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父女关系!
原实牧回家的时候,气氛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殷太太在喝茶,白秀岚坐着吃燕窝粥。
原温初翻动报纸,原家订阅的是顾家的报纸,眼下顾氏报业已经在为新影片造势,放出玉莺的精美写真,极为漂亮,哪怕报纸印的模糊,也能看出楚楚动人的秀丽。
“顾氏影业新花旦浮出水面!”
“疑为顾氏影业力推新电影女主,顶替苏若玫!”
原温初向后翻了翻,这篇稿子写得花团锦簇,倒是她们原氏钟表行失窃案,只是平平淡淡两三笔带过。
若不是有心人,怕都注意不到。
原温初想着该去找顾铮行,去片场看看进度。
也好让她班上,学业最优秀的那个女孩子放心,知道她姐姐拍片是正经事,是能成大明星的。
原实牧拿着账本走进来,看见人多,先是一愣,然后同殷太太寒暄两句,眸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原温初脸庞上。
拿着报纸的大女儿,只有一个惊艳绝伦的侧脸。
这么一看,倒是的确很像她生母,当年的港城第一美人。
原实牧呼吸急促了一瞬,不过他想到之前同原温初闹得不欢而散,哼了一声。
“你来看你母亲?”
原温初嗯了一声。
原实牧问话,她方才放下手中遮挡住半边脸颊的报纸,然后慢慢抬起头,她眼中似是涌动笑意,然后她道。
“只是有人不欢迎我。”
她意有所指,原温宁则是一下上钩主动跳出来。
“你又在胡!谁不欢迎你了?是你先阴阳怪气的……”
原温初却平静地看向这个妹妹,原温宁的气急败坏同她的从容不迫形成鲜明对比,不过原温初知道原实牧的心早已经偏向白秀岚那头,所以她也压根不指望自己父亲能够看出什么端倪,她只是冷静问道。
“钟表行的事情,父亲解决了么?”
她这句话问得也不算突兀。因为她接下来话题一转,落在殷太太身上。
“殷太太来的路上,还告诉我,她在我们原家钟表行定了一只洋表,想要最近取货。”
提到生意。
原实牧还是精明的商人本色显露出来。
“哦?我不知道殷太太也有订货。既然如此——耽误了殷太太的时间,在原价的基础上,便再个折扣。”
“权当做我们表行的赔礼。”
从郭家调货本来就已经不赚钱。
再加上这种对客人赔礼道歉的法子,补贴给客人的钱,更是极大的一笔开销,但是原实牧却眼都不眨。他更看重人脉,客户源。
殷太太一边笑着这哪里好意思,一边笑眯眯地应下来。
原温初在一旁听着,神色却好似一个局外人。
这少女的脸庞,不显山不露水,却沉稳大气,好似有万千风波从湖海之上生出,经风伴雾,落于她眼眸。
眼鼻唇,皆是人世间绝顶。
她伸出手拿起那张报纸,开口道。
“我在学校里头,听学校里头请的法学讲师,提过几句,是最近码头经常有一些走动违禁物品的案例。”
“这些案子,被几个法学教授当做经典案例讲。”
“有的,就是把一些触犯了港城禁运条例的物品,通通藏在船上,然后运到工厂里头去。”
她突然提到这个。
有点让原实牧扫兴,他的眸光不悦地瞥了她一眼,显然是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你们学院的讲师?”
“那都是一群酸儒,只知道纸上谈兵,懂什么?”
原温初却摇了摇头,少女清丽脸颊上,绵延开的是笃定。
“话不能这样。他们都精读过港城条例,对港城的法律,甚至英伦法律都很了解。”
“毕竟案例很多。”
“有些地方,目前在港城还是空白一片——但是秩序总会慢慢建立。有些黑白地带,存在不了太久。”
“有些手法,在英伦之地常见,拿到港城来,却让人觉得一头雾水,根本摸不清门道。”
“尤其是经济法。空手套白狼的案例很多,只要下手够狠,手段够毒,心肠够狠,就能逼得对方跳楼。”
原温初这些话,不是随随便便的。
她自己——
不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前世她也同样被人逼到走投无路。
可这样的话,落在原实牧耳中,只觉得刺耳,却根本看不见其中隐藏的悲凉痛苦,他只是冷哼,对自己女儿的警告嗤之以鼻。
“无稽之谈!”
原温初本来也没指望自己父亲会相信自己。
她笑着站起身。
“我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她姿态坦荡,也根本没有要讨好原实牧的意思,原实牧的表情又更难看,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回家是要低头——如今看来,她好像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原实牧看着她的背影,强忍心头怒气,才道。
“你去什么地方?”
“不要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什么顾氏报业的记者,这种混混,你理他做什么?”
他进来就注意到,自家大女儿一直抓着报纸看。
这些花边新闻有什么可看。
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那一日那个白脸记者,才这么关注新闻。
可是那个白脸,不就是生了一张讨喜的脸庞,又有什么好,日日在外头闲跑,同路旁的混混有什么区别。
原温初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
顾铮行……等于混混?
弹幕开始一边倒的狂笑并且开始@顾铮行,原温初倒是懒得替他解释,只是淡淡道。
“我的朋友,我自己来决定。”
原实牧被她这么呛了一下,他哼了一声。
然后听见原温初继续道。
“父亲让我不要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父亲好像忘记了二太太的出身。”
白秀岚的出身起来,也不是那么光鲜。
白秀岚的燕窝碗猛然摇晃了一下,好在她的燕窝快要见底,所以才没有泼洒出来,原实牧气得横眉冷对自家大女儿,气得青筋爆出,有些忍无可忍。
“对你母亲放尊重些!”
“原温初,你给我滚出去!”
原温初看着自家怒不可遏的父亲,却叹了一口气。
“父亲多保重身体。”
“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我的确不喜欢二太太,但是二太太也请保重身体——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动怒最好。”
她完这句话,方才抬起脚,不再犹豫向外走去。
原实牧带着沉沉怒意同狠厉语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给我道歉!”
“你若是今日踏出这宅子。”
“原温初,你就别想再回来。”
“我就当做没有你这个女儿!”
原温初把自己父亲带着怒气的话,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没有回头,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地向外走去。
不是她心狠。
而是她太清楚,原家如今的富贵繁华,只是过眼云烟,舍得两个字,她一早就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所以原温初走得毫不犹豫。
她短时间内。
不会再回到原宅。
她今日回来这一趟,算是在短时间内,彻底斩断自己同原宅的联系。
今日殷太太也在场,这席话,这番冲突,会迅速传遍整个港城上流社会,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父亲原实牧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这在原大姐的计划之列。
她必须这么做。
她要切割自己同原家之间的紧密联系,才方便做她自己的事。
她不必借原家的势,不必依靠她父亲作为靠山,她要自己艰辛无比地一步步跋涉,在泥泞沼泽里头拼出头,二十岁的少女,没了豪富原家,跌落尘埃。
但是也只有这样。
她才能破茧成蝶。
从黑暗之中,得见天光万丈。
原温初走出原宅,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殷家的管家殷惜没有走。他就站在原家大门外头。
这个男人,站得笔直。
他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复杂。
他好像把刚才原温初的话全都听见了。
原温初笑了笑,像是幽暗树丛里头,一朵洁白的花朵徐徐绽放,她平平静静地叙述事实。
“我眼下什么都没有了。”
殷惜却摇头。
这是他罕见的,明确的展露出他眼中的野心。
他看着原温初的眼神,好像看向一面镜子,然后他道。
“不。我相信,原大姐有朝一日,什么都会拥有。”
他完这句话,转过身向外走去,原温初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突然想起前世人们对殷惜的评语。
那时候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港城商行联盟的会长——有大气象的人,懂得静心潜伏。
这句话得是殷惜。
可何尝不是用在她身上?
她沉沉地盯着他背影,却听见外头响起清脆的车铃声。
那声音清亮得让人心上一荡。
然后院子篱笆的栏杆外,那少年停下车,飞快地用手肘撑过篱笆,然后冲着她得意地笑。
他额头碎发飞扬,沾染了阳光同晶莹的汗珠,他抿唇笑得青春恣意,对着原温初招手。
“阿初?”
原温初突然觉得。
比起注定会成为大人物的殷惜。
好像眼前这个被父亲点评成不三不四混混的家伙,更顺眼一点。
她不用揣度他的心思,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瞧瞧看。
顾铮行腿长的优势展露无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原温初身旁来,然后咧着嘴笑眯眯地看向原温初,他道。
“你是不是回学校?”
“我送你。”
“你洗的那些照片报社都印好了,你算什么时候让报社刊登?”
“还有——刚才那家伙跟你了什么?”
“我认识他,他是殷家管家。”
其实最后一句问话才是他的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
少年一双眼睛又亮又渴盼地盯着原温初看,等待从她口中吐露出来的话,原温初不动声色地瞥这少年一眼,然后方才道。
“他让我少告殷家二少爷的黑状。”
“免得搅得殷家不得安宁。”
顾铮行嗷了一声。
“我瞧见你父亲的车了——你们是不是闹得不大愉快……”
他其实对原温初糟糕的父女关系略有耳闻,论消息灵通整个港城都罕有能比得上顾家的。
毕竟坐拥报社,先天有利,但是顾铮行想要安慰也无从安慰起,他只能用他那双明亮眼睛盯着原温初看,然后喃喃地道。
“你要是想什么,我都愿意听。”
他毛茸茸的头发还黏在额前。
少年的声音很轻。
“我想让你开心些。”
他不会想那么多复杂的有的没的。
他唯一想要做的。
就是让原家大姐开心些。
人活一世,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弹幕一瞬间又爆炸了。
“还是顾少爷最贴心了——他好可爱,齁甜……这是什么绝世可爱啊!”
“殷惜是拿了男二剧本么,事业线相爱相杀之类的……感觉他不一般,后期是不是要发力崛起?”
“我总觉得原姐一对上他话里有话。但是总是这么哑谜看着有点累。他跟殷家的关系也很奇特,总觉得原大姐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她不会拥有特异功能,能够看穿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吧?”
“加一!”
“我也这么觉得!”
原温初的视线落在顾铮行脸颊上,她道。
“我父亲同我断绝关系了。我眼下什么都没有。不过这也不重要,那些东西,我原本也没想要。”
注定要成为烂摊子的原家,在白家这枚毒瘤被挖出之前,谁爱接手谁接手。
她要另起炉灶。
顾铮行的眼睛瞪大了些。
少年的神色,带了点儿困惑不解。
“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还有冠绝港城的美貌同我么?”
弹幕一片死寂。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幽幽地感叹。
“拍马屁还是顾少爷会啊,是在下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