担忧。

    阮幼梨眼睫微颤,又埋到了他的怀中,闷闷地没有出声。

    她劝不了他,留不住他,更跟随不了她。

    她不会防身之术,若固执地跟在他身边,只会在关键时刻拖累他。

    静默了许久,她终是拽住他微凉的衣襟,扬起下颔看他,凶巴巴地道:“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哪怕当逃兵也行!”

    反正,他始终是她心中的英雄。

    傅行勋被她的话逗乐了,连连颔首,道:“好好好,当逃兵也要回来。”完,他又揉了揉她的发顶,直将她的发髻弄乱,揉成了一团鸡窝。

    阮幼梨虽有察觉,但在此时,傅行勋将行,他才是老大,她得宠着忍着。

    所以阮幼梨难得有次好脾气,没对他发火。

    可没想到傅行勋如此狡诈,在察觉这一点后,竟是得寸进尺。

    他出其不意地扣住她腰肢,将她放到一块石块上。

    阮幼梨措手不及,在站上去的那一刻身形微晃,险些没能站稳。

    幸而傅行勋扶着她的要,她伸手搭在他的肩,才免于摔倒。

    一时间,阮幼梨竟比傅行勋还高半个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解:“不要作甚?”

    傅行勋向她凑近,闭眼,扬颔,侧首,道:“亲一下。”

    阮幼梨可不别扭,直接在他的脸颊边印下一吻,还故意发出羞耻的一声“啵”。

    傅行勋没料到她真亲,脸颊泛起薄红。

    可他顿了顿,又侧了另一边脸,厚脸皮地:“这边也要。”

    完这一句时,他就没空得住,红了耳根。

    这般别扭的模样取悦到了阮幼梨,她禁不住一笑,就俯身下去,亲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

    这下,傅行勋满足了,噙着满足的笑意,正过脸来看她时,却不料唇上又是一点温软覆下。

    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交缠到他的呼吸里。

    傅行勋禁不住一怔,心跳也就此停了半拍。

    阮幼梨直起身来,正见着他的这副呆愣模样。

    没忍住,她又捧过他脸颊,像是捣蒜般,又给了他好几个蜻蜓点水的吻。

    傅行勋不满足于这浅尝辄止,终是没再克制得住,伸手扣住她脖颈,迫使她压在他唇上,加深了这个吻。

    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子在尝到娇软滋味后,便理智全无,攻城掠池,一点点夺去她呼吸。

    起先,阮幼梨还扶住他的肩,羞赧地回应着。

    可随着这个吻的加深,她终是坚持不住,近乎窒息地挣扎着。

    傅行勋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撒手松开了她。

    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阮幼梨也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

    结果,人没推开,她反倒是往后栽了去。

    傅行勋再怎么眼疾手快,也只碰到她翩飞而起的一处衣摆,而后,眼睁睁地看她倒下,耳畔惊起一阵沉闷声响。

    还好,她的身后是一片草坪,青草细软,没让她摔得很疼。

    况且,阮幼梨真的,已经摔习惯了。

    瘫在草坪上,阮幼梨浑身无力,连动不想动了。

    闭了闭眼,她绝望地想。

    她要傅行勋还有何用?

    傅行勋见到她的这般境况,伸手挠头,试探问道:“你……怎么样?”

    阮幼梨在心中默默答他:挺好的,起码还没有摔死。

    以为她是生气了,傅行勋忙是将她从地上拉起,为她拍去身上的草屑微尘。

    她没有话,他也不敢开口。

    空气安静得可怕。

    起先,阮幼梨还在心里想着,傅行勋好歹会将她给抱起,送回屋里,然后一阵嘘寒问暖,请大夫给她看看罢。

    但沉默了这么久,她也绝望了起来。

    呵,果然都是假的。

    压下狂躁的心跳,阮幼梨对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但她到底高估了这个男人,傅行勋竟是一脸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这一次,阮幼梨终是忍不住了,怒吼:“抱我起来!送我回去啊!”

    傅行勋顿了顿,依她所言,照做了。

    送回了她的厢房,将她放在榻上后,又听她出声支使他:“给我倒水。”

    傅行勋生怕惹到她,仍旧照做。

    可听到她后面的这个要求,他想反抗了。

    “留下来陪我。”阮幼梨缩在枕头上,被拉上来的锦被衬得脸的,娇弱得令人怜惜。

    傅行勋喉结滚动,从喉间溢出一字:“不……”

    “不许不。”阮幼梨猛然断他。

    傅行勋一顿,又答:“算了罢。”

    闻他此言,阮幼梨的情绪登时低落了下去。

    “勋勋怎么可以这样子对阿沅呢?让阿沅一个人,好空虚好寂寞好冷的,阿沅好伤心好伤心,再也不要理勋勋了。”到最后,她将嘴撅得老高,险些没颓废地将脑袋滑到枕头下。

    傅行勋为难了。

    再怎么,她都是尚未出阁的娘子,就算以后他要娶她,他也不能……这样罢。

    见他不语,阮幼梨又怯怯地扯了扯他衣袖,道:“你就在半夜偷偷来,什么都不做,就陪我。”

    什么都不做……

    傅行勋在心中默默重复她的话,仍旧做不下决定。

    又听阮幼梨继续补充:“等到天亮你又离开,假装没来过一样。”

    傅行勋的心里有一根旗杆在不断摇摆,始终定不下来。

    沉默了好半晌,他倏然起身,讷讷道:“你先歇下。”

    阮幼梨没得到他的回答,始终不安定。

    故而她一把拉住他衣摆,锲而不舍地问道:“你来不来?”

    傅行勋讷讷颔首,道:“来。”

    阮幼梨登时乐了,抿出一抹甜甜笑意,总算是撒手,允他离开。

    可这天晚上,她在榻上辗转反侧,都没等到傅行勋来。

    阮幼梨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总感觉单纯的自己被欺骗了,心中不悦。

    好,他不来是吧?

    那她就去找他!

    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阮幼梨也不再停滞,掀开了锦被,就起身往窗边走去。

    窗扉被倏然拉开,于沉寂夜里咯吱轻响,像是滴落于平静湖面的水珠,漾开层层涟漪,又渐归安宁。

    阮幼梨被扑面而来的沁凉夜风激醒了几分神思,她定定地看着眼前情形,登时愣怔在了原地。

    靠墙而坐的那人也被身后的声响惊动,错愕地循声回望。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两人都有几分出神。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因对方而顿住,再次陷入沉寂。

    傅行勋……是来了。

    阮幼梨站在窗户之后,定定地看着他,心底有万般情绪陈杂。

    她眼睫轻颤,垂下了视线,瓮声瓮气地道:“你怎么……在外面待着啊?”

    在她的话语中,傅行勋缓缓起身,将手肘撑在窗棱上,凑近了看她,笑:“不是你让我来吗?”

    阮幼梨皱了皱鼻子,道:“可没让你在外边吹冷风啊。”

    闻言,傅行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里带了几分怅然意味,他:“只要是陪着你,就好。”

    他的动作将她的发丝揉乱,阮幼梨有些不适,逮住他的手,就拉了下来。

    “你进来罢。”她眨眨眼,道。

    可傅行勋却轻笑着一摆首,回答她:“本来这样做,就是不妥了,我可不能再越矩了。”

    阮幼梨禁不住低眸一笑,拉住他手腕,不断摆晃,她软下声线对他撒娇:“阿沅不想阿兄在外边吹冷风着凉感冒,阿兄也舍不得让阿沅担心的对不对?所以阿兄就进来罢。”到最后,她还瘪了瘪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傅行勋见惯了她的这般模样,只得无奈轻笑。

    他弯指弹在她眉间,道:“那你就给我抱一床薄毯来罢。”

    阮幼梨不依:“你进来罢。”

    “还是给我带薄毯罢。”傅行勋也不让步。

    阮幼梨知道他是在顾忌。

    顾忌坏了她名节。

    所以到最后,还是阮幼梨让了步,抱了一床薄毯出来,披在他肩上。

    起先,阮幼梨站在窗外,傅行勋欹靠在墙边,与她一道谈天地。

    可到了后来,阮幼梨道自己冷,翻窗而出,钻进了他的薄毯中。

    她看着虽是胖,但骨架却不大,娇娇软软地钻到他怀中,而双手也像是藤蔓般,纠缠环住了他的腰。

    傅行勋为她的动作一顿,瞬时僵直了身子。

    “你……你还是回屋歇下罢,外边冷。”

    阮幼梨埋在他怀中,被他身上的体温层层包裹,一点也没觉得冷。

    她嘴角噙笑,连连摆首,道:“才不要。”

    着,更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

    傅行勋不由得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阿兄,你可一定要……安然归来啊。”少女轻轻阖了眼,伏在他的胸膛低语。

    就像是一片轻羽,扫在他心间,让他心头的某一处,柔软得一塌糊涂。

    傅行勋顿了顿,从喉间溢出简短却坚定的一字:“嗯。”

    风过林叶簌簌,夹带着凉意,丝丝缕缕地扑面而来,一扫白日的焦灼燥热。

    傅行勋为了她掖好身上薄毯,更将她搂紧了几分。

    他眉眼带笑,静静地看她,像是怎样也看不够。

    他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拥怀中人终老,至白首,亦不离。

    夜风习习,窸窣中显静谧。

    而墨色晕染开的夜中,繁星璀璨的苍穹下,俪人相偎,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