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祭礼之谜(八)
祠堂内静悄悄的,仅有门缝里渗进的微风,拂着窗棂上的红布。死寂中的红布,看起来非但不喜庆,还有几分惊悚诡异。
郁谨手指拂过棺材底部的香料,敲了敲棺材底,确定下面没有东西,跨入棺材,平躺了下去。
他吃力地从内部将棺材盖合上,听到棺盖合严时的重响。
棺材内的香料发出阵阵浓烈的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
他闭上眼,逐渐去适应萦绕在鼻端的气味。
整个祠堂之内,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在他即将入睡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一亮,棺盖被人推开,随即一双冰冷的唇覆盖在了他的唇上。
带着凉意的舌尖却轻柔地撬开他的唇齿,在口腔内逡巡探索,如一场优雅的巡礼。
他微睁开眼,环住对方的脖颈,温柔地回应过去。
丁鹤半跪在棺材内,手臂穿过他的胁下,把他抱了起来,让两个人能够更加紧密地结合。
直至呼吸都有些困难,两人才喘着气分开。
“这算是白雪公主的戏码吗?”郁谨眼中弥漫着水汽,眼尾有点泛红,迷迷蒙蒙地看着丁鹤。
丁鹤想了想,帮他抹去眼角的水渍:“应该是睡美人吧。”
郁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你又让我睡着了?”
“这次没有。”丁鹤展开手臂,“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真的。”
他身上穿的是和郁谨的相似的喜服,同样都是死人穿的版本。
郁谨从善如流,伸手去解他的扣子。丁鹤表情不变,眼神却越发炽烈。
郁谨的身影在他眼中就像是一簇火苗,现在那簇火苗越燃越近,从他的眼睛,一直燃烧到四肢百骸,即使被焚成灰烬,他也不会觉得灼痛,反而甘之如饴。
郁谨的体温通常比普通人更高一些,而这正是从他的外表看不出来的,像是冰中包着的一团火,古怪而又格外绮丽,无论是外表的冰冷还是内在的灼热,都因彼此的对立而达到了极致。
郁谨看到他白玉般的胸膛一块红色的印记,心下有了底,手指点向红印的位置:“这是什么?”
丁鹤低头一看,他的指尖正像一滴热血烙在心口,心下一痒,抓住他的手:“是你。”
红色的印记倒真的和他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
“这是村里人准备的身体。”
“这就是我本来的身体,只是一直保存在村里。”丁鹤把他的手掌整个地贴在心口,“如果刺穿这里,我就会死。”
郁谨的手向后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按住:“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这么做。”
“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个。”郁谨反抓住他的手,轻轻将唇印在红印上,“把你的弱点保护好。”
“是你自己丢掉封印我的符咒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了。”丁鹤惬意地微眯起眼,手指顺着他颈后的弧度,插入他的发丝。
“你又觉得我要杀你了。”
郁谨在红色印记上吮出新的红印,企图遮盖掉这个不详的记号。
丁鹤低笑一声,声音里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感慨:“因为你每次都有理由杀我。”
致他父亲死亡的人又让他被病痛困扰两年的怨灵、觊觎他的鲜血的吸血鬼、让他以生命进行游戏的古堡主人、企图毁灭世界的邪神,以及祭祀仪式产生的罪魁祸首,全部是他。每一次的理由都足以让郁谨把他碎尸万段。
郁谨闭了闭眼。如果不是他还认得丁鹤,一定在每个世界都会选择杀掉他。
“你可以不告诉我,让我没办法杀了你。”直到原本的红色印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郁谨才满意地转移阵地,“还是你仗着我舍不得杀你,才这么做的?”
者无意,听者有心。丁鹤眼神闪烁了一下,掩饰般抬起他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下去:“怎么可能。”
“可是我既不想杀了邪神,也不想成为邪神的祭品。”郁谨左手食指点住他的唇,右手则搭在他颈后,水润的眸子里泛起狡猾,薄唇轻启,“我想成为邪神。”
他呢喃般的轻柔声音却如巨雷炸响在祠堂内。
祠堂内静得只有香料被微风拂动的声音。
丁鹤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和他对视着,定在唇边的笑容完美得近乎于虚假:“你想好了?”
“你需要一具肉身来进行行动,不是吗?”郁谨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衣服的第一颗扣子,“你觉得这具身体不可以吗?”
丁鹤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白皙的皮肤在红衣下若隐若现。
“我不能保证被附身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附身结束之后,你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郁谨的动作和语气却坚定异常:“我需要这个机会。”
如果丁鹤变成了他,主神会怎么计算这个结局呢?
如果丁鹤的意识一直占据着他的身体,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丁鹤?
丁鹤不会让他的意识完全消亡,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死亡。这样子这个世界会有结束的时候吗?
那他和丁鹤还会回到主神空间吗?
他想跳出主神设计好的剧本。
“我想,你现在的这具身体应该是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吧,比如那个致命点。所以你需要找一具新的身体。”
“这次的祭品之所以不是女性,是因为你习惯了使用男性的身体。”
“神婆也是在你的嘱意下去外面寻找适合的身体的。不,我想,我遇到的神婆很大可能就是你附身的。”
“这次的仪式……可能前几年的仪式也包括在内,都是你所引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残忍的仪式可以使你获得什么力量——毕竟你是邪神,获取力量的方式可能和普通的神不一样。你在近几年的仪式里增强了力量,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于是你有了更大的贪念,想要完全解开对自己的封印。而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封印存在的地点,所以你花了很长时间来选择适合的祭品。”
丁鹤却摇摇头:“不是。”
他的眼中浮现出促狭的笑容,捏了捏郁谨的肩膀:“我喜欢这具身体,但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他这一下捏的不重,反倒有些旖旎的意思在里面。郁谨脸上一红,丁鹤却帮他扣好衣服:“我还没有那么正人君子,最好不要让我误会。”
“神婆确实是我假扮的。但她是自愿将身体献给我的,我也恰好需要一个有一定威信的躯体。只是这具身体太过苍老,我不可能永远使用下去。”
不然神婆也不会每次都站在郁谨这一边。细想来,神婆除了一开始把他迷晕掳过来,也没做过什么危及他生命的事情。甚至在最后一天,那群人想让他喝下的水里应该有毒药,只是被神婆强行阻止了。
如果没有神婆撑着,估计村里的人等不到这一天,就要抄家伙把郁谨分尸了。
“仪式也是我默许的,凡是人类的怨恨和执念,都能成为我的力量。”
在上一个世界的最后,他就是这么做的。引导人陷入负面情绪的深渊,从而完全失去自我。
他当时的继承的邪神的力量,原本就来自于他自己。
“我确实知道仪式的流程,但那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我只是没有干涉。”丁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第四天和第五天的是我编的。”
所以第四天和第六天的仪式内容很相似。
“但是我不会让他们按照仪式内容对待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复又浮上缱绻温柔,“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完成流程,这个仪式早就结束了。”
“我只想等最后这一天。”丁鹤抚上郁谨的后颈,在某个位置按了按,“你很早就答应我的求婚了。”
他下手有些重,似乎有点不满的意味。
郁谨攀上他的肩膀,微眯起眼,语调慵懒:“今天就可以。”
的像他不想一样,每天待在这种地方,朝不保夕的,做到一半旁边冒出只鬼怎么办。
会冒出来的不仅有鬼,还有村民。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影映在了门上,大部分都拿着武器。
有人在砸门:“出来!我们今天就要为神婆讨回公道!”
郁谨推开丁鹤:“神婆死了。”
“不是我杀的。”丁鹤压低了声音,竭力不让自己的烦躁暴露出来。
郁谨能感到他的怨气,安抚地摸摸他的背:“我知道。”
是村民们觉得神婆太过碍事,出手杀了她,又嫁祸到郁谨身上的。
丁鹤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起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时间要来不及了。”
郁谨霎时间瞪大了双眼。他感到一股力量强硬地闯入他的脑海,压迫着他的意识,仿佛猛兽将他的意识扯得七零八落。
他勉强睁眼,看着丁鹤的身体软软地倒在自己怀里,而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抱住他的身体。
他看到村民们闯了进来,自己轻柔地把丁鹤的身体放在一边,走出棺材。
丁鹤的意识过于强势,瞬间就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而郁谨只能看到黑暗如凶狠的巨兽将他踩在脚下,利刃和獠牙撕破他的身体。
这就是被附身的感觉。
丁鹤并没能清楚地明被附身的感觉,让他本身的认识产生了一定的偏差。
现在丁鹤的意识明显占据了整个意识海的绝大部分领地,将他本身的意识挤在狭的一隅。
郁谨冷静下来,注视着黑暗中的猛兽。
丁鹤的意识虽然凶狠,但夺取了大部分领地之后,也就不再管他,有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他尝试着去触碰黑暗中的猛兽,动作谨慎而又轻柔。
猛兽似有所感,站起了身,郁谨立刻收回了手,谨防他突然的袭击。
猛兽委屈地原地趴下,好像在责怪他的疏离。
郁谨放下警惕,主动把猛兽抱在怀里。
猛兽如猫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在他的怀里磨蹭。
代表着丁鹤意识的黑暗很快大胆地环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完全包裹在里面。
郁谨觉得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温柔地渗入他的意识。
是丁鹤的记忆。
有关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
作者:我想上秋名山。
晋江:不,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