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次日,天空泛出一丝鱼肚白, 远处的青山被一层雾气笼罩着, 有一种模糊的美。姚瑶困得不行, 却凭借惊人的毅力从床上爬起来。
大冷天的,姚瑶在洗手间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泼了一捧水, 整个人了一个寒颤, 立马精神了许多。
江山川父亲的手术定在下午, 所以他上午刚好有时间送姚瑶回去。江山川还没到宾馆门口,迎来走来一位风风火火的女生拎着一大袋早餐, “嘭”地一声撞在他胸膛上。
“你拎着早餐走哪儿去?”江山川把她扶稳。
姚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么是想着叔叔还没吃早餐吗?我就买了笼包。”
江山川有些头疼:“他下午要手术,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
姚瑶迅速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忙抓住他胳膊:“你肯定还没吃早餐, 我们刚好一起吃。”
两人在早餐店坐下,江山川用吸管插好, 把豆浆递给姚瑶。姚瑶边喝豆浆边偷偷看江山川吃早餐, 她一脸得逞的样子:“你赶不走我的, 你要是让我走, 我就在满县城贴满告示,江山川始乱终弃。”
江山川一听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奶白色的液体在喉咙里呛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姚瑶忙给他拍背, 后者瞪了她一眼。
但姚瑶嘴角扬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那是妥协的眼神。
江山川把姚瑶带去医院的时候,江母刚好出去热水,看见自己儿子旁边有个长相标致的女生一愣。江山川有意与她拉开距离,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妈,这是我同学,辅导员有些不放心,就托她来了。”
姚瑶被他那个动作刺到,但还是保持笑脸,把刚买的花束递上去:“阿姨好,我是江山川的同学。”
江母提防的眼神这才渐渐消散,客气道:“真是麻烦你了。”
江母衣着朴素,眼角已经冒出细纹,姚瑶看着她眼神有些心酸。
江父的手术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经历了六个时。这期间,姚瑶陪着他们在医院外面等。江山川的脸色一直崩着,双手紧握着拳头,眼睛盯着手术室的方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倏忽,一双柔软的手将他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再握住他的手。姚瑶轻声:“会没事的。”
时针与分针交错而走,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滴答的声音。终于,手术灯灭,一行人迎了上去。
江母的声音紧张:“陈医生,我家老头子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单手扯下一边的口罩多,虚虚地掩住半张脸,却遮不住他清俊的脸庞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眸子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手术很成功,但病人一时半会醒不来,需要静养,后续的事情再跟你们。”
江山川盯着他胸前的牌子,上面写到:陈司生。江山川冲他鞠了躬道:“辛苦陈医生了。”
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插进口袋里离开了。
一家人终于可以松口气,江母道:“你先送瑶这孩子回去,一天下来这孩子也折腾坏了。”姚瑶推辞不了,只能由江山川送她回去。
等江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姚瑶接到江山川的电话后,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姚瑶包了一份清淡的粥去医院看江父。
恰好江母回家拿换洗衣服,留他们两个年轻人守着。
江山川看了一下时间:“我去找一下医生有点事,你一个人留在这没事吧。”
姚瑶扬起笑脸,推着江山川往外走:“当然啦,我会照顾好叔叔的,你就放心吧。”
江山川半信半疑地往外走,他算去和父亲的主治医生问一下后续治疗的问题。十五分钟后,江山川满脸凝重地走在走廊上,被人撞到了浑然不觉。
倏忽,江父那个病房里传来姚瑶的尖叫声。江山川立马冲进去,发现地上蒸腾着一片热气,以及躺着碎片。
江山川视线往上移,姚瑶的手被热水烫到,一片红肿。江山川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姚瑶往卫生间里带,把她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
“对不起。”此刻的姚瑶低着头,一脸歉疚,全然没有在学校嚣张又霸道的样子。江山川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真是个傻瓜。”
涂好药膏的姚瑶又恢复了之前活蹦乱跳的样子。一整个下午,姚瑶一会儿有模有样地书,一会儿又学唱昆曲,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把严肃的江父逗得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此刻,夕阳透过缝隙跳跃在姚瑶的眼睛里,江山川抱着手臂立在窗前,眼神柔软地落在她身上。
钟景这边是在两天后接到江山川的电话,是江父手术一切成功,只是后续疗养费用高。江山川急着赶回学校,算多做几份兼职来攒钱。
钟景走在人群中发呆,他在想有什么可以帮到江山川的。去向钟维宁求助?但让他对着钟维宁那张虚伪的脸他都想吐。
忽然,不远处有位穿着牛角扣姜huangse大衣,乖巧地喝着牛奶的不是初晚还能有谁?钟景眼睛一眯,三两步走上去拎住她的帽子。
初晚还在神游,被人猛地抓住帽子自然有些不开心,她的语气有些抱怨:“谁呀?”
“我,”钟景把她拎到跟前,俯身与初晚话,“请我去食堂吃饭。”
距离开学第一次钟景礼貌地问她“同学,你有火柴吗”的模样与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钟景不管做什么,对谁都是一副极有教养的样子。
可是在她面前,钟景不是用疑问句而是理所当然地陈诉:请我吃饭。
过了一会儿,初晚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了。”钟景语气坦然。
两人来到二食堂,钟少爷一点都不客气,挑了食堂二楼的餐厅开灶。钟景姿态优雅地坐在餐厅里,他对面坐着一位娇的女生。
钟景对着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他每点一道菜,初晚的心都在滴血。偏偏在外人看来钟景弧度上扬地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女生,还风度翩翩地:“该你了,想吃什么?”
初晚手里还握着那个奶盒,她挤出一丝苦笑:“还点吗?”
钟景纯属是捉弄她的,他将原来点的菜改了,改成两疏一荤一汤。菜上来的时候,钟景右手端碗啜了一口汤后,就把那份汤放下了,再也没有碰过。
初晚发现了这个细节,她关心道:“怎么了,汤不好喝吗?”
钟景垂下鸦翅似的眼睫,嘴角的弧度放平,让人生出一种失意的感觉:“我吃不下。”
“为什么呀?”初晚用汤勺盛了一口汤放进嘴里,这是她第二次问钟景为什么了。
钟景似乎耻于出这个字,他的睫毛颤了颤:“穷。”
就在钟景以为初晚会出“没关系,我有钱可以养你。”之类的让人感动的话。初晚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可以把表当了呀,我知道有一家当铺,瑶瑶之前带我去过,你要是需要……”
钟景脸上礼貌的笑容的终于破功,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不行,这是我妈留给我娶媳妇用的,你叫我把它当了。”
钟景那张英俊的脸越凑越前,他吐出来的气息悉数喷在初晚脸上,嗓音带着诱惑性:“你赔我媳妇?”
他身上散发的类似于迷迭香的气息灼热了初晚的脸,此时的初晚像只受惊的兔子,因为紧张,她用力一捏奶盒,脸侧向一边喊道:“胡八道什么?”
牛奶盒里残留的牛奶经过初晚外力作用一捏,像破冰不再堵塞的水龙头喷涌而出,全喷在了钟景的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牛奶喷在钟景脸上,衣领上,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白炽灯悬在头顶,将钟景脸上的表情切得变幻莫测。
但初晚从他紧绷着的下颌线条,知道他正在生气。
钟景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初晚一眼,那双眼皮褶子还沾着奶白色的液体,此刻看起来有些滑稽。
初晚想笑又不敢笑,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塞给钟景,忙:“对不起。”
钟景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他斜了初晚一眼,用大赦天下的口吻:“你给我擦。”
“啊?”初晚怕再多问下去,钟景会生气,本来就是她的错。想到这,初晚用纸巾仔细地帮他擦脸,擦干净衣领。
明明是擦脸,初晚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跟钟景索吻,想到这,她赶忙擦完后退几步,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没开玩笑,最近没钱吃饭了。”钟景忽然蹦出这句话。
初晚皱了一下鼻子,在想难道钟家破产了?她又不好当面问,怕戳伤他的自尊心。看钟景这脸色,倒不是假的。
“没关系,你以后可以跟着我来食堂,”初晚拿出手机查了一下余额,认真地道,“我爸一个月给我两千,可以分你一半。”
“为什么?”钟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不肯放走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初晚把内心想法脑子都没过一遍就出来了:“因为你对我好呀。”
钟景眼神微变,他没有想到初晚会这样,像是身上的刺遇见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不忍心也不想伤害她。
话已出口,初晚才惊觉这句话得太暧昧了。她微红着脸解释:“我一直没什么朋友,是你……”
钟景抱着手臂低低的笑出声,那股风流又从新聚到他眼底,一副你不用害羞,我什么都懂的架势。
他们两人不知道的是,钟景在初晚面前的放松,苛刻,欢喜,所有称之为正常人的表情被不远处的教大一新生动漫设计专业,线性编辑的老聂尽收眼底。
江山川和姚瑶在傍晚抵达北城。破天荒地,这次江山川居然主动把姚瑶送到宿舍楼下,还故作凶狠地命令她以后冬天别老是露着两条腿了,姚瑶腆着一张脸跑上楼去了。
一到寝室门口,姚瑶就摆出一张冯巩脸:“我亲爱的初晚,我可想死你了。”
初晚噗嗤笑出声,她过去帮姚瑶提东西:“快进来吧,别挡着道了。”
姚瑶洗漱完,跑到初晚面前,嘴一撅:“我想和你看星星,聊诗词歌赋。”初晚将挤出一几滴洗手液把手洗干净,看了一眼准备睡觉的室友:“好,我们去外面吧。”
姚瑶随便一看星星,外面还真是挂着点点疏星,映着莹蓝的夜空,投射在地上深浅不一的水坑里,亮晶晶的。
初晚挫了挫手:“怎么啦?甘县之行怎么样?”
“不出来,他爸妈都对我挺客气的,当然我看得出江妈妈没拿我当自己人看,”姚瑶撑着下巴,眼神惆怅,“是江山川,他对我的态度变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的或者时而对我冷嘲热讽。”
姚瑶顿了顿,语气夹着不解:“他对我是好了,可我怎么感觉他对的好是那种疏离呢,就是对待朋友很客气的那种。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另一边,钟景从楼下保安那里顺来天台的钥匙,正和江山川一起在天台喝酒。钟景扯开拉环,“嘭”地一声,水汽混着huangse的液体流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江山川握着一罐啤酒与他碰平,干脆地灌了半瓶:“敬你。”
钟景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用力一揩嘴角的泡沫:“听姚瑶追到你家去了,现在是什么进展?”
朋友之间很少提及女人的事,钟景也不爱八卦,只是看着江山川脸上的愁容,恐惧不止与他父亲生病的事有关。
江山川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弧度:“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江山川忘不了,那天母亲叫他出去谈话。江母语气还算温和,却字字透露着严厉。“阿川,你应该知道,那姑娘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和你爸几个月的工资都顶不上那姑娘身上穿的一件衣服。”
“你从就懂事,你应该懂,我咬着牙拱你去当艺术生,去学喜欢的专业不是为了让你去谈恋爱的,等你毕业了,妈这边也会给你找合适的……”
江山川垂眼看着絮絮叨叨的母亲,他想起自己从前叛逆时,江母骂人声音响亮,干活的时候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什么时候,她瘦得像一把迎风招展无所衣的旗,两鬓添了星星点点的银色。
江母还想些什么,谁知江山川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神妥协,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但还是被江母捕捉到了。
“妈,我不会的。”
钟景听后没什么,既而握着啤酒与江山川碰杯。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还很缺钱吗?”
江山川脚尖碾了一下地面,苦笑道:“是,后续治疗费用开销比较大。”
钟景一只胳膊搭在膝盖前面,姿态看起来无比懒散,他沉声:“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那边有活的话第一时间介绍给你。”
“走一个。”江山川与他碰杯。
风呼呼地吹着,星星嵌在天空里,似永远不会落幕一般,给人以永恒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
后面一定会甜的,都是剧情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