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亦是仇家
白秀岚看着报价节节攀高,她拉了拉原实牧的胳膊,柔声细语道。
“那串项链我不要了,老爷没有必要为了我赌气……”
原实牧看着她紧张地攥住自己手臂一脸担忧心疼,心里头反而慰帖,觉得白秀岚识大体,是个贤内助,处处为自己着想。
但是这口气他却放不下,何家算什么玩意儿。
他不假思索地抬手还要报价,白秀岚的脸色几经辗转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凑到原实牧的耳朵旁边,心翼翼地开口道。
“老爷听我一句。”
“老爷没有必要同何家为了一串项链闹得太僵——宁宁同何家的女儿何礼娜是一块读书的好友,闹得难看也让辈难过。”
“宁宁为了她姐姐的事情,在学校里头难熬得很,她同她好朋友娜娜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若是为了一串链子闹得两家不快,以宁宁的性子,非得以泪洗面半个月不可。”
“何况没有必要为了争一时意气,把价格抬得那么高。”
“不过是一串链子,后头还会有更好的。”
“眼下既然已经不值此价,何必还要意气用事,让拍卖行赚了便宜。”
白秀岚是那种看似温柔,实则内里极为精明的女人!
她先是用女儿感情牌,稍稍软化原实牧,然后便使出杀手锏来。
“而且老爷,我从进来开始,大概是这里闷得慌,始终觉得不大舒服……”
她一边着,一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腹,神色又娇羞又着急,脸颊彤色瞧着真真宛若诱人的蜜桃。
“老爷不知道,我……”
她凑到原实牧耳畔低低了几句,原实牧眼中立刻浮现一抹惊喜之色。
“当真?”
他的心思一下子便全然不在那条链子上。
……
原温初转过头,她看见白秀岚不知道同原实牧了什么,原实牧一脸欣喜,然后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报价!
项链归了何家,但是自己父亲何等高傲的人物,竟然脸上没有丝毫怒色,反而透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气洋洋来。
这个精致无比的大姐,略微抿唇,她的眼尾上挑,神色犹有余味悠扬。
她大概猜到白秀岚了什么,自家父亲自然兴奋不已,心思不可能再放在拍卖会上。不过白秀岚丢了前世那条贵重的项链,又没法再用这件事情借题发挥——表面欢喜,心里头怕是憋屈的很。
原温初的舌尖微微抵住下齿,她一张脸庞光风霁月,瞧着就是一副色彩浓郁的倾世油画,她抬起头看向对面主持拍卖的绅士,心中却在计划该如何搭上从英伦而来的大商行的负责人。
她唯一能拿来用的筹码。
就是她那留学的三年生涯。
好在她成绩不错,所以她的导师,哪怕放在那个遥远的异国他乡,也是个很有声望的大人物。港城虽然没有人知道罗伯特爵士的大名,但是这个熠熠生辉的名字,就是原温初眼下能出的最有利的一张牌。
拍卖会在半个时之后结束的时候,原实牧走到原温初面前,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他似是强忍怒气道。
“回老宅再。”
原温初却出人意料的摇头。
原实牧看着眼前这个冷艳绝伦的女孩,仿佛从她眉眼之中看见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的影子——但是却又决然不同,那样柔柔弱弱的女子,脸上不会有这么冰凉的神情。
原温初……那是什么眼神?
“你这是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态度么?”
“难道我还生了一个仇家出来?你还不跟我一块儿回去,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你刚才报价做什么,你要让整个港城,都看我们原家的笑话么?“
原温初抬头抬得很硬气。她脸庞上的青涩其实已经全盘褪去,反而愈见锋利的轮廓,美色若是武器,她是最锋利的神兵利剑,她站在那里,从眉骨到下颌线,再到脖颈的线条都是绝美,哪怕眼前对峙的是她的父亲,她却依然站得笔直,开口问道。
“谁会笑话?”
“我想给我亲生母亲买一条项链又有什么错?”
原实牧额上青筋迸发,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从这个男人口中出来,显得残酷又无情。
原温初看着他身旁低着头好似温顺的白秀岚,她开口道。
“我替她戴着。”
她的视线太灼热,白秀岚不好再装着一副息事宁人没看见的样子,她显然也做了准备,抬起头笑颜如花,她穿的旗袍纯白,但是那一抹白色却惊人的冶丽,她红唇轻轻开启,道。
“有孝心是好事。”
“可惜了,若是知道初初你想要,我便让老爷拍下来,倒让何家抢了先。”
“老爷不要生气,初初想要项链而已。”
“毕竟是大姑娘,做母亲的,是要给几件像点样子的珠宝。”
“初初想要也不必着姐姐的名头,姐姐如今……可什么都用不着了。我既然如今代替姐姐成了这原家的女主人,自然也要替她操持家务,将你们日后的体面,日后的婚事都一一地安排妥当。”
“眼下何家退婚,初初你又去做了个抛头露面的女讲师,怕是难有门当户对的男孩儿瞧上你,对方家中想来也不会同意。”
“我日夜替你担忧,这几日头疼得厉害……”
她语气不急不缓徐徐道来,原实牧的脸色没有那般难看,看向给自己分担忧愁的白秀岚,眼中更多了些怜爱同嘉许,再转头看向原温初,声音更严厉。
“你若是能同你母亲学到半分待人处事,便不会闹得如此难看!”
“都怪你母亲当年偏宠你。”
“把你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养成了这般混不吝的任性不懂事性子,送你留洋又如何,你回来去做穷酸一月几十大洋的女讲师,不替家里分忧,书通通念到狗肚子里去,同那些承家族族荫混日子的废物又有何区别?”
“你口口声声要给你母亲买项链,凭什么买?”
“凭你自己几十块的薪水买?”
“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原温初被劈头盖脸一顿狂骂,她低着头,少女脸上似是侵染一冬霜雪,只能看得见睫羽微微颤动,看不出她神色有什么变化。
她安静的听着自己亲生父亲的辱骂。
原实牧一口气骂得畅快,再看向眼前的女孩,又有点儿后悔骂得过分,但是瞧着她无动于衷的模样,怒气又涌上来,他开口问道。
“你到底随不随我回家?”
“你辞了教职,我明日安排你进银行做事。”
原温初平静抬起头,她在认真地观察自己父亲的脸庞。
她记得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令她痛恨,委屈,难过——但是却终归因为割舍不掉的亲情,而始终渴望从他那里得到来自父亲疼爱的男人的时候,原实牧远没有如今意气风发。
他如今看上去,正是最为年富力强的时候。
原实牧的容貌决不能算差。
他极有男子气概,高鼻阔口,眼睛大有有神,尤其盯着人看的时候不怒自威。他发家得早,头脑极好,一路都顺风顺水,做什么,什么便赚钱。
港城人原家捧金碗,淌金河,就是夸赞原实牧这份强悍运气。
若不是因为……白秀岚,原家不会落得最后大厦倾倒,凄凉崩塌的境地。
她前世见原实牧的最后一面,他鬓角旁满是白发,眼中早已经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
那个一辈子独断专行的男人。
她的父亲原实牧,最后双眸之中却失去了当年神采。
原温初看着眼前的人,她缓慢——却坚决的摇头。
她不能走之前走过的路。
她如今进原家的银行,理原家的生意,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必须得跳出去。
原实牧看她摇头,冷哼一声。
“那你的生活费,从今日起你自己解决。我原实牧,就当做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他转过身拉着白秀岚的手臂向外走去,他的步伐走得又急又快,直到白秀岚拉了拉他的臂膀,他才像是顾忌到白秀岚的身体,放慢了一些速度。
原温初盯着他背影看着他走出拍卖大厅,才转身向后头花园走去。
远处还有些港城名流,夫人太太,看见她虽然出于礼数教养没有指点当面给原温初难看,但是单单从表情也能够看得出她们在议论什么,原温初如同没有看见一般踏步往前走去。
屏幕前的观众有点不出的感觉——原温初表现得太坚强,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初初你一定很难过……可这么倔下去,渣爹才不会心疼你,只会越来越听你那个恶毒继母的话……”
“渣爹真的太过分了啊!等等初初,我给你赏零花钱去!”
几行字又一闪而过。
原温初的眸光却看向泳池旁的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西装的男人。
那大概便是她要找的目标。
她要去同商行负责人谈判。
伤心自然伤心——但是这种情绪对于眼下的局面并没有什么用,她得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新的一局对弈。
这些人都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她不能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