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20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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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乘风在窗帘后面,看见他们用了这一招的一瞬,心脏就好像被呼啸的高尔夫球杆一杆子飞出去,所有痛苦不堪的记忆都在那一瞬从四面八方涌来,巨浪一般淹没他,让人无法呼吸。

    仿佛被闷住口鼻的人不仅是晏羽,还有他自己。

    晏羽就那样认命地仰头看着他的方向,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额前的软发被夜风拂起,清澈瞳仁里倒映的星光渐渐熄灭。

    易乘风差一点就推开窗户直接跳了下去,他狠狠一掌拍在窗框上,转身撞开门拔足奔下楼去。

    大宽见他好像一辆冒烟的坦克一样从楼道里开出来,就知道自己这事儿没太办好,其余的弟都很有眼色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易乘风一脚踹开那个拎着白布的愣头青,脸色阴得吓人,又好像难过得要哭出来,周身气压相当诡异低沉。

    “晏?”

    听声音就知道,风哥这是被掐了心尖儿了,一句话恨不能挤出血来。

    晏羽脸色冷白地靠在椅背上,头向后无力地仰着,双手松懈地垂下来,没有半点反应。

    他躬身一手托起晏羽的背,一手抄着他的膝弯直接将人抱起来,大步往楼上走去。

    晏羽被他放在床上,身体放松而乖顺地躺在那一动不动。

    易乘风在他脑后垫了只枕头,俯身查看他的呼吸和心跳,抬手拢了下他前额的碎发,“晏——”

    抓着他的手捏了捏,又拍拍脸,“晏,醒醒,别害怕,是我。”

    艹,好像就特么你才最可怕,居然找一帮人用这种方式对付他。

    易乘风从床边蹦起来,急匆匆跑进卫生间拧了一条湿毛巾,一点点帮他擦拭口鼻,再擦过额头。

    喂一点水应该能快点醒吧,横是舍不得用一盆水泼醒他。

    先将枕头垫高些,易乘风捏了个勺盛一点水往他嘴里喂,一口两口的都还挺顺利,喂进去了。

    第三口可能有点着急,喂大了。

    晏羽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扔进了深海里,忽然就呛进去一口水无法呼吸了,咳得一阵惊天动地。

    居然有人在拍他的背,呛咳中他满眼都是生理性泪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头顶那张熟悉的脸,易乘风?咳咳咳咳咳——

    本来是被易乘风半托着靠在他怀里的,这一抬眼看过去,对方倏然收回了手臂,晏羽咕咚一声仰着跌回了床上。

    易乘风做贼心虚地抽回手,没想到给人摔了个结实,这会儿想再找补更加不好意思了。

    “还难受吗?”

    晏羽用手背蹭了蹭眼睛,看着他点点头,像个摔了跟头等待被安慰的朋友。

    你是刚刚摔这一下,还是天天在楼下等着,反正都不好受。

    易乘风突然就有些肢体不协调,直接将一杯水怼他面前,勺往桌上随便一扔。

    晏羽撑着起身坐到床边,接过水杯几口喝光,呼吸道里的异味冲淡了一点,喉咙还有些不舒服,嗓音微微嘶哑。

    “你想请我上来坐一坐,不需要这种方式。”

    他那么聪明,估计猜到了七七八八。

    易乘风也不辩解,他不需要一个正面形象做幌子,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拎起桌上一瓶二锅头,拧开倒了大半杯。

    “老同学许久不见,应该喝一点庆祝下。”

    晏羽怔然,刚下过药,紧接着就灌酒,这是想让他死在这儿么?

    -我就是混蛋,怕了就滚吧,别再来烦我,你有几条命够陪我折腾的?

    “那就庆祝下。”

    晏羽拿起杯子,憋了口气,像刚刚喝水一样将半杯五十二度仰脖吨吨吨倒进去。

    易乘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抬又压下,攥紧了拳,臂青筋紧绷,阻止已然来不及。

    跟着,辛辣的液体从食管喷射一般反涌出来,大概还有刚刚喝进去的水,晏羽庆幸自己没吃晚饭,吐得虽然惨烈些,但不至于特别恶心。

    胃内一波波痉挛让他不得不蜷缩起身体,右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左手用力抵着腹部,床边的地板上一片狼藉。

    “你究竟想闹到什么时候?”易乘风颌骨紧咬,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到你每天回家住,找一份能跟你父母实话实的工作为止。”

    晏羽扯过纸巾擦着眼泪鼻涕,样子已经很是狼狈了,偏偏有种不容反驳的强硬,和他那风雨飘摇的削薄身形极不相称又更为突出的霸道态度。

    易乘风闷头拖地板,刷了杯子重新倒水给他。

    拖把杆握在手里漫无目标地晃动,其实地面已经很干净了。

    一只手探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向下拉扯。

    “风哥,我想站一会儿。”

    晏羽仰头看向他,眼里湿漉漉的,这种话,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易乘风表情凝住,原地杵成一根人形的拖把杆。

    “我想站一会!”

    晏羽蹙眉,加重了语气,抓住他的手一拉又一推,木杆的顶端敲在易乘风心口上,咚——

    好疼!

    按他皮糙肉厚的,这种力度就像挠痒痒,偏偏就有一股痛意从那个位置蔓延开来。

    易乘风整个人一松,放出一口叹息来,才发觉自己好一会儿没有喘气儿了。他将拖把往桌边一斜,向晏羽伸出两只胳膊。

    “近点,够不到。”

    晏羽又扯了他一下。

    易乘风拧着眉瞪他,还是向前迈了一步,像个怨念很重的僵尸。

    晏羽将手搭上去,抬头迎着瞪视,“我头晕,没力气,自己起不来。”

    事儿精!

    易乘风终于像从前许多次那样,托住他的胳膊将人拉起来。

    靠近一点,咕咚咕咚,再靠近一点,咕咚咕咚……近到可以听见心跳的距离了。

    晏羽用力攀住他的肩膀,将双臂环上去,抱紧。一声缓慢的叹息从他耳畔吹过,像是终于放弃了的挣扎。

    “很辛苦吗?你比以前壮了一些。”

    那些肩膊和胸背上的肌肉硬邦邦的,贴在上面感觉很踏实,是在里面干活累出来的吗?

    易乘风还保持着两手张开,虚虚护在他背后的僵硬姿势。有点奇怪,明明曾经习以为常的动作,现在却落不下手了。

    “你长高了,之后没再坚持运动吧,弱成这样。”

    “嗯,除了你没人愿意陪我球。”

    又是一声叹息。

    “晏,你是不是对我这个人有什么误会?”

    晏羽感觉自己快速跳跃的心脏突然绊了个马趴,漏掉一拍,闷气的感觉让他手臂下意识紧了紧。

    “你可能把我想象得太好了,其实我就是一个混蛋,跟外头犄角旮旯滚来滚去一身泥的那些没有区别,而且还是个臭的……”

    噗嗤,晏羽趴在他肩膀上轻笑了一声,扫在颈间的麻痒有点熟悉。

    易乘风蹙了蹙眉,当年哭的时候可是悄无声息的,如今笑话人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我是真的,里面就是一个垃圾处理厂,我也是个——”

    易乘风感觉那双温度偏低的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将没出口的两个字给掐断了,同时,紧贴自己的那具身体因为少了支撑向下滑去,他赶忙收手抱住对方,脖子上凉凉的一紧,被晏羽掐住晃了两下。

    “不是!不许!”

    “咳咳,你,站好。”

    “那我呢?我是……你也不爱听对不对?”晏羽感觉揽在背上的手臂在他差点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提了一下,将他肺内的空气挤了个空。

    “我不是,你也不是,我们都还可以好好的,有能力照顾家人、帮助朋友。我和你们一样,你也和我们一样,对吧。”

    能不对吗?刚单是自己都差一点被他掐死。难怪学霸们从古代就喜欢到处游,哔哔的功力不是盖的,让人没法反驳。

    真是比苏一乐还烦人,易乘风感觉自己有点冒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你累了。”

    “我还没完。”

    “你坐下慢慢。”易乘风生生将对方按回床上,抽出手臂,侧过身去假装看窗外。

    “我是怎么上来的?”

    “我你是飞上来的你自己信吗?”

    晏羽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又故意仰起脸无辜地看向易乘风,“那我要怎么离开这?”

    易乘风看了眼时钟,九点多了,“我送你回去。”他俯身蹲在他面前,右腿的膝盖触地,捞过放在旁边的鞋子帮他穿上。

    “哎——”一路淡定的晏羽终于不淡定了,坐在床边的姿势让他无法保持平衡俯身自己穿鞋,更没法移动两腿躲开,只能任凭易乘风捏着他的脚腕帮他将鞋子穿上。

    好尴尬。

    穿好鞋子,易乘风没有起身,直接转了半圈背对着他。

    晏羽会意地趴到他背上,对方就像个会移动的山一样稳稳地升起来,带着他出了房间,转过逼仄的走廊,一路走了出去。

    “王子……我还要带它去治眼睛……”

    易乘风将他放在轮椅里,“我看你才该治治眼睛。”

    “我饿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把那狗抓来给你炖炖?”

    “那我还是饿着吧。”

    “想吃什么?这个点儿除了烧烤摊别的都关门了。”

    “想吃烧烤。”

    二十分钟后,穿得笔挺整洁,从头到脚行头加一块儿五位数的晏少爷坐在一家墙上瓷砖糊满油渍、烟熏火燎的烧烤店里,对着脏兮兮简易板桌上二十块钱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发着呆,视线从清洁度十分马虎的杯盘碗筷移到靠窗那桌吆五喝六的醉汉身上,再兜回认真撸串的易乘风脸上。

    这里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不会中毒吗?他今晚可是历了两次劫了,第三次应该熬不过直接飞升了。

    易乘风挥着铁签子指指疙瘩汤,“你只能吃这个,放心,吃不坏的……要是嫌勺子不干净,你直接对着碗喝?”

    “我知道旁边理工大学有家二十四时麦当劳。”

    “你吐成那样还吃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好歹也是食品,这里的食品简直都是垃圾。

    晏羽流着两根宽面条眼泪,颤抖地捏过易乘风帮他要的一次性塑料勺,捡着海碗的圆心一勺一勺吃了二十口,就再也死活不肯张嘴了。

    又过了两个时,回到公寓将自己从里到外仔细洗了个遍的晏工收到苏一乐朋友的短信:我哥回家啦!

    晏羽回了个固话号码过去,附言:请把这个号码告诉你哥,是我家楼下公用电话亭的号码。

    也要一起拉黑吗?

    十分钟后,心机晏工用自己的手机拨了易乘风的号码,果然再不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了,而是正常的等待接通长嘟音。

    “怎么了?”刚刚把对方号码放出黑屋的易乘风按下接听键。

    嘟嘟,对方挂断了……

    作者有话要:

    不要问我拖把杆儿为什么那么长!

    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晏总这么心眼儿~

    下午开大会,提前发了!也许换个时间内们就想起来给我【留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