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真理(4)(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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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色的天竺鼠在饶星海手里挣扎不已, 饶星海伸出手指戳了戳它肚子。它“咕”地哼了一声, 不动了,任由饶星海的手指在肚子上揉来揉去。

    他一边玩一边走向门口, 回头安慰沈春澜:“我很快回来。”

    沈春澜:“……”

    他仍处于震惊中, 直到饶星海关上门他都没回过神来。

    这不是沈春澜第一次出现性反应。

    早在二十多年前, 发生性反应还是一件容易擦枪走火的事情。但随着研究深入和环境变化,性反应的影响渐渐变。

    它总是因为哨兵或者向导的信息素引起, 但好在已经能通过药物和反应者自身的控制力来压抑。

    沈春澜第一次的初级性反应发生在高中。正值青春期, 学校里有几个哨兵向导,都是常常玩在一起的伙伴。夏季的某一日, 沈春澜和朋友们在网吧联机游戏时, 忽然开始头晕目眩, 不断地出汗。

    他立刻离开了网吧,和他一样出现反应的是另一个向导。两人前往医院,医生检查之后确认两人的症状,告诉他们如何处理, 并开了抑制剂。

    回到网吧, 两人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哨兵训了一顿。哨兵茫然极了:信息素的散发不受他控制, 他也很无辜。

    沈春澜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也曾被对方的信息素引起过性反应。但那时候他们是情侣,什么都可以做,初级性反应很快被中级、高级反应先后覆盖。

    而研究生毕业后两人分手,沈春澜进入学校之后拿到了统一配发的抑制剂,他时不时吃几颗, 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被谁的信息素勾起来过。

    ……不对。他忽然想起,之前曾经有过一次。

    是跟饶星海做完第一次训导之后,他在办公室沙发上盹时发生的。

    他现在仍记得当时缠绕在手上的那种冰冷潮湿的,像吻一样的触感,不太清晰,但即便在浅眠之中也令人印象深刻。他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温度很高,有沁出的汗液。谁牵过他的手?谁曾吻过?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那是一个有些过分、但让他兴奋的绮梦。

    而他做过不止一个绮梦。

    沈春澜不知道后来那个更强烈、更清晰的梦境是不是真的由黑曼巴蛇引发,但黑曼巴蛇无疑是推波助澜了:它在身上爬行,冰凉的躯体像异物,磨蹭皮肤时能引起一串接一串的细疙瘩。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

    沈春澜蜷在书架下方大口喘气。他不能再让自己回忆这些事情了。他感觉自己已经进阶到中级性反应,手脚开始发软,舌根麻木。

    “……如果我们把人类学、神经科学、教育学等等学科看做认知科学建立的基础,那么人工智能可以称为认知科学领域最具有前瞻性的科目……”他开始默背教案内容,用英文。

    此时饶星海已经抵达了学工处。他手上拎着那只粉色的天竺鼠,天竺鼠在他手掌里显得比平时乖许多,抓住他手指软软地蹭。

    饶星海:“……”

    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情感,非常陌生,非常突兀但毫不意外地从心底涌起。它好像通常被称作“母性”。

    这想法让他哭笑不得,一把将天竺鼠掖在外套里。天竺鼠从拉链处钻出个脑袋,被他迅速按了回去。

    曹回还在和学生会的人加班干活,赶制明日校运会开幕式上的旗子。教育科学系的方阵在办公楼前面的空地上热火朝天地练习,几块人走来走去,移动整齐。系里制作的花车是一顶怪模怪样的轿子,轿子上两个分不清性别的气球人,在夜风中摇来摆去,偶尔牵牵手,偶尔亲亲嘴。

    饶星海觉得这玩意儿特别蠢。

    “曹老师?”他在学工处门口探头探脑,“有事找你。”

    曹回知道今天沈春澜给他训导,顿时以为是训导过程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走出来,左手拿着浆糊,右手是一把“比赛第一友谊第二”的旗子。

    饶星海怀疑旗子上的字儿写错了。但他先拉下外套拉链,把粉色的天竺鼠亮给曹回看。

    天竺鼠身上的粉色已经不那么明显了,至少屁股上的浅金色正在慢慢恢复。

    曹回立刻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他先笑了出来:“卧槽?!”

    周围有学生跑来跑去,饶星海对暗号似的冲曹回搓搓手指:“我要这个。”

    “你回去吧。”曹回却,“我拿给沈老师就行。”

    饶星海:“不,你是哨兵。我不放心你们独处一室。”

    曹回:“你不是哨兵?我放心你俩独处一室?你不是还喜欢他?”

    饶星海:“……你知道这事儿?”

    他还想再什么,曹回已经飞快动手,从他怀中抓过天竺鼠。天竺鼠咕咕地叫个不停,曹回直接把它往自己脑袋上一放。大屁股鼠抓住曹回的头发,这显然是它平时习惯了的地方,它很快静下来,趴在曹回的脑袋上。

    饶星海眼睁睁看着曹回从学工处里拿了抑制剂上楼,他想跟上去,此时从楼梯上缓慢走下一只雪豹。它并不咆哮,也不攻击,只是静静站在楼阶上,金色的眼睛盯着饶星海。

    饶星海没有在此时此地释放精神体的勇气。他只好在楼下一直等着,直到十分钟后曹回和沈春澜一起下楼。

    “老师。”他立刻迎上去。

    沈春澜已经完全恢复了,肩上挎着包:“不用担心,我没事儿。你回去吧,都快十一点了。”

    饶星海跟着他走到车棚,沈春澜推出自行车,回头发现饶星海站着不动,像一个不甘心的雕塑。

    “对不起。”他,“是我的信息素有问题。”

    沈春澜:“……”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饶星海曾被向导的信息素引起过性反应,但他自己的信息素却从未有过类似的事情。

    “第一次是吗?”沈春澜尽量轻松地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信息素引起向导的反应?”

    饶星海抿着嘴不吭声。

    “这很好啊。明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哨兵了。”沈春澜安慰他,“以后可能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很平常。这是哨兵向导在生理上的特点,你不要厌恶它。”

    饶星海还是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

    “等你以后有了伴侣,你会喜欢这种反应的。”沈春澜笑,“它……其实还挺有意思,很有情.趣。”

    饶星海:“曹回抢了我的工作。我答应帮你拿抑制剂的。他不讲道理。”

    沈春澜:“……”

    饶星海:“下次我帮你拿。”

    沈春澜:“没有下次,绝对没有。现在,立刻,回宿舍。This is order!”

    饶星海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了院系门口,看沈春澜骑车穿过校道离开,才慢慢转身走回宿舍。

    今天的训导对他来也是新鲜的,这新鲜还不仅是他看到了沈春澜的性反应。他在沈春澜面前释放了两条蛇,他跟沈春澜分享了一些隐秘甚至难过的心事。

    训导果然不是坏事情。虽然最后提到饶院长和母亲令他难以继续,但饶星海莫名地觉得,下一次训导自己应该会做得更好的。

    唯有在沈春澜面前,他觉得袒露自己是安全的,是不会被批评和鄙夷的。

    开317宿舍的门时,林麝和边牧同时奔到门口迎接他。饶星海拍拍它俩的脑瓜,忽然发现边牧的毛发顺滑亮丽许多。屈舞显然也在为之后的精神体毛发鉴赏比赛做准备了。“海域”疏通、心情极好的时候,精神体呈现出来的面貌也会更神采奕奕。

    周是非还在练习走方阵,他是负责扛气球人轿子的8个人之一,任务很重要。阳得意拿着一把梳子,把边牧唤到身边,仔仔细细给它梳毛,继续方才与屈舞的聊天。

    “……是事故吗?”他问。

    饶星海发现自己桌上有一份烤串。夜宵必定是阳得意的手笔,他和别人约会之后总会带点儿东西回来。饶星海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吃,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拿起那串鸡尖,坐下参与进阳得意和屈舞的聊天里。

    那两人正在聊屈舞的手臂。

    饶星海不由得看了阳得意一眼。这是他们很好奇但一直不敢问屈舞的事情。阳得意这个人有一个古怪的好处:他仿佛做什么、什么都不带坏心眼,就是纯粹的好奇,所以他无论提出什么问题,都不让人反感。

    “中考结束那个暑假,我去我爸的厂里散工。”屈舞吃着羊肉串,“我爸是机厂的工人,流水线上的,车间里的人都是三班倒,我是暑假工的,但也一样排三班倒。后来实在太困太累了,我没注意,把零件放进轧机时候,手也伸进去了。”

    阳得意和饶星海都愣住了,两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惊惧,和痛。

    那天屈舞的父亲没有排班。等夫妻两人赶到医院,屈舞的右臂已经截断了。

    屈舞的家境并不好,父亲是普通的车间工人,母亲在餐馆后厨帮忙,都是普通人类。为了给儿子安装假肢,夫妻俩费了许多心思。高一的一整年,屈舞装的都是最基础的假肢,手指无法张开,只能勉强弥补他外形上的缺失。

    “幸好我还有左手,它也可以写字。”屈舞吃掉了最后一串羊肉,意犹未尽地叹气,“写得丑一些,但影响不太大。”

    老师们非常关注他,也非常惋惜他缺失的右臂。高一放暑假之前,教导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了他一份传单。

    七月底,上海有一场展览,展出的是专供特殊人类使用的假肢和辅助器具。

    屈舞把传单带回了家,父母非常高兴,立刻请假凑钱,安排好时间,和屈舞前往上海。

    阳得意和饶星海对视一眼,有些困惑:“特殊人类专用的假肢?可是……可是我们哨兵和向导,缺胳膊少腿了,用的假肢跟普通人类用的也是一样的啊?为什么要专门强调‘特殊人类’?”

    饶星海立刻接上了他的话:“那是给半丧尸化人类用的。”

    屈舞:“对。”

    抵达会场之后,一家人才觉得不对劲:现场大部分人都带着半丧尸化人类和地底人的特征,偶尔有几个老态龙钟但声音清亮的女人出现,或是脖子上有异形鳃的古怪青年晃过。

    所有的假肢和辅助器具,全都只适用于这些更特别的特殊人类,和屈舞是完全无关的。

    一家人在展会的餐厅里吃饭,最普通的套餐也要80块一份。夫妻俩给屈舞买了一份,两人则分吃一份。

    “我爸那时候一天的工钱也就100块。”边牧凑回他身边,温暖地依偎着他的腿,“吃着吃着,他俩就哭了,还对不起我。我见不得成年人哭……所以我们一家人就哭着吃,哭着互相安慰没关系啊,下次不定就有合适的了。”

    饶星海明白他的感受。他也见过成年人的眼泪,在回来看弥留的饶院长时。半昏迷的老人躺在床上,很安静,但床边一圈的陌生人都在哭。都是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长大了,成年了,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成年人的眼泪总比孩童的要震撼。仿佛是在岁月和无数艰难世事的锤炼之中,本该变得坚硬冷静的心肠,仍旧会为旧事旧情,为一些已经彻底了解的无奈,松了心防。强者忽然软弱了,可为什么眼泪就一定意味着软弱?饶星海当时不懂,他现在也不懂。他不觉得流泪的大人软弱了,他反而觉得,是那些久违的泪水让他们更像一个人了。

    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已经忘记怎么哭了。他们在院长的病床前嘶哑地嚎哭,全然不顾形象,像是重新开始学习流泪一样。

    他想安慰屈舞。阳得意和他显然也有一样的想法,两个人放下烤串,拍了拍屈舞的肩膀,不出什么话,又用力拍了一下。

    “……你俩一会儿得帮我洗衣服。”屈舞笑了一下,“后来,餐厅里有个人走过来,给我们递了名片。”

    席英,特殊人类辅助器具设计师。名片上这样写着。屈舞看到了他皲皱的皮肤和被丧尸病毒侵蚀后留下伤痕的手背。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世界上目前最有名气的半丧尸人医疗专家,专门给半丧尸人设计假肢和各种东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屈舞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长相很俊秀,有一种近乎中性的美,但由于平时不修边幅,穿衣服也很随便,发型更加不会着意理,上课时还会架个大眼镜,因此没什么人看出他的好看。阳得意和周是非都过他长得好,屈舞紧接着问长得好能来钱吗?不能?那没意义。

    半丧尸化人类是普通人被丧尸病毒感染后,染色体发生变异而令躯体出现各种异化症状的特殊人类,全部都是后天感染而来。丧尸病毒终生无法杀灭,一旦侵入大脑,半丧尸人则变成完全丧尸,会被立刻扑杀。但药物的发展让半丧尸人得以控制病毒进程,大量半丧尸人在药物帮助下,恢复了正常生活。

    病毒不仅会影响半丧尸人的皮肤、眼睛等等器官,而且会令它们骨骼脆化,易于受伤。半丧尸人截肢的病例是所有特殊人类中最高的。而现有的假肢或者其他器具,全都因为太过沉重,或者不符合半丧尸人的皮肤、肌肉承受能力,完全使用不了。

    因此,专供半丧尸人使用的假肢应运而生。席英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

    他很坦诚地告诉屈舞一家人,他有妻子和女儿,十年前在墨西哥旅行途中碰上半丧尸人暴.乱,一家人都不幸被病毒感染。现在他和妻子从事设计假肢的工作,女儿则已经在人才规划局上学。

    席英为屈舞检查了身体。幸运的是,屈舞的神经保持得很好,肌肉活性也没有完全丧失,他可以使用更高端的神经义肢。

    神经义肢需要将义肢和人体的神经接驳在一起,同时还需要在脑内植入感知芯片。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一旦完成且没有排异反应,屈舞就可以像以往一样使用他的右臂。

    席英是专门研究半丧尸人躯体特点的,为了给屈舞制作假肢,他花了很长时间去重新研究,不断尝试新的材料,竭力让义肢重量与屈舞本身的手臂重量保持一致。“你是哨兵,以后不定会当兵,会跟人斗,不能随便敷衍了事。”席英这样。

    实际上,在看到完工的神经义肢之前,屈舞一家人都对席英的话半信半疑。高二第一个学期结束,席英从美国飞回中国过年,顺便来到屈舞家中,带来了制作完成的神经义肢。

    “就是这个。”屈舞挥动自己的右臂。闪闪发亮的轻型金属拼接成毫无缝隙的一条冰冷手臂,它灵活,有力,仿佛从出生时就已经是屈舞身上的一部分。

    失去右臂之后,屈舞最大的感觉是身体不平衡,他的左侧比右侧重,且行路时双手不能均衡摆动,走得歪歪扭扭。接驳神经义肢的过程非常痛苦,屈舞几度晕厥在医院的康复科里,又很快被痛醒。但完成植入手术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除了刚开始的不适应,神经义肢果真如同他原本的手臂一样方便灵活。

    一家人把席英看作救命恩人。

    神经义肢造价百万,席英只收了他们40万。但40万对这个家庭来也已经是天文数字。屈舞想放弃义肢,继续使用之前的那一具,但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让屈舞的生活恢复正常。

    “我们的房子抵押出去了,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总算凑够40万。”屈舞,“债没还完,还有近三十万。我已经想好了,大学四年拼命工挣钱,毕业之后立刻就业,助学贷款要还,家里的债也要还。”

    周是非此时推门而入,十一月冷冷的晚风和他一起钻入室内。他累得气喘吁吁,圆胖的脸上挂着汗水,看到面前的烤串,抓起来就吃。

    “班长,过来坐。”阳得意招呼他,“屈舞在手臂的事情。”

    周是非稀里哗啦吃完一串腰子:“我知道啊。”

    阳得意、饶星海:“?”

    屈舞:“班长早就知道,我估计沈老师也是知道的。我申请助学贷款的明书上要写家里的负债情况和负债原因,他们帮忙处理的。”

    阳得意踢了周是非一脚:“行啊你,保密做得这么好,平时还装作不知道。”

    周是非灵活躲开:“我嘴巴上装的可是最高级别防盗锁,你以为我是405那帮八卦精?”

    他又嚼完一串腰子,盯着阳得意:“我们宿舍最多秘密的是不是你?你那东北虎哨兵又是什么故事?”

    阳得意立刻指着饶星海:“最多秘密的是酷哥。”

    饶星海被三人看着,慢吞吞放下手中水杯,站起。

    “大家能不能……帮我个忙?”他,“帮我完成一个作业。”

    三人听他过今晚要去跟沈老师学习,便齐齐点头。

    饶星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白色雾气被室内灯光照得晃来晃去。林麝缩在边牧身后,边牧好奇地仰着头。一条金色长蛇从饶星海身上钻出,如同于浓雾中优雅现身,落地后缓缓昂首,环视众人。

    黑曼巴蛇循例飞快钻入桌下,只有边牧注意到那的黑影。察觉到黑影没有恶意,它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黄金蟒身上。

    饶星海:“好了。作业完成。我收回去。”

    阳得意:“等等等等……什么作业啊?看不明白。”

    饶星海:“沈老师让我在你们三个人面前释放精神体。”

    三人面面相觑。“你确实没有在宿舍放过蛇……”阳得意摸着下巴沉吟,“但今天你既然放了就不能这么轻易收回去!”

    他一把捞起黄金蟒金色的蛇尾,怜爱地摸个不停,连林麝也悄悄靠近他身边,颤动的蛇尾在兽亮晶晶的眼里留下金灿灿的一片影子。

    “唐楹你这黄金蟒看起来特别富贵,如果摸到了,七天之内一定会发生幸运的事情,或者一定有横财入手。”阳得意满脸怪笑,“蛇蛇不要动,爸爸摸摸你。”

    饶星海:“……我很穷的,你们知道。”

    但连屈舞也凑上来了,把蛇尾攥在手里:“宁可信其有。”

    他摸得比阳得意起劲。

    饶星海哭笑不得。周是非犹犹豫豫伸手:“它的头,可以碰吗?”

    三人围着黄金蟒看个不停,阳得意越瞧越喜欢它的红色眼睛,举手向酷哥提议:“以后多放它出来让我们摸,好不好?”

    结果这一整个晚上饶星海都不能收回黄金蟒。黄金蟒最后被三个渴望天降横财的人摸得害怕了,干脆缠在饶星海的床栏杆上,瑟瑟发抖。

    洗完澡的阳得意走过,要踮脚碰一碰它。在手机上看兼职信息的屈舞也会突然蹦过来,揉揉它的尾巴。

    黄金蟒太受欢迎,黑曼巴蛇似乎很不高兴。它悄悄沿着暗处爬上饶星海的床,趴在饶星海的胸口,可怜巴巴地甩动蛇尾。

    饶星海手里那本《齿轮鱼》才刚开,现在只好又重新合上。他抚摸蛇,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触碰它。

    它也是冰凉的,和黄金蟒一样。这相似的一部分,让饶星海在瞬间对它有了亲切感。

    下方传来阳得意狂喜的声音:“真的有效!我姐把奶茶钱还我了!”

    这下周是非和屈舞也奔了过来,三人齐齐伸手,在黄金蟒身上摸了又摸。

    屈舞:“我好像也感受到了财气。”

    饶星海:“你们疯了吧!”

    他忍不住大笑,抓起枕头把三人的六只手开,三人为了求财而腾挪躲闪,宿舍里吵吵闹闹。

    黑曼巴蛇不能加入这场欢乐的战局,又气恼又难过,盘在枕头边上不吭声。枕边的手机还亮着,是Lube的界面。饶星海刚给那位神秘的向导发了一条信息:我今天发生了很快乐的事情。

    对方给他发来了回复:【太好了,恭喜你。】

    蛇尾划动屏幕。聊天界面上,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有过不少沟通。

    第二天凌五点,有任务在身的屈舞和周是非起床了。阳得意和饶星海也睡不着,用枕巾蒙着眼睛,耳朵里全是那两人轻手轻脚洗漱穿衣的声音。

    校运会持续四天,第一天是开幕式和田径比赛,第二天开始有哨兵向导的技能大赛预赛,第三天的重头戏是技能大赛决赛与精神体的各项比拼,第四天则是长跑与闭幕式。

    学校里还设置了一条半长不短的商业街,屈舞和朋友在那里凑了个摊位卖东西。饶星海和阳得意前往操场集合之前特意去商业街转了一圈看屈舞的摊位。摊子卖的是自制奶茶,屈舞正在大汗淋漓地布置。

    阳得意看了几眼,忽然拉了拉饶星海衣袖:“屈舞这个位置不太好啊,竞争对手太强了。”

    循他的指点看去,饶星海的目光落在摊位斜对面的一个棚子上。棚子以藏蓝色为主色调,装饰简洁大方,桌椅质感上乘,棚子里的几个侍应生也身着统一的藏蓝色工作服,人人都面容俊秀笑容可亲。总而言之,整体透出两个字——有钱。

    饶星海闻到了很醇厚的咖啡香气。

    正想问,阳得意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盯我薄老板看什么呢?”阳云也凶巴巴地把他往前推,“看一眼就要买一杯咖啡帮衬生意!”

    “我的姑奶奶,您嫡亲同学就在这儿卖奶茶呢,您还帮他拉生意?”阳得意指着屈舞的店子,“再了,什么叫‘你薄老板’?他薄老板是所有人的薄老板,又不是光冲您一人卖笑。他那咖啡馆不是生意很好么?怎么还跑学校商业街凑热闹?可见都是虚的……”

    “你知道什么呀,他那店是校学生会的人三顾茅庐请来的,就是为了给商业街拉人气。”阳云也乐滋滋地挽着她弟的手臂,“那天我就在店里呢。薄老板跟那人,我不是为钱,我是欣赏你,想帮你。哎呀我的妈,太帅了,真的太帅了!”

    阳得意:“我知道了,学生会那干事一定很俊对吧?这狼人是想吃掉男孩好伐啦,你搞搞清楚!”

    姐弟俩推推搡搡地往前走。饶星海回头又看了那棚子一眼,这回瞥见了它的名字,“Remote Star”。棚子里除了站立营业的侍应生之外,还有一个背对入口坐着的男人。男人头发很长,随手在脑后扎起,饶星海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阳得意还在嚷嚷:“结姐,您听好了,首先我不是男孩儿,其次,我阳得意不吃狼人这一款的,毛太多了,我咽不下,堵嗓子眼儿……”

    众人沿着校道往操场去,途中经过海棠池。阳云也押着阳得意,逼他在屈舞张贴的传单上签名,阳得意大叫:“我签过了!我还让好多男孩都签了!一个签名亲一个嘴儿……”

    阳云也又惊又怒:“那你还不如不签呢!”顿时揪着他耳朵唠叨不停。

    传单几乎占据了自由张贴板块的所有空隙,除了屈舞原本贴上去的“三大质疑”之外,还有不少新贴的传单,一部分是支持他的,一部分是他哗众取宠题大做的。

    但每一份传单都贴得很有技巧,不会遮挡别人的字。

    屈舞的那十几张传单上已经有了不少签名。饶星海想起自己还没签,忙掏出了笔。他正在寻找空隙的时候,发现上头有沈春澜的名字。

    沈春澜的名字上面是曹回和教育科学系几个老师的签字。

    他挤挤挨挨地,把签名落在了曹回和沈春澜之间。成功分隔开两人,饶星海笑得很得意。

    他其实没想过这件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反响,直到在开幕式上连续看到两个院系的花车都以这个主题来设计,其中之一,就是教育科学系的两个气球人。

    昨天夜里他没看清楚,在此时此刻的日光底下,气球人身上的文字格外清晰。

    一个是“我们”,一个是“他们”。

    至于哪一方是我们,哪一方是他们,并没有。两个气球人站在一个栽满海棠花的圆形板子上,在风里被吹得摇摇晃晃,手舞足蹈,偶尔亲亲嘴,偶尔牵牵手。

    学校论坛的讨论版上已经满是这件事的帖子。众人将修缮方案逐字逐句分析,又找出了一连串的文件和规定,还附带人才规划局和国外其他特殊人类学校的举措,不停地发出质问:为什么?

    有人回答:因为新希望里的半丧尸人和地底人太少了,也就那么十来个从人才规划局过来交流的研究生,没必要为这么少的人浪费公共资源。

    很快有人回复:因为“太少”而不必考虑他们的需求,这跟几十年前“半丧尸人和地底人数量不多不需要安排教育”有什么区别?跟上世纪“特殊人类那么少不应该专门设置医院和教育机构”有什么区别?公共资源原来是不会为少数人群提供的?那它还叫公共资源吗?

    你来我往的争论十分热闹。

    觉得教育科学系这花车太丑的不止饶星海,沈春澜和曹回也这样想。原本花车已经设计完成,但这起争论很令系学生会触动,学生会的几个干部天天去找系主任试图服他,当然最终是成功了的。

    “本来开幕式有个流程,是其他学校的交流生展示风采,但昨天晚上紧急通知取消了。”曹回低声,“这事情闹得挺大,都上网络新闻了,学校想低调处理,压一压,舆论得控制。”

    沈春澜:“控制得住吗?”

    曹回:“昨天领导看彩排,看到我们和生科的花车,差点气得不让我们俩院系上场。生科的花车直接安排学生化装成半丧尸人和地底人,但你看,今天都撤了。模模糊糊地可以,但不能明着讲嘛。”

    沈春澜:“不能明着讲,这就是有问题啊。”

    曹回又笑了:“你真的跟以前没区别。”

    沈春澜:“我愿意没区别。”

    两人正嘀咕着,开幕式的全部表演已经结束,跑道上已经有参加短跑比赛的人在热身,只待主持人演讲结语,比赛就能开始。

    开幕式的主持有两位,一男一女,是校广播电视台的主持人,沈春澜记得都是熟面孔,常常在各种节目和晚会中出镜。那女孩被称为新希望的校花,长得又甜又美,是毫无侵略性的乖巧漂亮。

    她举起了话筒,程式化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在结语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同学们。”她声音清澈嘹亮,回荡在操场上,“我今年大四,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台上为大家主持开幕式。四年的主持生涯,我有过很多难忘的时刻,也很感激学校和老师们对我的信任……”

    她扰乱了开幕式的节奏,众人面面相觑,沈春澜看到有老师在主席台边上捶胸顿足,试图冲上去阻拦。主席台上的人已经退场,只有两位主持人孤零零站着。

    “……我一直认为新希望是一所开放的、包容的学校,但我发现,我似乎错了。”

    老师终于冲上了台,一把夺下她的麦克风,一边往回走一边怒气冲冲地:“好了,全体退场,运动会开始!”

    但所有人都没动,场上的男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自己的伙伴。

    “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主持词要更改的,因为原本要出场的半丧尸人、地底人和血族方阵取消了。为什么取消?我没有得到答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明确的答案。所有人欲言又止,你知道的,我们不必再。不,我不知道,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她接过了话筒,声音丝毫不乱,“如果是因为图书馆取消地下通道和图书室的事情,而算削减他们发声的途径,那我就代替他们话。我想,这一切都是不合理、不公平、不正确的……”

    老师大怒,冲上前再次试图抢夺麦克风。但被她的搭档拦住了。

    “别了!停下!”老师喊着她的名字大吼,“你在干什么!”

    在主席台下,鼓乐团的人纷纷敲动手中的大鼓鼓,吹起了号角。

    “让她!”他们大喊,“让她下去!”

    沈春澜和曹回在学生之中,面面相觑。“哇!”曹回笑着感叹。

    身边的学生大都满脸兴奋和激动,而主席台上,最后一支麦克风也被保卫科的人夺走了

    作者有话要:  今天是营养液+1000的加更!

    上一章好多朋友是映刻效应,but,不是诶……哈哈哈哈~只是比较罕见的初级性反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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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脸妹苓仔、末末酱、卷、过年吃酱肉、斯达巴克斯、故事从这里开始、冷杉、盐津杨梅、你怎么连话都不清楚、sunny223、伊伊、鹿犹泣、一只喜鹊、煎饼果子、梦川想见、不知故里声、Melody、yazalea、岁月静好、liquid、易燃、Cococco、久安、楼上、四L、金心心的地雷。

    谢谢露、嘿嘿、鸡狗腿子、一只喜鹊、皓皓不是甜饼、supinfl、云易、七里香、易燃、Irene、四L、糍粑妹、辻慕、茹空、zlyunyun、你怎么连话都不清楚、lepapillon、NauZ、欲画难、白色茉莉花、客户号报错、有生之年、谢怜、taco、塞伦丝不话、空山泠语的营养液。

    今天的节目是雪豹带来的隐身术。

    请大家看舞台!请看!雪豹,就隐藏在这片满是山峦与积雪的土地上!

    它正注视着大家!它用明亮的眼睛……

    (节目持续五分钟,观众扔鸡蛋4分42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