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三少年心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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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谨找到倒数几排靠窗的位置,用湿巾把桌椅先擦了一遍,才把书包放到桌洞里。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乱糟糟的。因为是刚分的班,大多数人来自不同的班级,要搬的东西不少,不停有人进出教室,吵得人头大。

    郁谨把窗开一条缝,想缓解一下憋闷的感觉,立刻就有人抱怨冷,喊靠窗的人关一下窗子。

    郁谨冷冷看过去,还没动作,立刻有人嬉笑着走过来拉上窗子:“春天还没到,开窗子挺冷的。”

    走过来的是个女生,五官英气,笑容阳光且有朝气。她关完窗子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郁谨桌前,笑嘻嘻地看着他,试探地问:“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郁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明显满脸都写着拒绝。女生似乎是脸上挂不住,勉强维持住笑容,自言自语地了句“哇好可惜好像没有位置了”,走向远处偷偷围观的女生人群,垂头丧气地解释了什么。

    女生们窃窃私语,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偷瞄他。郁谨干脆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但这样一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坐他旁边的位置。

    本来他长得好看,暗恋者众多,以前都因为有丁鹤霸占着他身边的位置,没办法靠近。这次难得两个人没分到一个班,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一个个却又被郁谨周身的冰冷气质给吓得望而却步。

    况且,这时候哪个女生坐到他身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校草应该是用来欣赏的,没有人可以独占。

    郁谨巴不得一个人坐在最角落,和周围所有人都隔开一米以上的距离。然而教室只有这么大,他暂时还得不到这个特权。

    他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周围的环境这么喧闹,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和冷笑话都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飘,几乎要使正常运转的大脑逼到短路。

    在大脑“轰”的一声报废之前,男生嘹亮的声音把他从烦躁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顺势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丁鹤。

    丁鹤脸上一直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容,在看到他抬头的时候,笑容突然灿烂起来,像是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骤然盛开,鲜艳夺目的色彩一路从嘴角蔓延到了双眼。

    郁谨心跳漏了一瞬,匆忙低头,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才走出教室。

    分班的事基本上结束了,走廊上没什么人经过,寂静得郁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丁鹤话的声音。

    “新班级还习惯吗?”

    郁谨语气冷淡:“还行。”

    丁鹤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掩饰下去:“现在去跟学校,应该能同意我们换班。”

    郁谨垂眸看着地面:“不用了,老师水平差不多,在哪里听课都一样。”

    丁鹤张张嘴,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组织好语言:“你能习惯吗?”

    “不知道,应该没问题。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都处理得好。”

    丁鹤又叮嘱了他几句日常注意事项,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等会记得等我一起回家。”

    郁谨“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丁鹤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臂:“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个班?”

    郁谨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语气急促地了句“不是”,飞速走进教室。

    丁鹤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他的想法被发现了?

    郁谨这是……觉得他的触碰恶心?

    ***

    郁谨一直走到座位上,脸上的红晕都没褪下去。

    旁边的座位还是被一位勇者拿下了。新同桌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迷迷蒙蒙地看着他:“你很热吗?”

    郁谨简短地回了句“没有”,心烦意乱地撩起右手手臂的衣袖。

    刚刚被丁鹤碰过的地方,现在仍旧保持着远超正常体温的灼热,像是埋藏在皮肤下的不是血管,而是熔浆。他不知道为什么隔着好几件衣服,丁鹤掌心的温度还是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他的手臂上,甚至于以一丝微弱的火苗,燃起了足以燎原的熊熊烈火。

    他用手臂贴着冰冷的桌面,终于将体温慢慢降了回去,心跳也恢复正常。

    同桌八卦地问了一句:“你们吵架了?”

    郁谨矢口否认。

    同桌拖长音“哦”了一声,压低声音提醒了他一句:“刚刚有人猜你们是吵架了,才不在一个班上课。”

    凭两家的势力,想调到一个班没有任何难度。更何况他们本来成绩就在一个层,不存在挤占尖子班名额的问题。

    这次的分班,是郁谨执着要这么分的。

    不知道确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对丁鹤的接近感到敏感。不是排斥,也不上期待,而是一种伴随着脸红心跳的无所适从,就像是一只猫在胸口挠,有点痒,又有点疼。

    从他现存的知识储备来看,他应该是恋爱了。

    这个恋爱来得很蹊跷,他和丁鹤认识这么多年,这样的感觉还是不久前才有的——也可能是青春期的特殊性放大了每一丝萌动,总之他现在草木皆兵,丁鹤稍微靠近一点,就觉得脑子要炸。

    起因大约是上个学期末,他搬东西时不心撞伤了腿,丁鹤当即找了药水帮他处理伤口。

    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看着丁鹤半蹲在自己面前,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腿,温柔地涂抹着药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有了特殊的感觉。

    腿破皮了,涂药的时候本来会有些疼,丁鹤一直着其他的事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他的注意力却被丁鹤曾经碰触过的地方的酥痒感所填满,每个地方都像有嫩芽破土而出,生长的时候根部抓紧土壤,让腿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丁鹤还紧张地问他是不是腿抽筋了,帮他揉捏着腿肚子,每捏一下,郁谨就觉得皮肤的温度要升高一分。

    他只能飞速把迷茫的丁鹤赶出房间,落下门锁,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这件事最终还是过去了,但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敏感了起来。

    只要丁鹤出现在他面前,哪怕没有实质上的接触,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或者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一天的感觉。

    更惨的是,他不得不面对出现得愈加频繁的生理上的兴奋。

    他本来算得上清心寡欲,这种事随便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身体上的冲动却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

    他只能试着安抚自己的身体,但是每当这时,丁鹤的脸又会跑进他脑子里。

    不仅是脸,甚至是身体的每个部位。他平常能看到的,和不能看到的。

    整个寒假郁谨一直被这种陌生的悸动所困扰,如果不是见面的机会少了,他恐怕这种感情会更加难以控制。

    但是开学就不一样了。他们两家为了两人上学方便,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买了套房子,平时两个人就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郁谨知道他需要给这种感情一个定论。

    他对于自己是同性恋这种事,接受非常良好。大抵因为喜欢的作家是同性恋,他对这种性向并不排斥。

    但是丁鹤不一样,他暂时看不出丁鹤的倾向。认识这么久,他知道尝试倒追丁鹤的人不在少数,丁鹤每次都礼貌拒绝,但这些都没办法明他究竟喜欢同性还是异性。

    他一想到自己表明想法后,丁鹤脸上会出现的愕然和疏离微笑,就觉得窒息。

    丁鹤肯定还会和他保持朋友关系,然后慢慢疏远。又或者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飞快地找个女朋友来断掉他的想法。

    不定丁鹤还会默默在心里觉得他恶心,然后又因为长辈的面子不得不和他接触。

    而且就算丁鹤真的能接受同性,也不一定会接受他。如果丁鹤因为不忍心伤他的心而选择尝试,之后又自己承担痛苦,那他的罪恶就太大了。

    这怎么想都太尴尬了,郁谨觉得自己在看清丁鹤的心意之前,绝不可能表白。

    更何况,他还不能分清自己的这种冲动,到底是在青春期特殊加持下被放大的悸动,还是真正持久的感情。

    他选择暂时离丁鹤远一点,让两个人都能更客观地看清自己的感情。

    换了新班级,郁谨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

    以前丁鹤在他身边,可以帮他挡住大部分无意义的社交,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就不得不直面其他人火辣辣的目光。

    郁谨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怕他寂寞想和他做朋友,他一个人过得非常舒适。

    大多数的话题都既无意义,也无乐趣。

    相比之下新同桌倒算得上合意。新同桌叫越青霆,平常安安静静,除了喜欢上课睡觉下课分享八卦没有问题。

    郁谨熬完上午的课,收拾好了去隔壁班等丁鹤。

    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又迟疑地转头走向另一侧的楼梯。

    丁鹤那边老师似乎拖了一下堂,现在才刚刚下课。他看着丁鹤一边收书包,一边笑容满面地回答旁边女生的问题,心情不知道怎么烦躁起来。

    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没有他在身边,丁鹤也能很好地融入周边的环境。甚至于是因为他的存在,拖累了丁鹤。

    丁鹤本来瞥见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收拾书包的心情都愉快起来,连带着回答旁边人的提问都耐心了一些,一上午因为揣测郁谨心思而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他拎着包赶出教室,却发现郁谨的身影在楼梯转角一闪而过。

    丁鹤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