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见容闫走了, 便跑到黎袁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黎袁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回她，但到了后来，他发现沈楠的言辞越来越没有逻辑性，他便干脆坐了回去，拿起读本继续看了起来, 之后沈楠再说什么, 他也只是会象征性地应一声。

    黎袁的反应如此冷淡, 沈楠倒也不在意, 毕竟她只是想找个人说点什么，来缓解她此刻的紧张情绪而已。

    每说上两句, 她都要往门外看上两眼, 看看容闫有没有把江子陌带回来。

    然而她翘首以盼了许久, 没盼到容闫，反倒把白泽给盼来了。

    她和白泽面面相觑了好一会,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沈楠苦下了脸, 有些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

    平日里, 她都是和江子陌待在一起, 就凭这家伙对江子陌的在意程度, 要是让他知道江子陌被自己给搞丢了, 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 事情并没有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

    看到沈楠, 白泽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与沈楠过多地交流，而是直接看向一旁的黎袁, 开口问道：“容闫在吗？”

    在他的想法中，沈楠是聚魂斋的鬼差，在这里碰上她，虽说意外，但是没有过多的好奇心。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跟容闫把鬼要过来，至于沈楠为什么会在这里，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黎袁将手中的书合上，站起身，向白泽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才笑着回道：“好久不见了白将军，容老大现在不在，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他觉得今天很是神奇，平日里的聚魂斋冷冷清清，只有鬼节来临的时候，才会热闹起来。

    今天倒好，先是沈楠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后有数年不见的妖将白泽突然光顾，难得热闹了一次，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在？”白泽眉头微微皱起，略一思忖，便又继续道：“那我便在此候着吧。”

    说完便兀自走了进去，自个儿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自觉。

    黎袁见状，略微有些尴尬。

    以前白泽过来的时候，都是直接找容闫说正事，没他什么事，可是现在容老大不在，他是不是得稍微招待一下？

    可是他们这里常年没有生气，他也就没准备过什么食物，只有一些供鬼魂食用的阴气团子，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除此之外，便是从人间淘来的一些闲书了。

    难不成让白泽跟他一起看书？不合适吧？

    黎袁感觉无比纠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泽显然是看出了黎袁的尴尬，他笑了笑，开口道：“你不必太在意我，我也不是来第一次了，你忙你的就行。”

    黎袁听他这么一说，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在确定他不是在说笑之后，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书多，白将军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

    “嗯，知道了。”白泽瞥了眼一旁堆成了小山的书本，不由地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书？”

    黎袁轻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嗨，这些都是我在人间的时候无意中淘到的，什么学术论文啦，旅行游记啦，恋爱攻略啦，各种各样的书我都淘了些回来，不过质量有些良莠不齐，有的书挺有意思的，有的就不怎么样了。”

    眼看着白泽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刚刚在看的那本书上，他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看的这本鬼故事，写的就挺不错的，里面的有些情节让我这个真鬼都觉得脊背发凉。”

    白泽耸了耸肩，看了眼极阴石上的那个读本，那读本的封面很是恐怖，上面有一个血淋淋的鬼字，一看就是在刻意制造一种恐怖地氛围。

    他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无语，“这难道不是人类凭空捏造的么？你一个真鬼还对这个感兴趣？”

    黎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人类的想象力是非常强大的，我很好奇人类眼中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看看这些东西就感觉挺有趣的。”

    白泽点了点头，开口道：“明白了，那你继续看吧，我自己随便看看就行。”

    说完他便走到了那小山似的书堆旁，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眼尖地看到了一本追妻攻略，他的视线忍不住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看到了封面上的一行小字。

    【从追求到交往，由量变到质变。】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白泽挑了挑眉，竟然觉得有一丝丝想看。

    不不不，这未免有些不符合他的妖将身份，忍住，忍住。

    他垂下了眸子，欲盖弥彰地拿了本其他的书，随意地翻阅起来。

    黎袁见状，便真的不再见外，而是回到了极阴石上，继续拿起那本鬼故事看了起来。

    沈楠也难得安静了一次，她待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惹祸上身。

    两鬼一妖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等待着容闫回来，相顾无言。

    不得不说，等待的过程是极其枯燥无味的。

    许是太过无聊，白泽放下了手中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的书本，看向一旁闷声不吭的沈楠，状似无意地搭了句话，“你平时不都是跟江子陌待在一起的么，怎么今天就你一个？”

    闻言，沈楠的呼吸不由地一滞，她有些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极其尴尬地答道：“他被一个人类修者掳走了，容老大出去就是为了把江子陌带回来。”

    沈楠回答的时候，刻意闭开了某些重要信息，毕竟她不清楚江子陌的现况到底怎么样，不敢妄言。

    饶是这样，都让白泽无比担心。

    他的第一想法是立马去找，但是很快就自己否决了。

    沈楠也说了，容闫已经过去找江子陌了，而容闫的实力与他相当，人类修者中，怕是没人是他的对手，应该能顺顺利利地把江子陌带回来才对。

    可是就算是这样，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烦躁。

    他的眸子眯了起来，看向沈楠的目光充满了危险，心中溢起了强烈的迁怒情绪。

    他就知道，让江子陌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女鬼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就应该，早点把江子陌要过来才对。

    他刚要发作，余光便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缓缓而来。

    白泽的身形一顿，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江子陌身上，这一次的江子陌，魂体好像比前些日子更凝实了一些，对他的吸引力，也变得更加致命起来。

    ……

    江子陌回到聚魂斋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妙。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沈楠给带走了，而这一次，应该会在聚魂斋停留许久了。

    里面的三个家伙他都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的黎袁，每天跟他混在一起的沈楠，还有一个……哪哪都能遇上的白泽。

    江子陌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惊奇，他跟这个白泽，好像真是挺有缘分的。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白泽身上停留了几秒，英挺的剑眉，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看起来英气十足，一双深邃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向他，饱含深情与渴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子陌的脸颊悄悄地红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明明先前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江子陌踏入聚魂斋的一瞬间起了变化，变得有些暧昧不明起来。

    一旁的沈楠看到江子陌的时候，特别想扑过去问长问短一波，以表自己的关爱之情，但是碍于白泽的淫威，她迟迟没敢说话。

    只是这些，容闫并没有察觉，他看了眼大厅内杵在那里的妖怪，有些好奇地问道：“白泽你怎么来了？”

    他和白泽是在妖族庆典上认识的，距今已有好几百年，关系尚可，不过若是没什么正事，白泽可不会往他这里跑。

    一句话把白泽从痴迷状态中拉了出来，他怔了怔，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看向一旁悠然自得的容闫，决定直接说明来意，“我想跟你要只鬼。”

    “谁？”容闫挑了挑眉，问道。

    他手下的鬼魂不少，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鬼，送给白泽做个人情也无妨。

    “他。”白泽用手指了指江子陌，视线再次黏在了江子陌身上，只觉得这小家伙怎么看也看不够，果然还是绑在身边的好。

    “……”容闫嘴角抽了抽，觉得十分无语。

    他才刚决定把江子陌带在身边，好好培养一下师徒感情，这白泽就想跟他要鬼，莫不是在逗他？

    “免谈。”

    容闫冷冷地瞥了一眼白泽，拒绝地相当斩钉截铁。

    他手下的鬼魂是很多没错，可是偏偏这只鬼他舍不得放，这白泽可真是会挑。

    白泽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容闫会如此果断地拒绝他，他沉吟片刻，不得不把妖帝给搬了出来。

    “妖帝命我取妃，而这六界之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中真假掺半，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

    只是……

    容闫皱了皱眉头，有一种自己的物品被随时觊觎着的感觉，感觉特别不爽，于是他冷声道：“我若是不放呢？”

    白泽笑了笑，眉目间尽是猖狂之色，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那我……便把他抢过来。”

    反正，这只鬼他是要定了，容闫若是不放，就算是用抢的，他也要把江子陌抢过来。

    更何况，他与容闫实力相当，在此之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交过手。

    这次若是谈不拢的话，不妨切磋切磋。

    这么想着，白泽周身的妖力弥漫，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容闫亦是冷笑一声，想在他的地盘上抢鬼？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时间，聚魂斋中充斥着强大的妖气和阴气，本来关系尚可的一鬼一妖，此刻却好像随时都会动起手来。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塑料兄弟情吧。

    江子陌瞧见这副架势，感觉很是无语，他在一旁弱弱地开口：“那个……这种事情不该问问我的意见吗？”

    听了半天，他也算是明白了。

    妖妃，顾名思义，就是人类世界中妻子的意思吧，原来白泽抱持的竟然一直是这种意图。

    听到白泽这么说，江子陌非但不觉得有多意外，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沈楠说的果然没错，这个白泽一直对他心怀不轨，难怪白泽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奇奇怪怪的，原来如此……

    江子陌的话一出口，弥漫在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便瞬间消弭，白泽和容闫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江子陌。

    也是，这种事情，应该征求当事人同意才对。

    “那么，你愿意吗？”容闫眯了眯眼睛，看向身旁的江子陌，轻声问道。

    若是不愿意最好，万一他愿意，他也会想其他办法阻止，容闫默默地在心里露出了一丝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

    白泽的视线再次落回在江子陌身上，等着江子陌的回应，他的心脏跳动地很快，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这种紧张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

    奇怪，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白泽皱了皱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奇怪，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这般紧张的感觉若真经历过，他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深思。

    江子陌挠了挠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白泽，一脸严肃地开口：“那个……我是个男生诶。”

    声音清亮透彻，听起来纯粹极了，白泽顿了顿，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莫名软了一层。

    “只要我喜欢，性别不是问题，而恰好我很喜欢你。”白泽亦是一脸认真地答道，说完又觉得程度好像还不够深，便又补充了一句，“嗯……非常喜欢。”

    江子陌的脸皮子不自觉地红了红，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表白呢，虽然对方是个男性，但是是个好看的男性啊。

    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颜值的重要性，白泽的颜值在线，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中只倒映了他一个人的身影，让江子陌产生了一种这个家伙很深情的感觉。

    而这个家伙深情的对象，是自己。

    一时间，江子陌的心跳有些乱了，他怔愣在那里，忘记了他起初想要说的话。

    不不不，他才没那么肤浅呢。

    江子陌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才不会被这种表象欺骗呢，他跟白泽才相识多久啊，哪会有什么深情不深情的啊。

    眼看江子陌半天没有回答，容闫感受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感，他眯了眯眼睛，替江子陌回道：“你少来了，妖族什么时候跟鬼族通过婚了，妖帝让你取妃，你在妖界范围内找找就行，少打鬼族的主意。更何况，感情讲求的是两情相悦才是，你也不看看，阿言像是喜欢你的样子吗？”

    容闫看了眼面露羞赧之色的江子陌，一点也不违心地确认了一句：“看吧，一点也不像。”

    阿言……

    是容闫对江子陌特有的称呼么……

    白泽愣了愣，脑袋有一瞬间当机，记忆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是细细思索，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白泽眉头蹙起，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烦闷感，他瞪了容闫一眼，语气不善地回道：“我要他自己说。”

    容闫亦冷哼了一声，一点也不刻意地暗示着江子陌，“阿言你自己说吧，这家伙非要你亲口拒绝才肯死心。”

    江子陌闻言，将自己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一脸认真地答道：“我感觉……我们毕竟才刚认识了没多久，突然说喜欢不喜欢的，会不会太莫名其妙了些？”

    话说的很委婉，但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他现在对白泽的感觉，顶多……顶多有那么一丢丢好感。

    听到江子陌这么一说，容闫顿时放下了心，毕竟妖界那个地方，并不适合鬼魂长居，江子陌现在的魂体还太弱，就算以后江子陌要跟别人跑，也要至少等他修出实体才行。

    “我明白了。”白泽如是说道。

    江子陌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说他们进度太快了而已，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白泽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闪过了书堆里的那本书，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恶补一波了。

    ……

    江子陌以为，白泽所说的“我明白了”，指的是他会识趣地离开这里。

    万万没想到，白泽竟然会死皮厚脸地继续赖在这里，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架势。

    容闫不停地在一旁冷嘲热讽，想要用言语把白泽激回去，毕竟这家伙上来就想着把他的小徒弟抢走，饶是他们有着不浅的交情，也不顶用。

    可是事实证明，你不可能赶走一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无论容闫说什么，白泽都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到了后来，容闫也没再高兴搭理他，任凭他赖在这里，就当他不存在了。

    这么想着，容闫兀自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楠，吩咐道：“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自己的辖区吧。”

    沈楠愣住了，有些迟疑地开口：“不……不用惩罚我吗？”

    “罚？为什么要罚？”容闫笑了笑，本就艳丽的脸变得更加明艳起来。

    要不是这次的事件，他还不一定会这么坦诚地认回自己的小徒弟，更何况，阿言也没受伤不是么。

    所以，沈楠这次也算是功过相抵了，犯不着惩罚她。

    不过……

    “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离开。”容闫看着沈楠，面色平静。

    虽说他并不打算惩罚沈楠，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对沈楠没有意见，毕竟他把江子陌交代给沈楠，出了事，责任就应该由沈楠来承担。

    至于江子陌为什么会被那个男人抓走，其中的原因，他完全不想过问。

    沈楠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向外挪动着，他指了指江子陌，讪讪地开口：“那……那他呢？”

    容闫瞥了眼一旁的江子陌，嘴角微微弯起，“他啊，自然是跟着我了。”

    沈楠弯下了嘴角，心情说不出来的沮丧，虽说这样的结果已经在在她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从来没有过总好过曾经拥有却陡然失去，那种怅然若失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

    她独来独往了许久，前些日子偶得江子陌相伴，虽然时日不长，却足够产生感情，而如今容闫要把这只鬼收回去，虽然是情理之中，可她还是忍不住沮丧。

    她想，回去以后，她便又是孑然一身了。

    她叹了口气，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只是暗恨那个人类修者，要不是他的话，她还能带着江子陌去各地玩耍。

    只是现在，她只能强迫自己回归原有的生活状态。

    她无比忧桑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和江子陌说再见，“那我……回去了啊，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修炼，千万别偷懒啊，哦不对，你跟着容老大，他应该会督促你的……”

    沈楠喋喋不休地说着，连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江子陌也觉得有些失落，但是却远远没有沈楠那般伤心，他挠挠头，安慰道：“别这么悲伤嘛，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我变厉害了之后找你一起捉厉鬼去！”

    江子陌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沈楠，她看向容闫，开口道：“对了，今天我跟江子陌算是成功擒获了一只厉鬼，厉鬼我让黄天成先带到阎王殿去了，不过功劳应该还是算在我们头上，十殿养魂的机会就直接给江子陌，我待会带他去趟阎王殿吧。”

    十殿养魂，一次只能进去一位，对于鬼修而言，每进去一次，就是一次大补。

    对于沈楠这么自觉地把机会给让出来，容闫还是挺满意的。

    只不过……刚刚认回的小徒弟，当然应该由他自己来刷存在感了。

    于是他挥了挥手，一脸正气地应道：“无妨，待会我直接带他过去就行，正好我也许久未见阎王了，是时候去看望看望了。”

    说完还嫌不够似的，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磨蹭了，快回自己的辖区吧。”

    沈楠顿时语塞，心想容老大还真是一点相处的机会都不想留给她。

    她叹了口气，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毕竟是她理亏在先，她实在是没有理由争辩。

    “那……那我真走了啊，你可得经常去看看我。”沈楠依依不舍地看了江子陌一眼，得到了江子陌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才转过身，慢悠悠地离开了聚魂斋。

    江子陌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光暗交错间，那道瘦削的身影，莫名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样的认知让江子陌有些心塞，他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只是暂时分开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既然这样，我先带你去趟阎王殿吧，你的修为太弱，确实应该去十殿养个魂才是，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磁性的声音响起，将江子陌从那种莫名忧桑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好。”江子陌眉眼弯了弯，乖乖巧巧地应了声。

    容闫点点头，又跟黎袁交代了几句，才带着江子陌出了聚魂斋。

    其实他的想法是，带江子陌去趟阎王殿，估摸着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白泽也就能识趣地离开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当了好一会儿背景板的白泽，竟然悄咪咪地跟了上来，一副将尾随进行到底的架势。

    “……”容闫嘴角抽了抽，觉得十分无语，他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的脸皮竟然有这么厚，简直……简直可以和那个家伙媲美了。

    “阎王殿你就别跟去了吧，阎王向来不待见你们妖族，你现在要么离开，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别去扰乱阎王的心情了。”容闫瞥了他一眼，极其冷淡地开口。

    其实这只是借口，他只是有些不太高兴白泽像个赖皮糖一样跟在身边，跟他争抢小徒弟的注意力。

    “好吧。”白泽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容闫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省了他许多口舌，容闫这么想着，便向江子陌招了招手，让他跟着自己，转身融于黑暗之中……

    白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容闫所说的，他信了才有鬼。

    他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而已。

    他打算趁着江子陌去阎王殿的空档，悄咪咪地研究一波先前看到的那本书，然后，去跟江子陌打一场持久战。

    他打算赖在江子陌身边，赖到他同意为止。

    哦不对，这叫陪伴。

    ……

    聚魂斋位于阴阳两界交汇处，往南是阳间，往北是阴间。

    阳间通往阴间的入口有两个，一个是奈何桥，而另一个，便是这聚魂斋了。

    阴间聚集着大量的鬼魂，他们没有实体保护，相当脆弱，在这里，是禁用空间型法术的，就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

    所以在聚魂斋通往阎王殿的这条路上，他们只能走着去。

    通过奈何桥的鬼魂喝下孟婆汤之后，会拿到各不相同的转生编号，等挨到编号的时候，他们才会由鬼差指引，步入六道，投胎转世。

    而在此之前，他们则是游荡在阴间各处。

    江子陌和容闫的周围有许多游魂，只不过游魂相互之间并无过多交流，顶多是看到他们两个陌生鬼魂，好奇地凑上前来看一看，便又飘走了。

    他们在通往阎王殿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通常情况下，都是江子陌问，容闫答。

    一开始江子陌还有些拘谨，但是容闫的语气足够温和，而且很有耐心，渐渐地，江子陌也就不再忐忑，将心中的疑惑一一问了出来。

    “地狱……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地狱分为两种，一种是十八层地狱，不过所谓十八层，指的并不是空间上的上下跨度，而是时间上和刑罚的不同，层级越往后，痛苦程度也就越深，受刑时间也越久，什么蒸笼地狱，极冰地狱，炼火地狱等等，都分属于十八层地狱。”

    “而另一种，名为无间地狱，在那里的鬼魂，永世不得超生，里面的刑罚很随机，但是受苦无从中断，一秒都无法休息。”

    “一般情况下，厉鬼或是犯了错的鬼差，都是关押到十八层地狱之中，每一层地狱由一个判官看守，刑满即可释放。而无间地狱里关押的，都是些动摇了世界根本的存在。”

    容闫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惆怅，他看了眼一旁所有所思的江子陌，觉得有些好奇，“问这个做什么？”

    江子陌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发怵，果然，地狱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想到了先前被他们抓获的厉鬼。

    沈楠说，被抓获的厉鬼会被打入地狱，刑满方可再次投胎，可是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困惑。

    就像是阮可莲，若是那三个人真的是被她杀死的，她是不是也要被送往地狱呢？可是于情理上来说，这对徐可莲好像很不公平。

    生前无法反抗，死后向其索命，感觉上，好像并未有何不妥。

    “厉鬼被抓住之后，是不是都要打入地狱啊？可是那些生前遭受极大痛苦的人，化为厉鬼向那些行凶者索命，只是寻仇而已，那些也要被关到地狱去吗？”

    容闫笑了笑，瞬间明白了江子陌的意思，他停顿了两秒，才开始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是的，但是也要视具体的情况而定，厉鬼无神无智，手上会沾染许多人命，那些人命，不止是仇人的，还有许多无辜之人的，这就要由阎王来评定他们的功过了，若是功过相抵，也无需送往地狱，可以直接投胎。”

    “这样啊……”

    江子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果然，阴间也是有阴间的秩序的，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是他多虑了。

    不过，说起阎王，倒是激起了他心中的好奇心，他眨了眨眼睛，嬉笑着问道：“师父啊，你是鬼王，那你和阎王，谁比较厉害啊？”

    容闫的呼吸一滞，他看向一脸好奇的江子陌，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比阎王……略逊一筹。”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这就是事实。

    鬼界之中，他顶多排行第三，在他上面的，一个阎王，还有一个……初代鬼王。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初代鬼王将他救下，他此刻，早就化为空气中的尘埃了。

    可是，在自己小徒弟面前承认自己没别人厉害，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啊……

    于是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毕竟阎王那个家伙，是这个世间最后一位神了。”

    言外之意是，人家毕竟是神，自己比不过实属正常，但是自己只比神稍逊一筹，说明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只是，江子陌并未听出容闫有什么言外之意，他的关注点都落在了后半句上。

    最后一位神？阎王竟然是神不是鬼么！

    而且……最后一位？什么意思？

    先前沈楠告诉他，这世间分六界，神魔仙妖人鬼，而神族，是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存在，这么强大的种族，竟然在悄然之间，已经成了濒危物种了么？

    这么想着，江子陌也就问了出来。

    容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久久未语。

    过了许久，久到江子陌以为容闫不会再回应他的时候，那道充满磁性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声线悠长，带着些许无奈。

    “早在一千多年以前，神族便濒临灭绝，神靠信仰之力而活，信仰一旦消失，神力也就随之消失，寂灭时代之后，已经见不到神的踪迹了，可能是永久沉眠，也可能是用最后的力量让自己变成了凡人，融入世俗之中，总之，神族的光辉不再，否则也不会轮到魔族出来跳了。”

    提起魔族，容闫长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抿了抿唇，不欲多言，“不说这个了，前面就是阎王殿，等下阐明情况，你就能去十殿养魂了。”

    听容闫这么一说，江子陌才想起来了他们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他挠了挠头，抛出了进殿前的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十殿养魂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十殿挨个走一遍的意思吗？”

    容闫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十殿其实单单指的第十殿，十殿之首阎王殿，第十殿则是养魂殿，我那里也有个养魂殿，不过比起第十殿，威力要差上许多。这么说吧，你去一次十殿，出来应该就是阴鬼级别的鬼修了。”

    闻言江子陌的眸子亮了起来，照这么算的话，他多去几次养魂殿，不就能变成阳鬼了么！

    容闫似乎是看出了江子陌内心的小九九，他笑了笑，开口道：“具体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你进去就知道了，等你修成了实体，我带出去也才会更加放心。”

    说完没几秒，他便停下了脚步，轻声说了句：“到了。”

    江子陌抬起了头，入眼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堂，周围有缕缕黑气弥漫，正中间题写了三个大字——“阎王殿”。

    江子陌看着眼前庄严的大殿，内心莫名地有些慌乱，他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头莫名升起的紧张之感，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容闫的步伐，迈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多字可累死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