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惜的心思
殷惜定的地方,原温初很熟悉。
她看着面前那块熟悉的龙凤茶楼的招牌,眼神落在殷惜脊背上,飞快又挪移开来。
殷惜注意到她视线的逗留,开口道。
“其实原本不是这家,只是订好的另一家——临时厨师生病,难以成宴,其他的大酒楼都预订满了,只有这里才有空位。大概最近生意……不太景气。”
“如果原姐不喜欢,我们换一家。”
龙凤茶楼,是何家的生意。
何礼峰,是原温初的前未婚夫。他公开登报同原温初退婚,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
原温初抿了抿唇,殷惜得很自然而然,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订在龙凤茶楼的,所以她也没半点退缩。
“不必了,这里就很好。毕竟曾经做到过港城第一,鼎盛的时候,港城都以到这里来吃饭为荣。”
虽然如今大不如前。
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家这门营生,倒也还能够支撑下去,不至于一朝崩塌。
港城没有新的大酒楼崛起的话,何家还能守着这块招牌当做遮羞布。
殷惜笑了笑,他听得出原温初话语之中的讥诮意味。
这位大姐当真是骄傲到了骨子里头,一点不让人。
他走在前头,替原温初开了门,两个人往上走,殷惜早早预定好包厢,龙凤茶楼整整一栋楼都是何家的,大得很,殷惜走上台阶,提前安排好的包厢在三楼上头,原温初跟着他后头上台阶。
但是她眼尖。
走到二楼的时候。
一眼扫见两道勾肩搭背的背影。
原大姐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是……
她的视力很好。所以原温初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她只一眼扫过去,就能够从背影的高低以及走路的姿势这等细节,一眼认出那两个人。
她的“前未婚夫”何礼峰,还有她的妹妹,原温宁。
原温宁的半边身体几乎都紧贴着何礼峰,这样亲昵的姿态,是什么关系已经十分明显,显然两个人已经勾搭到了一块儿去过。
果然前世发生过一次的事情,迟早还要再来一回。
只是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去,瞧着进度倒是快得很,原温初之前还在想原温宁这几日没什么动静,想来是低估了她。
她只扫了一眼,视线却没有过度停留,然后继续跟着殷惜往台阶上走,殷惜笑眯眯地道。
“原姐刚才在瞧什么,感觉原姐饶有兴趣。”
原温初摇了摇头。她瞥了一眼眼前的殷惜,语气的尾巴都是略微上挑的。
“这茶楼的生意果真清冷了许多。”
殷惜的笑意都是浮在面上的,这个男人骨子里头带疏冷,他往前走两步,然后推开门。
“到了。”
他选的包厢很大,也很豪华。坐下十来个人也绰绰有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围着这么大的桌子吃饭,难免尴尬。原温初看了一眼,她先坐下。
殷惜若是坐在她对面。
便要隔一整张桌子。
那样的话,话怕是都听不清楚。
所以他走到原温初身旁,貌似征询地问道。
“我可以坐这里么?”
“坐在美貌的姐身旁,会是我的荣幸。”
殷惜这个家伙吧,果然是心思细密,他不会直来直去,如同顾铮行那样热切,但是他却能细密无声地达到他的目的。
若是原温初想要话,总不能让他坐到对面。
那么他便能坐在她身旁。
原温初盯着他这张笑容只浮在表面,连眼底都未触及的俊美脸颊,突然问道。
“若是我不成,你会换地方坐下来么?还是换一个包厢?”
殷惜笑起来。
“原姐是我的客人。一切以原姐的心意为主。”
他一边着,一边坐在同原温初隔了一张椅子的位置,既不过分接近,但是一抬起头,却也能够清晰看见彼此脸颊,是个……有些暧昧,又算不上很暧昧的位置。
他道。
“我选这间,其实并不是为了同原姐多亲近。而是因为,这间——乃是用一间大敞间,用屏风隔开的,所以隔音效果不是太好……”
他一般着,身体略微倾斜向原温初,声音放低了。
他都已经了这包厢隔音效果不是太好,所以他声音放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温初蹙眉看着他。
她实在搞不懂殷惜在什么算盘。但是他能够潜伏在殷家做管家多年,之前得到的全都是好评,可见他实在是心思细密,能屈能伸,她深吸一口气,正算提出还是换一个包间——却听见对面隐约传来了声音。
那声音不大。
有些听不清。
她蹙眉,看向殷惜,殷惜却笑起来。
这个青年,拉了拉大衣,他的笑意,这才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模样,虽然还不算最真心但是至少,看得出,他的愉悦来。
“原大姐猜,隔壁的是谁?”
原温初这才隐约有点明白过来殷惜的心思。
殷惜选了龙凤茶楼。
又选了这个包间,这个位置,是想要让她看热闹?
他知道何礼峰同原温宁的事情!
他今日选在这里吃饭,是想要卖她一个顺水人情。但是他得不清不楚,如此隐晦,之前还用码头的事情动她过来。
他做事情,果真细腻。
原温初不话了,那头却传来了原温宁的声音,这一次清晰许多,显然是因为原温宁并不知道隔音不好,所以情绪激动,话的音量,也提升了许多。
“原温初当真是……当真是不要脸不要皮!”
“你可知道她做得有多么过分,我姆妈亲自去法华学院求她,她居然能够出那么多难听的话羞辱我同姆妈,她那样的放……荡……,在国外交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姆妈也是为了她着想,才要同她谈谈。”
“可原温初呢,她居然还洋洋得意!”
“我姆妈今日有多么难过痛苦,被她那样羞辱,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子,我简直觉得丢人——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姐姐?”
原温初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头原温宁编排自己。
殷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些话殷惜都听在耳朵里,却没话,那头原温宁还在气呼呼地咒骂原温初,却能听见何礼峰的声音,在安慰她。
“算了……以后不去找她便是了。”
“你不是,她都已经同原家断绝了关系,自动放弃了你们原家的继承权么?”
原温宁的声音委委屈屈。
“是姆妈心善!”
“怕她在外头过得不好,怕她给那些洋人男朋友骗,若是传出去,丢人的还不是原家?”
“我有这么一个姐姐,别人也不会把我当成什么正经姑娘看待了。”
“我们哪里知道,她居然能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
她到一半,似是呜呜地哭起来,哭声还颇为洪亮——隔着屏风都清晰可闻。
原温初眉头都抽了两下。
殷惜看着她的神色愈发笑意深沉,他眼眸黯黯地落在她脸颊上,原温初心里头想。
原温宁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
明明眼下这情况。
她在那头演戏。
丢脸的是她原温初才对!
原温宁当真是同她姆妈一般无二的蠢笨。
她莫非以为她这些谎话,编造得很成功很真实不成?
但是事实证明。
再假的假话,也有傻子愿意相信。
比如对面的何立峰何少爷。
他咳嗽了一声,似是声安慰了几句原温宁,因为声音太所以让人听不清楚,然后原温初听见他好似义愤填膺地道。
“没想到你姐姐居然是这样的人。你的不错,早早同你姐姐退婚,我算是逃过一劫,否则还不知道要戴多少顶绿帽子。”
殷惜忍不住想笑。
他眉眼之间的笑意这一下真切了许多,他是真的忍俊不禁,觉得这位何少爷很有意思,他很会异想天开。
他懂何少爷是想拱女,所以舌灿莲花,什么好听什么。
可他想要拿下原大姐的妹妹,要不要做的吃相这么难看,为了哄女人搞到手,什么昧良心的话都?
他还想着能戴绿帽子?
他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的。
原温初看着殷惜的脸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意,她这才挑了挑眉头,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方向,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难道殷惜就是让她来听何礼峰同她妹妹情骂俏,顺便讲她坏话的?
难道他觉得,她听别人讲自己的坏话会高兴?
她又不是喜欢受虐。
而殷惜则是抿了抿唇,他双眸盯着原大姐不挪开,她那张艳丽的脸庞,这么近的距离,在灯光下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殷惜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原温初这才按捺性子,继续等下去。殷惜盯着她的脸颊,心里头想——若是何礼峰在他这个位置,看见眼下的原温初,那个男人,怕是一句难听的话都不会讲出口的。
他只会被原温初的美貌击中,然后溃不成军。
这种大美人。
哪里是原温宁那个丫头可以比拟的。
他追求原温宁,不过是发现自己同原温初距离太远差距太大,退而求次的自我安慰罢了。
也只有原温宁,才会得意洋洋自我满足,觉得自己抢了姐姐的未婚夫,把这个男人哄骗得团团转,在他面前拼命诋毁原温初,以为这样就能让那男人更觉得她可贵,却不知道,从头到尾,她也不过只是件替代品,还是粗劣的那一种。
身为男子,殷惜对男人的心思,掌握得很准确。
原温初等得有些不耐烦,她又看了一眼殷惜,却听见那边突然传来了些嘈杂声响,然后对面的门似是被人一脚踢开。
然后原温初听见了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宁宁?”
“宁宁你怎么……”
“何礼峰?”
这两声,又急且怒。
原温初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这声音低沉且中气十足,她一听就知道,是她的父亲原实牧!
原实牧居然会来龙凤茶楼?
还撞见了原温宁同何礼峰私会?
这就是……殷惜要让她看的好戏。
准确来,看不了,是用听的。
而殷惜则是不知不觉凑近她,他在她耳畔,用低沉的声音问她。
“原大姐,这是我今日请你吃饭,送你的见面礼,你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