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事,也别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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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温初走出警备司的时候, 还有些魂不守舍。

    陈实瞧见她挺兴奋,等看见原大小姐的表情, 方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压低声音, 在冷风之中问道。

    “原小姐?怎么了?”

    原温初因为陈实的说话声音, 仿佛方才回过神来, 但是她隔了一会儿,似是有些犹豫, 陈实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冰凉的感觉, 浮现在原温初脸颊上。

    她是笃定的, 是战无不胜的。但是眼下的她,眼底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冰封住——那种沉沉的郁色,甚至让陈实感觉到了一丝心惊肉跳, 他有些不敢再追问, 却很想知道李警官到底同原小姐说了什么惊人的消息,才会让原小姐有这样的反应。

    而原温初则是隔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慢慢地抬起头。她的眼底涌动着一丝淡淡的凉意,然后她说道。

    “先去……去我母亲的墓。”

    陈实哦了一声。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把车开来。原温初坐上车, 她无心看向窗外,她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过往同自己母亲相处的一幕幕, 她默不作声地咬紧了唇瓣。

    陈实虽然开车, 其实一直有留心注意原温初的情况。看见她唇瓣溢出的那一丝淡淡的鲜血, 陈实忍不住大惊失色。

    原小姐……这是怎么了?她要去母亲的墓做什么?

    原温初一路都没有说话。她自然是关闭了弹幕,所以那些外界的声音,全然影响不到她了。

    ……

    现代的观众们,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侧脸,车窗外得风景飞速移动着,她的脸颊上头透出一股极深的凉意,那瞳眸何其疏冷,而挺直的鼻梁下,那细腻绝美的唇瓣上头,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让人觉得心疼的同时,又能看出她那沁入骨髓的孤倔来。

    这么一个……

    骄傲到极致的大小姐。

    前世她崩溃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的母亲,就是她心上永永远远绵亘,只要一触碰,就流血不止的一道伤疤。

    “初崽小可怜,呜呜呜姆妈粉心都碎了。”

    “欸……初崽啊。”

    陈实的车开的很快,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车停在墓园门外,他拉开车门,就看见原大小姐走出来,她走路的速度很快,好似走路都带风。

    那一道道台阶,她三步两步沿着台阶而行。陈实其实原本想要劝说她两句,原大小姐唇角旁边沁出的血痕,着着实实吓到了陈实,他原本想要劝说她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以身体为重。

    但是看着原大小姐的背影,陈实却一下子又劝说不出口了——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往山上走。

    天色黑沉沉的,山上风大,吹得人脸颊仿佛都要生出裂缝,原温初的速度一直没有降低,她一直等到爬到山上,接近她母亲的墓碑,却突然有些惧怕再往前而去,她默默地看向远处,却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放下怀中的花,隔空同她对视。一身黑色,就连他的脸颊,也显得肃穆,他的发很短,在他脸上却很合理,很气派精神。整个港城,人人都知他恶名,知道他不择手段,眼下他放下花束,抬起头看向原温初的时候。

    他眼中的神情,简直不像他。

    那是混合了一种悲戚,冰凉,遗憾,还有一丝决然的复杂情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其实已经根本无法识别,给人的感觉,对面的男人,好似是用冰块铸就的,谁也看不出那冰面之下,隐藏了一个怎么样的灵魂。

    原温初的感觉却更复杂,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殷惜。

    她刚刚才从李沉意口中得知母亲很有可能被白秀岚害死的消息。

    而看见殷惜,她又想到,他居然同白秀岚认识这件事情——她心里头瞬间涌上一股无名之火,她盯着殷惜,然后抿紧唇瓣,冷声说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殷惜朝着她走过来。冷风中,他的声音顺着飘荡过来,清晰地响彻在原温初的耳畔,原温初听见殷惜说道。

    “你忘了?我的母亲也长眠于此了。”

    他一步步地走到原温初身旁,像是无言的一片黑雾弥漫过来,他的手指慢慢地凑在她的脸颊上,原温初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殷惜的手指慢慢地凑到她的唇瓣旁边,然后抹掉了她唇瓣上头的血痕。

    她自己咬出的血痕。他的指腹隔着唇瓣触碰,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天大的事,也不值得伤害自己。”

    原温初却咬紧唇,她险些咬上他指尖,殷惜却只是注视着她那双孤愤倔强的眼眸,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弥漫过来,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说道。

    “那不值得的。”

    “这个港城里头,没有哪个人,值得你难过。”

    原温初看着他,她胸膛之中奔涌的那股汹涌乱流一般的情感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死死地盯着殷惜的眼,他的眼瞳漆黑见不到底,原温初脑海之中百转千回涌动过许多念头,却听见殷惜说道。

    “原温初,你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一生过得不快乐。”

    殷惜不提到她的母亲还好,提到她的母亲,就像是导火线,她那股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原温初盯着他的眼,她开口说道。

    “殷惜,我原本以为你能理解我,毕竟我们同样生母早逝,但是如今看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对面的青年默不作声。黑色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神情幽深是流徙的深河,在寒冷的冬夜,那些冰块在深河里头慢慢地流淌殆尽——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是。我是什么都不懂。毕竟我出身贫贱卑微,同你这样出身的大小姐天壤之别。”

    他脸颊又冰凉又讥诮。那双黑眸无限接近她,原温初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母亲早年带着我,过得的确很苦。我知道你救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丫头,叫做蔡斐斐。如果你不救她,她大概会过得同我母亲差不多,空空拥有好天赋,却被迫辗转在那些黑歌厅里头讨生计,轻而易举地相信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上当受骗。”

    “我是她的拖油瓶。那些老板再也不会给她送花了。她折花篮,打毛线,什么活计都干过,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凭着歌技大红大紫,但是最终也是只能够为了每一日的一口饭而忙碌奔波。”

    “我五六岁就能瞧见她咳血,她买药的钱被人骗走,她在深夜里头抱着我嚎啕大哭,我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只能够感觉到她的眼泪滴落在我脸颊上头,那么滚烫,我喊她姆妈,她也不应,抱着我,挨家挨户放下脸皮讨钱——曾经的那些小姐妹避而不及……”

    “她抱着我在大街上头宛若幽魂一般徘徊,眼泪流了一夜,流干了也没有用。太阳升起来,我缩在她怀里头,知道什么是世态炎凉。”

    “原大小姐,你那时候就住在带着花园的院子里头,有佣人有司机。”

    “你家里头豪富,你能俯下身看到那些黑暗里头的人们的苦楚么?”

    原温初居然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些话——好像殷惜从没有说过。这简直不像是他的口气,她盯着他的脸,前世的他,三十岁的殷惜,讳莫如深,绝不会显露出情绪如此外露的这一面,而眼下的他,多多少少还是落了几分痕迹在他脸面上。

    原温初的喉咙细微地颤了颤,然后她问道。

    “你说你不记得你母亲。”

    她还记得殷惜的话。

    殷惜陷入了沉默,隔了许久,他说道。

    “人爬上来了——不会再看脚下的烂泥。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她这一生,陷在烂泥里头,可是我是她的儿子,我爬出来了。我知她看不见。”

    “她看见了,未必高兴。这不是什么扬眉吐气,我走上来,一路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我自己亦是一清二楚。”

    他的眼眸略微低垂。不再看向原温初,似是看向空气之中的某处,然后他说道。

    “我母亲应该会喜欢这处墓园。”

    他转身就要同原温初擦肩而过,原温初看着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她心头冷风过,忍不住问道。

    “殷惜!”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给我母亲送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今日我去见了李警官,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殷惜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给你母亲送花,因为我母亲也在这里。我顺路而已。”

    “至于李警官同你说了什么,那同我无关了——但是,原小姐,白泰仁的话,有的时候信不得的。”

    他居然知道,说出这件事情的是白泰仁?殷惜手脚通天,他知道一点不奇怪,原温初想知道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特意赶来送花,当真是顺便?

    原温初胸口那股闷意难以消解,殷惜向下走得很快,原温初默默攥紧手掌—她不管殷惜同白秀岚之间,有什么联系,让他们得以认识,但是她绝不会放过害了她母亲的凶手!

    这是她做女儿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