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3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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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你再,抱我一会儿……”

    晏羽刚被易乘风放进车里,双臂便收紧环在他背后,他的头蹭在易乘风胸口,蜷缩成一个寻求庇护的幼儿姿态。

    这个姿态让易乘风的心瞬间就软了,直接抱着他坐进汽车后排。

    怀里的人跟他的声音一样有些微微颤抖,易乘风抬手轻轻摩挲他的脊背,“嘘……没事了,晏……别想太多……”

    “你别走,别走了……风哥,对不起……我跟她清楚了……你别管她的那些,她不是我妈,你别听……”

    晏羽把这段不长的话得极其艰难,一直不停地倒着气儿,像是受极了委屈完全不能自已。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干,鸦羽般的眼睫低低垂着,却一滴眼泪也没流,拼命调整着凌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易乘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晏,嘘……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我不会走的,风哥陪你一辈子……”

    他扳起晏羽的脸,直视他幽深的双眸,那里藏着经年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恐惧,惶惶然令人心疼。

    “我不离开你,咱们一直在一起,你信我吗?信不信风哥?”

    晏羽点点头,环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

    易乘风知道他在怕什么,六年前,庄美婵的一番讥讽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离开晏羽,在晏羽心里,今天和那次大概是一样的,他害怕自己挨了顿辱骂会再一次伤自尊地离他而去,再扔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晏,你听我,”易乘风本来不想旧事重提,可他觉得现在有必要跟他把话清楚,任何一点含混不清对他来都是致命伤,“之前那次,她的确跟我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当时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只会拖累你。”

    “不过就算没有她,我也一样会赶你走,公平来那次不是她的问题,是我刚从里面出来,适应得不好,人也太年轻,内心不够强大,只装着自己的那点自尊,像个刺猬一样不愿接近任何人,自卑得要命。”

    “现在我不会了,晏,别人什么都影响不了我,影响不了我和你,你明白吗?”

    “我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我会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守着属于我的一切,我就想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开开心心过一辈子。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给我的特别多,你对我特别好,我都知道的。”

    “六年前……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你当时怎么……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敢问,我不敢知道……”

    “你就记住一件事,风哥不会离开晏,就算以后我死了也会跟你葬在一块儿,化成灰也陪着你。”

    易乘风低下头,轻轻亲吻晏羽的额头和唇角,温柔而安慰的亲吻,他们之间早已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他们是经历过风雨的伙伴,是彼此救赎过的至亲。

    “我……”晏羽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他的眼眶微红,但没有流泪,“我跟她清楚了,我们以后就只有法律意义的关系……她管不到我任何事。”

    易乘风一怔,这是跟他妈断绝母子关系了吗,只剩下法律意义上的赡养义务无法割断,他知道庄美婵不会什么好听的,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究竟要多大的怨恨,才能让晏这样一辈子都在渴望母爱,珍重情谊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风哥,我想了下,她那套房子的贷款我还会继续还,我父亲的遗嘱里给她留了生活费,除了房贷我就不负担她别的费用了,以后需要治病或者养老再另算。毕竟她生了我,她还把我带回了梅川让我重新遇到你……”

    “都听你的,晏,我都听你的,你做得很好了。”易乘风的大手插/进他柔软浓密的发丝里,用力捏揉了几下,“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问题,你特别好,是她不懂珍惜……”

    晏羽喃喃道,“我记得我爸走的时候,亲口对我过,羽,你要代我对你妈妈好一点……风哥,我真的一直都记得这句话。”

    “可是它不是真的……我爸是因为颅脑出血走的,医生他当时根本不出话来了,之后就一直在ICU里昏迷直到脑死亡被拔掉呼吸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段记忆,也许是我爸托梦给我了,所以我很努力地照顾好她,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晏,别想了。”

    易乘风恨不能将他塞进胸口用自己的血肉暖着,人家都母爱是一个人全部情感的源泉,他的晏却从守着一口枯井,还拼命想从井里舀出水来接济别人。

    “我知道你特别希望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一个家,没关系啊,没关系,风哥给你一个家,我爸我妈都会特别疼你……我不骗你,你看,我妈刚还给我发语音东西吃剩了别给你吃,你肠胃弱,让我自己看着扫扫就行了……你听——”

    易乘风开微信,切到扬声器模式,点击播放。

    苏姨的家常风味碎碎念中气十足:

    “大风,带回去那吃的这都过了一天了,麻圆儿和藕盒不禁放,冷藏估计也不行,吃之前热透……你看看别让晏吃了啊,没变味儿的话你自己扫扫就行了,他身体弱别再吃坏了遭罪……行了没别的事儿……挂了……”

    晏羽拱在他怀里,身体忽地颤抖,压抑地抽泣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瞬间就崩溃了,哭到不能自已。

    易乘风只管抱着他,轻轻抚他的背,“晏,别忍着,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完咱们就好了,没事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晏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么多年都在承受什么、失去什么和追逐什么。

    他的确委屈太久了,也一个人硬撑太久了,易乘风是他最最珍视的爱人,庄美婵是他一直想努力争取的亲人,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彻底割裂开来对他来都是拆骨剜肉的伤痛,他可能比庄美婵更加难受。

    晏羽哭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把自己也哭累了,靠在他怀里偶尔抽噎一下,“怎么办?那辆轮椅是从德国定制的,重新定一台运过来起码要等上一周多……”

    “所以你刚才是在心疼你的轮椅吗?”易乘风逗趣他,“是你老板扣下的,那我们就等到新的运到了再去上班,这该算工伤。”

    易乘风边话边飞快地在微信里拉了一个群,群昵称取为“喂啊发咪哩”,里面添加了易爸、苏姨、苏一乐,苏一乐又拉了未婚妻‘毛豆芽儿’进来,丫头热热乎乎地跟大家卖萌招呼。

    苏姨闪出一个鸡毛掸子的头像:什么日子你们一个个都这么闲,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真没事儿干给我调到CCTV1瞅一眼,就演纪委书记那个,我是陈宝国,你爸非唐国强,我俩吵吵半拉点儿了,大伙儿来投个票……

    群里瞬间安静,什么宝?什么国?什么强?

    “还想去哪儿玩吗?看电影呢?”

    原本两个人计划吃过晚饭再到别处转转,晏羽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实在太不方便,摇摇头,“我想回家。”

    车子在B1地库泊好,时间也不过刚九点。

    “这会儿电梯里可能遇到人,”晏羽往后缩了缩,显然是不好意思让他抱着出去,实在太尴尬了,“不然我们再路上转转吧。”

    “你出来一天了不累么,过来我背你,不会遇到人,保证——”

    易乘风背着他,没去按电梯,而是拉开了步梯间的防火门。

    “喂——”晏羽急了,扳他肩膀,“我家27层,你确定要走上去?”

    易乘风已经几步上到了一楼,“有什么不行?让你见识一下老公过人的体力,不先释放释放怕你晚上还会哭。”

    他爬楼觉得热,俩人配合着把他羽绒服脱了,晏羽一手挽着衣服,一手勾住他肩膀。

    空旷的步梯间里只余轻轻回响的脚步和两人低低的交谈,这里点儿骚话保管没人偷听,易乘风再接再厉,“……昨晚表现就很好啊,让叫什么就叫什么,你再叫我一遍我都能穿透天棚直接把你背到天台上去……然后我们就幕天席地、披星戴月地这样那样……来吧别不好意思,就从哥哥开始……”

    感应灯一层一层地点亮又熄灭,照亮的始终只有他们周围一片的空间,清寂却温暖。

    晏羽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脸颊红得发烫,尽管知道没人偷听也还是压着声音,“你确定我叫了,不会被你现在就按在地上吗……累不累,要不要先放下我休息一会儿?”

    后面这句本来是真心实意的一句心疼话,毕竟易乘风已经背着他一百来斤爬上了十层,速度还不慢,但跟前面那句连在一起理解,难免有点儿怪怪的。

    果然,易乘风嗤嗤的笑透着胸腔传来,浑厚得不怀好意,“宝贝,你真是越来越主动了……不过地面太硬,我又舍不得你买给我的新衣服……来吧,加快速度,我们还是回家……别急,十六层了……”

    晏羽又配合他脱掉了西装上衣提在手里。

    “我不急,你慢点……你都开始喘了……”

    “那不是爬楼累的,别假装你不知道什么原因!”

    “学霸,你大学宿舍的同学都不看黄片儿吗?风哥给你科普下……这种运动能刺激产生肾上腺素和雄激素,肾上腺素就是强心剂知道吧,雄激素……咳咳……不带总掐脖子的……”

    “学渣哥哥,你这么渊博应该听过窒息也能……嗯?据……生死徘徊的时候登上高峰的感觉就像服食海洛/因一样会让人上瘾……你想试试?”

    易乘风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将领带彻底拉松,又解开了两粒纽扣。

    “这么危险还是不要玩儿了,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你都从哪儿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易乘风转过二十层,弓身将晏羽往上托了托,“不许胡乱听些有的没的,你的心理年龄才十六好么?”

    “那你还科普吗?”晏羽也觉得浑身燥热,将羽绒服脱下来一块儿抱着。

    “算了,我比较擅长现场教学……”

    终于爬到二十七层,路上的确连个鬼都没遇到,晏羽觉得螺旋上升让他有点头晕。

    易乘风抬起膝盖顶开防火门,被忽然蹿起的一个人影吓了一大跳,险些把身后的老婆掉到地上。他后退一步,防火门咣当一声重新关上。

    “有人,快放我下来。”晏羽低声在易乘风耳边,他俩这样子出去实在没法见人,吓到热心邻居就不好了。

    易乘风心将他放下,晏羽一条胳膊还抱着衣服,单凭右手扶他肩膀,一个不稳,身体歪向门板,侧身咣当撞在防火门上。

    易乘风连忙回身拉住他,被他带了个趔趄,抬手撑在防火门的玻璃窗上,随即将人拉进怀里扶好。

    他一手揽着晏羽,另一手推开防火门。

    陈行满脸惊诧地看向二人,瞳孔巨震,双唇颤抖,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晏总。

    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太着急了,就差这么两步就进家门了……还是什么,特殊爱好?情景PLAY?

    刚刚俩人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大概是谁要逃出来,另一个谁又把他给生生扯了回去……接着咕咚按在了门板上,那五个手指印儿现在还在……

    眼前的易先生呼吸沉重,一看就是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领带斜斜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松开,下摆大半从西裤里扯了出来,揉出好些不可言描的褶皱……

    晏总虽然穿戴整齐,但紧紧依偎在他身侧,从耳垂一直红到脖子……

    陈行根本不敢往上对视他的目光,为什么要被自己碰到?为什么每次都被自己碰到!

    晏总的身体状况,还能玩儿这么刺激吗?太拼了吧!

    “魏,魏总……让我立即给您送过来……”陈行指了下身后的轮椅,“我,我先走了——”

    他莫名其妙在溜光水滑的地面上绊了一下,好悬没摔出个五体投地,哐哐哐按来电梯头也不回地扎进去。

    作者有话要:

    指路25章,晏一直以为爸爸去世前嘱托过自己要照顾妈妈。。。

    应该是心理上一种补偿式臆想,他时候觉得父亲冷落母亲且原因未知,直到父亲去世,在他内心还是希望他的家人是互相心怀彼此的,因此脑补出父亲这种悔过式表现,并且由自己去完成它。

    *

    来吧,轮流抱抱我们缺爱的少爷……

    排队!不要挤!!喂……风哥,不能人,不能群殴!S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