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2梦

A+A-

    有巧克力吃吗?

    易乘风祭出他的百米速度,赶在上课前跑到卖部买了一板老式的牛奶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包装简单,用锡箔纸裹着,外面一层纸皮,没有花哨的夹心儿和干果碎,可能连糖都没舍得放太多,量大又不贵,味道也十几年没变过。

    用来骗骗没吃过糖果的八岁孩儿还差不多,用根钢笔都四千多的晏羽还会吃这个?权当买来给他怀旧好了。

    易乘风记得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晏羽,如果树上和树下算一次的话。

    大姨苏享勤在晏家做钟点工,有回食材买得多了拿不了,就喊易乘风帮忙她送过去。似乎也是易乘风想主动帮忙,毕竟那是神秘的晏家,自从他见了晏家那个漂亮的少爷,好有空带他出去玩,居然一直都没机会兑现承诺。

    好几次易乘风从晏家楼下经过,听见的都是叮叮咚咚的琴声,少爷弹琴真好听,他在音乐课偷偷敲过老师那架旧钢琴,动静能把自己烦死。

    易乘风帮大姨拎着大包包往晏家送进去,虽然今天晏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大姨还是反复叮嘱他不许乱走,等她拾掇好果菜就带他回家跟表姐一起去吃汉堡包。

    晏家的厨房在一楼,宽敞得吓人,比他家睡觉屋子还大。

    苏享勤坐在院子里收拾果菜,收拾好一些就让易乘风提着送到厨房,根茎类的收在搁架上,怕坏的放进冰箱,并不担心这些他做不好。

    易乘风一趟一趟搬运东西,心这晏家这么能吃,怎么还把他家少爷养得瘦巴巴的,一定是总圈在屋子里缺乏运动的缘故,好像他捉的那只麻雀,天天喂米最后还是快蔫吧死在笼子里,一放出去,没两天就活蹦乱跳飞走了。

    晏宅今天很安静,没有琴声,易乘风以为晏羽应该是和他父母一块儿出去了,不在家。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提着东西走到厨房门口时,突然看到一片的身影站在雪白的流理台前,背对着门口,猫一样无声无息。

    易乘风心头一喜,刚要开口跟他招呼,便看见晏羽抬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柄水果刀,那姿态平常得仿佛是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

    也就是一愣神的几息之间,晏羽手中的刀刃并没有切向砧板上那只漂亮的青苹果,而是被他的左手,轻轻握住了。

    很轻很轻的动作,随即,血珠顺着白皙的掌心一串串滴落,像是殷红的眼泪落在干净的台面上。

    这个行为显然超过了一个十岁孩子的认知,易乘风手里的布袋一松,蒜头胡萝卜登时滚了一地。

    晏羽被这声闷响惊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锵啷一声掉在台面上,继而又滑到地面,撞出更尖利的声响。

    苏享勤听见声音跑进来,看着两个呆立原地的孩子一时没弄懂状况,接着,她看见鲜红的血顺着少爷握紧的拳头里汩汩往下滴,惊得心脏几乎停跳。

    常伯被苏享勤喊过来,边让她帮忙给医生电话,边捏着晏羽的手放在水龙下冲,淡红的水痕流了一池子。接着常伯唤人取来医药箱替他临时处理伤口,消毒、止血、简单包扎。

    苏享勤眼泪汪汪的,责问易乘风,“你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少爷的伤是你弄的吗?”

    如果搁在平时,被人冤枉易乘风早就炸了,但这次他却出奇地安静,盯着被常伯擦酒精棉的那只手摇摇头,脑子里一团乱絮。

    内酯豆腐似的手掌上,赫然一道猩红的血痕,伤口锋利而笔直,皮肉微微翻开,像是将最美好的东西残忍割破,透着毁灭的快/感。

    少爷他在做什么?拿刀割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怎么会切到手呢?”常伯看着伤口不太深,稍微放心了些,仔细处理的话,大概疤痕都不会留下。

    “你想吃东西可以告诉我和阿姨,自己切水果太危险了。”

    易乘风心,他哪儿是切水果啊,他分明就是在切自己。

    晏羽一直垂落的眼睫倏然抬起看向易乘风,黝深的黑眸里像是锁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且未经串谋即默契达成的秘密。

    这样看人,是想求我不要拆穿他吗?易乘风蹲下来捡掉落满地的食材,嘟囔了一句,“可能是我刚刚不心弄掉了袋子,吓到他才会割破手的。”

    晏羽没想到他会这样,大眼睛里满是诧异的光彩。

    苏享勤用力戳了下易乘风的脑门儿,怨悔地斥他,“你个皮孩子到处闯祸!看看你造的什么孽,人家少爷过些日子还要参加比赛,手伤了怎么练琴!你呀!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现眼……”

    易乘风记得自己的确是莫名其妙道了歉的,当时晏羽什么都没,只用那种他才明白的惊讶眼神看着他。

    然后,他伤了手,果然没法练琴了,甚至连跆拳道、高尔夫之类的课程也受了影响,难得有了几天病假。

    养伤的日子,少爷终于有时间翻墙出来跟着哥哥出去到处玩了,反而成了他最开心的时光。

    “别用那只手抓栏杆……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少年仰着脸,像是弥补过错一般心翼翼地张开双臂。

    易乘风多年之后还有些想不明白,当时明明只是信口胡诌的一个谎话帮晏羽解围,但他的记忆好像真被篡改了一般,满心的感受都是他手心的伤痕是因为自己的错。

    “给你这个!”易乘风从口袋里掏出包装皱巴巴的半块牛奶巧克力塞到晏羽手里,“吃这个伤口很快就不疼了,不信你试试。”

    他妈有时候后悔自己揍他揍太狠了,就会给他买一大块巧克力。

    男孩儿并肩坐在暮春的池塘边,一块一块地分享半份巧克力,满口都是带着阳光的香甜。

    “易乘风,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下次受伤了还会有吗?”

    易乘风吓了一跳,“吃这个很简单啊,不需要受伤。那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我以后就不乱花了,请你吃巧克力!”

    漂亮男孩的唇角染着咖啡色的可可汁,被他粉嫩的舌尖倏地舔进嘴里,露出一个如花绽放般的笑容,一双明眸闪亮如星子。

    “可是这个吃多了,有点渴。”

    “走吧,我带你去喝汽水,青柠汽水。”

    晏羽被他拖着手从草地上拉起来,学着易乘风的样子拍掉裤子上的草叶。

    “甜吗?”

    少爷狂点头。

    易乘风在心里笑,傻子,刚刚吃完巧克力再喝这个,明明又苦又涩的!

    ***

    易乘风将巧克力拍在晏羽的课桌上,紧接着又从身后变出一瓶青柠汽水。

    看着晏羽弯起眼睛不出声笑倒在桌子上,他挑了挑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酸疼的念头,他被车撞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有人买巧克力给他吃吗?

    易乘风将化学笔记向后翻了几页,才好意思在上面写新的内容。

    晏羽帮他记的那些,他还真就回去认真地看了几遍,答应朋友的事情不能食言,而且那些字实在太漂亮了。

    所以,这堂课老师提问他一个有点复杂的分子式,他居然答出来了,引得前后左右一阵侧目。

    新学期开学,各种琐事一大堆。

    九月下旬,学校要召开每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体委忙着做表格统计各人提报的项目,制定比赛计划。

    十一前夕,还有迎国庆合唱比赛,以班级为单位,所有同学都要参加,文艺委员也是纠集了一堆文艺骨干选曲目,印制曲谱算组织全班练习。

    再往后数,十月还有实验中学甲级足球联赛,简称“实甲”,以及十一月的篮球赛。

    不过拨开重重令学生们神经亢奋的彩色迷雾,这其中还有更加实质和暗黑的一波操作:学校将分班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定在了国庆假之后,简直诚心不让人好好过节!

    晏羽不上晚自习,仍在四点半放学便离开学校。

    文委司娉一脸懊丧地看着邻桌冯婉悦,“怎么办?学校要求大合唱必须全班参加,怎么跟阿晏呢?感觉他不会答应吧……”

    冯婉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就算他答应了,你算怎么排队形?第一排坐着吗,又不是拍毕业照。”

    听了这话司娉更闹心了,“不然先让易乘风帮忙问问他的意思吧,我觉得他们两个关系挺好的。”

    “好吧,那等会儿我去找他,不用谢。”冯婉悦喜滋滋地检查了一遍刚写完的作业,借作业给他抄,应该很容易答应帮忙的吧。

    易乘风正埋头冥思苦想,好像脑袋都快转裂开了,眉头锁得很深。

    啪嗒,一本现成的作业从天而降,跟着是冯婉悦骄傲的笑脸,“怎么样?雪中送炭吧!”

    易乘风摊开的作业本一片空白,他正在演草纸上演算的是第六题,一道简答。

    天上掉了馅饼,易乘风毫不客气地接住,刷刷刷将除第六题之外的所有题目都抄了一遍,字迹飞檐走壁。

    “嗯?你觉得这题我解得不对吗?”冯婉悦又重新看了看,追击问题,不偏不难,而且他还是物理课代表诶!

    易乘风合上她的作业本推回去,“不是,让我再想会儿。”

    “……”

    吃错药了?抄作业还带保留晚节的?

    冯婉悦唰啦一把收回作业本,想问他的事情瞬间忘个精光,赌气道,“那你慢慢想,想明白了再跟你话!”

    眼看第一节晚自习就要下课了,易乘风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行题解抄在空白处,还配了个奇丑无比的示意图。

    这才摸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个照片,找到晏羽的名字发送过去。

    这是晏羽今天给他布置的任务,必须自己做,七点前不管做成什么样都要发给他看看。

    易乘风这人就这样,凡事把他憋得再难受,那边只要一交差就算过去了,郁结散退!

    他晃到冯婉悦身后,“你找我什么事?”

    冯婉悦揪着衣袖直给他扯到走廊旁边,才把文委大人忧心的问题跟他了,“司娉想你探探阿晏的意思,毕竟是班级活动,直接把他排除在外怕他心里会难受。”

    易乘风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他对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办法,如果问晏羽,他铁定不会参加。

    “诶?他不是钢琴很厉害嘛,不然看看能不能让他来伴奏,音乐老师也需要休息的嘛。”冯婉悦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易乘风摇摇头,“钢琴得用踏板吧。”

    “又不是参加国际大赛,用不着弹得特别专业,不踩也行!”见他还在犹豫,冯婉悦急急晃手,“信我啦!我也是学过几年的,虽然没他那么牛掰。”

    “那行吧,我问问他。”

    易乘风手机叮咚一响,他掏出来低头翻看,跟冯婉悦点点头,匆匆返回教室自己的位置上。

    晏羽回了张照片给他,应该是将他解题的照片给印了出来,之后红笔手写在上面做了特别详细的修改,关键步骤后头跟着角标,下面注释里一一列明对应步骤用到的定理、公式、解题思路,甚至他写错的问题分析。

    一道简答题,愣是被他批改成了论述,还重新画了一幅吊到他死去活来的示意图,不仅逻辑清晰,连上面的火车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易乘风仔细看了两遍,看懂之后将题解写到作业本上,然后点击了图片收藏。

    【破浪】看懂啦,你也写得太详细了!不用上晚自习果然清闲啊——

    【晏羽】是呢,我有的是时间,不然你把第七题也做了?

    易乘风假装没看见,默默地退出聊天收起手机。

    作者有话要:

    易大风:老婆,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受伤,我的心都特别特别地疼!

    晏羽:是吗?所以呢?

    易大风:所以我觉得你对我也是一样一样的……(抹掉鼻血)以后咱不家暴了可以吗?

    晏羽:那取决于你的表现。

    易大风:知道了,以后绝不在任何场合单独跟8到80岁的异性话……同性也不行……全年龄段……我的心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