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幽没防备， 也没想到赵梨会咬他， 因此被咬了个正着，他蹙眉退开， 冷着脸看向赵梨。

    赵梨并没有客气， 咬得很深，然而血腥气不过在她口中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伏幽舌尖的伤口，也很快痊愈。

    二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

    赵梨想， 咬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她刚刚是冲动了， 如今一见伏幽的冷脸就有点慌。按照一般的情况，像他这样有过去骗了她的前科， 再见面时应该觉得对她亏欠才对， 然而他并没有， 不但没有， 他还理直气壮要再骗她一次……

    而她呢？本该义正辞严地训斥他， 让他滚， 然而武力值的差距摆在那儿，再加上她知道他的脾气， 所以她也没胆子什么难听的话。

    可她此刻确实很憋屈。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伏幽那边讨回什么公道来，所以只能自己忍下，跟法印走，总算在这三个月里调整好了心态，再提起他也不会怎样， 至少不深想的话，还是可以将他当陌路人来看待的。

    可他偏要到她面前来，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做出这番情深模样，上来就亲……她跟他很熟吗！

    赵梨不敢太过分的话，可也厌了摆出笑脸讨好他，别开视线恹恹道：“别这样了，真的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上第二次当？

    伏幽眉眼间有些阴郁，不耐地冷笑道：“不是傻子？此刻你便是在犯蠢。”

    赵梨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伏幽看得出来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那双眼幽深了许多，勾起的唇角是略向下的弧度：“非要本座得清清楚楚？”

    赵梨怕是有点怕，可想想他应当不会杀自己，便摆出听课学生的认真劲儿点头道：“您请。”

    看赵梨那一副真的不明白的样子，伏幽烦躁地嗤笑了一声。

    “从见到你到如今，本座的哪句话，你听不懂？”伏幽冷着脸反问。

    赵梨有种当年还时面对阅读理解，不知出题人意图而对着“窗帘为什么是蓝色”这样的问题束手无策时的慌张。

    一片沉默中，她谨慎地：“都……没怎么听懂。”

    伏幽眉眼间满是冰凉的戾气：“再装疯卖傻，本座便开始屠城了。”

    赵梨：“……”

    她这也不算装疯卖傻啊，她确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因整座城的人命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赵梨也没办法再偷懒回避，简单地诉着自己的观察结果：“您对外声称我是您的女人，好像很宠我的样子，我猜应该是想达成某种目的……我之前也了，您想干什么直就是，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伏幽被赵梨气笑了，盯着她的双目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他阴沉着脸道：“你以为屠城一事，只是本座随便？”

    赵梨一惊，她就没有提示真的很难猜测出题人的意图嘛！眼看着他好像要抬起手来，她连忙按住了他的手，飞快地道：“真没装傻，我是真不知内情……总不能是您突然发现之前是假戏真做，真喜欢上我了吧？”

    伏幽深邃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

    赵梨：“……”

    她心翼翼甚至略带了点祈求地：“您句话吧。”不赶紧嘲讽她一下，她很慌啊！

    伏幽抬手抚了抚赵梨的长发，双眼紧盯着她的神色：“不高兴？”

    她哪敢不高兴啊？她要是不表现一下受宠若惊，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上伏幽的双眸，赵梨嘴唇动了动，却不知怎么的，始终没能出“高兴”两字。

    相反，她现在觉得很烦躁，甚至带了点儿愤怒。

    她垂下视线，要笑不笑的样子：“高兴啊，没想到我对您还有利用价值……唔！”

    她话音刚落，伏幽那下意识收紧的手便无意间扯到了她的长发，头皮一阵刺痛。

    好在伏幽很快便松开了她的头发，英俊的面容浮现森冷笑意，扬声道：“将一，屠……”

    他话还没完，警觉的赵梨便立即扑过去抱住了他，口中连忙道：“我真是太高兴了！能得圣尊的喜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伏幽垂下视线看着赵梨黑色的发顶，明知她如此的目的，心中愈发烦躁。

    他拉开赵梨的手臂，跳下白虎的背，独自走入夜色中，背影也很快融入，消失不见。

    赵梨长舒了口气，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附近多了个人影，顿时吓得差点从白虎背上掉下去。

    那是听到鬼王下令而前来待命的将一。

    将一从外表来看，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只不过额头特别宽大，那块皮肤黑色硬质，一双眼睛也如铜铃似的，有点吓人。

    赵梨在心里感叹，这是这一代的鬼将啊，看着好像比她见过的鬼将丁他们弱一些。

    将一被鬼王点名，便走上前来待命，可鬼王的命令下到一半，人却突然走了，这让他很无所适从，刚才他好像听到一个“屠”字，是要他屠城吗？

    赵梨看着有些迷惑的将一，突然开口道：“你别乱来。”

    以往她看到鬼将掉头就跑，可现在她又逮到了狐假虎威的机会。

    她抚摸着身下的白虎，后者很顺从，也对外表现得跟赵梨很亲近的样子。

    将一一眼就看到了白虎的表现，再加上之前鬼王对赵梨的态度，听她这么，虽有些迟疑，但语气相当恭敬：“但圣尊方才的命令……”

    赵梨道：“他不是没完就被我气跑了吗？那就是不用执行的意思。”

    将一：“……”气跑……能将圣尊气跑，这种事他连亲眼见到了都不敢相信。

    见赵梨依然生龙活虎，圣尊在盛怒之下也没对她如何，将一表现得愈发恭敬，应道：“是……夫人。”

    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但按照人类的习惯叫，应当是没问题的。

    夫人什么鬼啊……

    赵梨也懒得纠正将一的法，没必要。

    在将一退下去之后，她干脆地趴在了白虎的身上，声跟它话。

    “白虎，我好想你啊。”赵梨给白虎顺毛，“黑怎么样了？”

    白虎道：“梨，我也想你。黑很好，他现在应该在后面。”

    赵梨眼睛一亮：“真的啊？”

    她正想远远地叫他一声，看能不能把他叫过来，却突然想起了伏幽之前的话。她还真怕伏幽对黑下手，暂时还是不要让伏幽记起黑吧。

    她又软软地趴了下去，半晌道：“白虎，你你主人究竟想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把我骗得好惨啊，我眼睛都要哭瞎了。”

    面对毛茸茸的可爱白虎，赵梨忍不住跟他撒娇卖惨。

    白虎喜欢赵梨，但它同样对自己的主人极为忠心，背后坏话什么的，它做不到，可赵梨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它安慰道：“梨不要难过。”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安慰话语，赵梨却眼眶一热，差点真哭出来。

    法印天天种他的地，她也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脆弱，他便也从不提，她独自舔舐伤口，直到今天，白虎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她猜它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它只是察觉了她的心情，所以想让她心情好起来。白虎是真的在关心着她。

    反观伏幽呢？关于画卷里的事一句话都不提，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受到伤害，上来就那样霸道强势，还逼她替他出他是假戏真做喜欢上她一事……即便他解释道歉过后，她也不一定会相信他，更别现在这样了。

    谁信他谁就是傻子。

    赵梨趴在白虎宽阔的背上，用脸蹭它脖子上的软毛，把眼里的湿意都蹭没了，才遗憾地：“白虎，为什么你不能变成人形呢？”

    当初白虎要是能变成人形，她一开始对它的定位肯定就不一样了……

    白虎一头雾水。

    赵梨声音娇软：“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白虎道：“我也喜欢梨。”

    赵梨道：“那我们私奔吧！”

    白虎摇摇头，拒绝了：“不可以的。”

    赵梨自然没一点意外，白虎虽然关心她，但它放在第一位的，还是它的主人。

    白虎载着赵梨在县衙旁的一座宅院前停下了，这是整个邙午县最好的建筑，正是刘县令去年刚重新布置过的豪宅。

    将一将二的组织能力自然是不错的，在入城前就迅速安排手下的鬼守住了城门，而这么多鬼入城的过程中，亦是井然有序，在安静的街道中营造出了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原本街道两旁是有窥探视线的，但仿佛百鬼夜行的场景太过吓人，后来就没人敢再看了。

    这一大队人马安静地停下，等着进一步的命令。

    赵梨从白虎背上翻下来，站定后看向后头那一溜奇形怪状的鬼。老实，虽然她早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鬼了，这壮观的一幕依然让她有点头皮发麻。

    就跟在白虎后头的将一将二像是在等着赵梨些什么，突然跪了下去。

    赵梨：“……”干嘛突然这么客气？

    但当自己腰上多了有力的臂膀，并且身体在下一刻腾空而起后，她才意识到，他们可没跟她客气，他们跪的是他们的鬼王！

    突然间失重令赵梨下意识地搂住了伏幽的腰，她闭着眼睛，脑子里在思索他忽然回来又想做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赵梨又得以脚踏实地，然而在看清楚脚下踩的是什么后，她刚算松开的手又紧紧地抱了回去——她现在是在屋脊上啊！脚下就窄窄的一条！

    伏幽站得很稳，多一个赵梨亦是稳如泰山。

    然而，他此刻的情绪却不如他的身形一样稳妥。

    在他方才烦躁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从画卷出来那一天赵梨那个眼神就一直在他眼前浮现。

    这是邙午县最高的建筑，他感觉到赵梨此刻对他的全然依赖，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你可还在记恨我？”夜风中，伏幽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赵梨的耳中。

    她一怔，抓着伏幽的衣服，慢慢抬起头来。

    他正低头望着她。

    她渐渐扬起笑来：“怎么会呢？没有的事。”

    伏幽眼中浮现焦躁的怒意，手一挥，二人脚边的屋顶便被削去了一角。

    赵梨吓了一跳，不怎么确信地：“……那、那就有一点点？”

    伏幽心中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逐渐强烈，他将之狠狠压下，沉默良久才开了口：“你知道，在画卷中，我别无选择。”

    赵梨心跳快了几分，可他的话，却让她想笑。

    哪来的什么别无选择？他可以选择不理她啊，就让她在画卷中自生自灭好了，他是鬼，寿命很长，她一百年的寿命，对他来也是转瞬而过罢了，等她死了，六大珠回归，他不就能离开画卷了么？为什么非要来玩弄她的感情呢？

    她抿紧唇，没让自己笑出来，更没有真的开口质问。

    反正他现在这些，只是想要取得她的信任罢了，也不是真的。

    伏幽道：“你先前我骗你真心，但那算不得骗。你一向聪慧又胆，若我未拿真心交换，你怎么肯付出真心？只是那时我并未察觉，出画卷时才引你误会。”他顿了顿，有些话一旦开始了，便也无关脸面，得更顺畅了些，“如今我想明白了，我想要你，要你的真心。”

    ……哪还有什么真心。

    赵梨想，要是刚出画卷那时就听到这些话，她不定会信的。但现在……她实在是怕了，怎么敢再给出真心？好让他再狠狠羞辱一次么？

    她犹豫了下：“也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