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国术无双
顾铮行在十分钟之后见到元志民, 对方正在给那些年轻人教授拳脚入门, 猝不及防一抬起头看见顾铮行,表情一瞬间变得惊恐无比——就好似看见了鬼魅一般。
“是你?”
顾铮行本来打算直接说破身份——但是他转念一想, 突然觉得这样有点没意思, 他平静地盯着眼前浑身颤抖, 活似见了鬼一般的元志民, 然后顾铮行极为冷静地开口说道。
“我来接管武馆。”
“我是中华武道协会的会长常星野。”
元志民张着嘴,表情活似见了鬼, 顾铮行从口袋里头掏了半天, 然后抽出来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但是他自己根本就不看这张纸一眼,他冷声说道。
“这是文件。从今日起,不够资格当拳师的人,滚出去。”
他看向元志民,然后好似斩钉截铁地说道。
“比如你, 因为拳馆不收阴险小人。”
……
片刻之后,拳台之上, 元志民浑身颤抖,他盯着眼前的青年, 眉眼处处都是当年他陷害的那个少年的痕迹, 如此张扬,如此狂放不羁, 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他当年亲眼看着顾铮行一点点长大, 从他七八岁, 不更久也更早,从他开始学习拳法开始,元志民很清楚,顾铮行的本事到底有多么厉害。
可是正因为元志民清楚……所以他才觉得匪夷所思。顾铮行怎么可能活着。
常星野……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混武馆界的,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如同彗星一般崛起的海外国术顶尖天才,听闻他目前的真实实力,很有可能已经到达了一代国术大师的地步,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是顾铮行呢。
常星野就是顾铮行,那么他来找自己,是要活生生地打死自己,为两年前的他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么。
想到这种可能性,元志民倒吸一口冷气,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他抬起头盯着眼前的顾铮行,开口说道。
“我不是故意,二少……你饶过我一条性命,好不好?我保证,给二少乖巧做一条狗够不够……”
他怕了,真因为是真的害怕,所以什么自尊尊严都可以不要,唯独心里头只想要祈求着眼前的少年能够饶了他,而顾铮行则是平静地说道。
“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狗。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你既然是打拳的人,就应当知道,上了拳台,不论生死,腰杆挺直的道理。”
“好好同我打一场。不要让人看不起你,重要的是,你这样下去,你确定你自己看得起你自己?”
顾铮行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凌冽的刀子,能够硬生生地刮在人心上,对面的元志民不敢再说话,他犹豫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那就打。”
他说完这几个字,对面的青年就已经动了手,准确的说,他向前头猛然轰出了一拳,元志民怪叫一声,他亲眼看着顾铮行,知道他本事高,知道他天赋强,而且练拳很刻苦,只是经常旁人被他富家少爷的外表所蒙蔽,以为他吃不了那些苦。
可是根本不是这样。顾铮行一拳轰出来,给元志民的感觉,就像是山岳都倾倒下来,那瞬间气浪宛若潮水,好似空气之中传来破空声,然后有什么东西猛然冲过眼前,他才看见一只坚硬如铁的拳头,一拳打在他面门。
躲无可躲。
如此犀利的一拳,根本也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就一拳打得他满脸都是血同泪,他倒退好几步,然后这青年一脚踢在他胸口,钻心的疼痛,但是这却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顾铮行轻蔑了看了元志民。
其实元志民的身手不差。他当年就仅次于黎晟,在这沪城武馆之中也是有名号的人,但是被顾铮行这么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元志民甚至品尝出几分嗜血狂暴的感觉来,他感觉自己的口腔之中已经满满都是血腥气味,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感觉到匪夷所思——顾铮行难道打死过人?
这个小少爷,这两年没死,他到底在哪里。怎么拳术进展得如此惊人……
还有,他哪里沾染的一身凶悍气息,他是真的……不可匹敌。
元志民生出反抗的念头,但是顾铮行的拳比他快得多,是一阵疾风骤雨,带了让人心神俱裂的血腥杀气,摧毁了他的意志,让人崩溃。
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血腥气味浓郁,是他自己的血味。
元志民只能够被动挨打。他根本做不到反击,说实话,他被打得意识都模糊,隔着拳头,隔着皮靴,他脑海里头的念头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懊恼,更有一丝深深的畏惧。
真是……
真是可怕极了啊。
他当初,为什么要害他呢。
顾铮行不死的话,他便该想到,死的人,就是他啊。
元志民的确快要被顾铮行打死了,四周有人看着,武馆的学生一开始义愤填膺,但是顾铮行出了几拳之后,没有人再敢愣头青一般地要冲上去,原因很简单,大家都看得出来,没有人是台子上头这个青年的对手。
他太凶狠。
这么凶恶无穷的打法,根本不是切磋,冲上去,要出人命的!但是这个家伙是谁,怎么能够在这里这么张扬——众人心中不平,台下却终于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阁下到底是谁,来我们武馆挑衅,莫非是不把我们沪上国术界放在眼中么?”
顾铮行收了手。对方鼻青脸肿,站不起来,脸上鲜血糊了一脸,瞧着凄惨狼狈,感觉竟是如同快要活生生被他打死一般的模样,而顾铮行说道。
“他该打。”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显得很天经地义。顾铮行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元志民差点害死他,他既然活着,回来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不得旁人置喙,旁人就算多嘴他也不会理会,反正只要出拳头就好,这件事情很简单。
对面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唐装,气得肩膀都在抖。
“无法无天!”
“你到底是谁,是修炼武学的同道?你当知道学武之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样做,着实是……着实没有道理。年轻人,难道没有人教会你做事的规矩么?你这样做,冲上武馆来打人,是大错特错,是道上的公敌!”
这个中年人的话倒是不少,讲起话来一套一套,而顾铮行只是皱着眉头,说实话,他两年前也不可能听人这么罗里吧嗦地说话,两年后,已经是常星野的他更加不可能,所以他举了举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然后他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这样做有问题的话,你上来代替他打。”
对方戛然而止。
元志民已经是武馆有数的能打,被这陌生青年打成这样,他上去,不更加是找死?
这样的人……不行,还是应当抓紧时间通知沪上警备司……不知道弟子够不够机灵,有没有出去找人,打不过他,那些警备司的家伙们都携带有武器,他再厉害,难道拳头能对付得了洋枪火炮?
顾铮行掂量着元志民就是一个废人了,这才收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擂台旁边,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然后开口。
哪怕刚才他刚刚打了一架,但是他的呼吸听上去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急促。
然后顾铮行认真的,缓慢地开口说道。
“我是常星野。海外的国术界,暂时我说了算。”
“以后国内……我想,应当也会如此。”
“总之,都是我说了算。”
他想了想,回过头看了一眼元志民。对方看了一眼元志民昏迷到只剩一口气,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样子,语气更加愤怒。
“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说了算?沪城名家多得是,你打得过来?也想要做国术界魁首人物,你……你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还有,你可知道,元武师是元家的人?你得罪了元家——你在沪城,再能打,也是寸步难行!”
顾铮行听着对方愤怒带着威胁的话语,他点了点头,神色里头却带了几分调侃同饶有趣味的打量,然后他说道。
“应当是元家得罪我……才需要担心。”
“而且,元家,很了不起么?”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外走去。根本没停留,只留下武馆一片狼藉,同一群被他打得心神颤动不敢讲话的学生。
……
他回到那栋在租界的洋楼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桌上摆好碗筷,他走进去,灯光挺亮,原温初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顾铮行,很自然地问道。
“没事?”
顾铮行嗯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情,沪城虽然有点高手,但是他不放在眼里。玉落同晁丽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默不作声的吃饭,晁丽犹豫了一下,她说道。
“我昨晚又做梦了。”
她这句开场白有点不同寻常,如果换做旁人,不一定会把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原温初不是一般人,她也没有觉得晁丽在饭桌上头说话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问道。
“做了什么梦?”
晁丽想了想,她还是有点犹豫——其实她在今日坐在饭桌之前,她曾经犹豫了很长时间,因为她觉得若是说得太多,会不会被嘲笑,但是今日晁丽突然发现,那些念头好似都没有那么重要——她觉得,她说什么,原温初都会相信。
只要那是真的,她就一定会相信。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念头,所以晁丽也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把碗里的汤喝掉,然后才认真地说道。
“我又梦到那个人……我梦到他,梦到了我是怎么遇到他的。他去杀人,被我瞧见了。”
玉落的筷子一下子掉了,她默默发愣,犹豫了一下,看原温初好似毫无反应,但是她想了想,觉得她留在这里好似还是有点不大好,所以她飞快起身。
“我去洗碗。”
只留下原温初同顾铮行,晁丽说出这句话,自己竭力保持镇定,主要是因为,对面的原大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平静,所以才让她能够继续往下说去,她说道。
“他受了伤……我把他藏在桥洞下来。梦里头,我母亲去世了……”
她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藏了一把匕首,想要自杀。但是我用那把匕首,给他挖了子弹,然后用白布给他包扎伤口,他昏迷高烧很久醒过来,然后我用一辆板车把他运出城,送到了某个地方……后来沪城越来越乱,我也快饿死了,他出现了。他后来,还替我找到了祖父。”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大概二十来岁,然后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我梦见的只有这么多了。”
原温初嗯了一声。这个消息……挺重要的。因为她很想要找到,以后会跟晁丽产生联系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如今还没有出现。她的睫羽轻轻地颤了颤,然后她开口问道。
“你梦境里头,他是因为杀人,所以方才受了伤。那么你知道,他想要杀谁么?”
原温初其实只是试探着那么问一问,她对于这件事情,没有怀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对面的少女却给了她一个惊喜,因为她的梦境是那样清晰,所以她知道,因为她在梦里头问过那个青年,他要杀谁,才弄成这幅样子,然后那青年对着她报出了一个名字。
“藤原丰。”
晁丽说道。
“他要杀藤原丰。但是失败了……所以后来那个人很生气,好像下令一粒粮食都不许放出来……我记得是这样。”
原温初同顾铮行看了一眼。等等……
原温初心里头有一点不详的感觉。
“你梦境里头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你记得么?”
晁丽摇头。梦境里头的一切模模糊糊,她根本记不得具体的时间,但是她觉得又很真实,觉得不仅仅只是一个梦,所以方才说给原温初听。
原温初心里头则是暗叫了一声糟糕。晁丽的梦境,该不会是……已经被改变的过去吧。如果她不出现,晁丽的母亲病死,她撞见那个青年,把那个青年送走,但是眼下她遇到这个小姑娘,把这个小姑娘连同她母亲一并送到医院。
会不会因此,而引发了蝴蝶效应,然后……那个青年就这么死了?
原温初可还记得,前世的报纸以及她在港城获得的讯息来看,那个青年日后会是某个大人物,若是就这么阴差阳错死在沪城……
原温初有点紧张。这种情况,是她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她站起身,然后说道。
“你梦里在哪里救到他,带我们去看看。”
晁丽有点差异,她也有点紧张不安。
“可是这只是……只是个梦境啊……”
原温初当然知道这是晁丽的梦境,可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她也不打算再慢慢解释,她只是看了一眼顾铮行,然后说道。
“我们尽可能快地赶过去。”
……
桥洞下头躺了一个青年。有人觉得他是流浪汉,因为他浑身盖着报纸,看上去他好像很冷,一直不断地在发抖。
他好像受了伤,身上散发出古怪的血腥气味,他浑身痉挛,但是无人胆敢靠近他。这青年一直颤抖得很厉害,原温初跳下车,然后顾不上脏污,她揭开那些报纸,抬起头冲着晁丽开口问道。
“是不是他?”
晁丽紧张地凑上去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有点看不太清,她蹲下来,用自己干净而又瘦弱的手掌,一点点地擦干净他脸上的灰尘同血痂,然后紧张不安地咬紧嘴唇,再然后——对着原温初点了点头,原温初扭过头看向顾铮行。
“送去医院。”
……
医院不论昼夜都是灯火通明。
晁丽坐在长椅上头,她看着原小姐的背影,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里怎么可能……真的有一个人?他不会真的……去杀……杀那个……谁了吧?”
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她也知道,那个名字公开说出来只怕是不大好,而原温初的表情很严肃地盯着里头的房间,她说道。
“这些问题以后再讨论。先要看看,能不能够救活得了他,这才是最为严重,乃至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核心。
对面的晁丽睁着眼睛,她眼神里头,也涌动着细微的不安,这个少女看了一眼原温初,然后小心翼翼又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
“那如果……救不活他的话,会怎么办呢。”
原温初给出的回答也很是绝。
“那就算了。”
那能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好运气——能撞上各种奇妙的事情的。
不过所幸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还可以,而且顾铮行托人找了关系,就是那个商会会长,找的医生嘴巴也很牢固,对这个神秘青年一身伤势都没有提出质疑,更加没有说什么应当通知沪城警备司之类的话,只是认认真真专心致志做手术,然后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那个家伙是肯定能活下来了。
时钟已经接近十二点,原温初看了一眼时间,今天估计是顾不上同谭青青聊天了,她让顾铮行送晁丽回去休息,顾铮行看了她一眼,眉头略微蹙起地问她。
“那你呢?”
原温初坐在长椅上头,披着他的外套。今夜月色很好,她这个意思,竟然像是不想要回去,深更半夜,她要去哪里?
原温初看了顾铮行,她说道。
“我守着这个人。”
她的意思是她守着,等顾铮行来换班——因为旁的人她信不过,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青年很重要,原温初实在是不想他莫名其妙的死掉,但是顾铮行却误会了什么,他眉头拧起来,然后顾铮行说道。
“你之前就认识他?”
否则很难解释,原温初为何救他。原温初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然后说道。
“不认识。”
“但是我相信晁丽的梦境是真的。”
晁丽有点紧张,主要是眼下的气氛有点严肃,她很是担心,原温初同顾铮行会当着她的面吵起来,还是因为她做的梦,同依据她的梦境而救下的这个人,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晁丽紧张地搓了搓手掌,然后她的声音都含糊不清。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到一个陌生人的……”
顾铮行看了一眼原温初,他沉默片刻,然后他说道。
“我等会儿回来。”
然后他便按照原温初的话,直接送了晁丽走。晁丽走在他旁边,这个少女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顾铮行说是要把晁丽送回去,但是回来得很快。他可能都是跑回病房的,青年身上好似还沾染了一丝丝夜风的气息,他快步地走到原温初面前,原温初听见顾铮行开口说道。
“阿初,我有些事情,有点好奇。”
顾铮行站在那里。
病房外头,风从打开的那扇门里头吹进来,原温初站起身,夜色如水,她却比月色动人得多。那淡淡的光芒落在她身上,似是给她增添一身清辉——都说她美,靓绝港城,可是月色下,她更多一份若有似无的虚幻感。
顾铮行心中一悸,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原温初美到不真实。可是他却不希望她不真实,他希望他的原温初,触手可及。
永远能够被他牵得住的那双手,才最安心。
原温初站起来走到病房外,走廊里头空无一人,月色投射下淡淡的影子,照的他们两个人面前的一小块空地都是明亮的,她说道。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只要你问,我就告诉你。”
她这句话说得很坦然也很平静,因为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顾铮行其实真的有话要问,但是他盯着原温初的脸庞,一下子又有点犹豫,反而是原温初猜得出他心思,直接笑眯眯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然后顾铮行听见原温初开口说道。
“让你问便问。”
顾铮行感觉脸颊被原大小姐摸了一把,指尖触碰都让他呼吸急促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一点事情。”
原温初嗯了一声。
“我知道一些事情,不是很正常么。我可是原温初啊。”
顾铮行懂得她这句话的含义。他也知道很多事情,因为他是顾铮行,是顾家报业的二少爷——但是,顾铮行的瞳眸明晃晃如水,月光好似落在他眼中,他说道。
“我们知道的事情,各自不同。你不单单只是知道港城的事情,你还知道……海外的事情,知道沪城的事情。你知道广城的元志民,知道港城的玉落殷则虚,知道殷家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你跟殷惜不仅仅是因为殷则虚才认识,我当年就觉得他一对上你就古怪得很,哪怕那时候他只是一个管家。”
顾铮行的声音似是在赌气。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很少这么直白坦诚地说不喜欢谁,但是殷惜绝对算一个。他看到殷惜,都觉得那个家伙让他说不出的烦闷。
原温初听见顾铮行的话,却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她觉得顾铮行这样的语气,颇为可爱——倒像是回到了那个十九岁的少年的样子。
以他现在的身份,居然还在吃当年的老坛陈醋么?
原温初说道。
“还有没有了?”
顾铮行停顿了一下,他说道。
“晁丽的话那么匪夷所思,可是你却相信她。你去找人,就真的能够找到一个人——姑且不论那个人是谁,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么?”
“你在港城做的事情,有心人看得出来,是针对白秀岚,针对原温宁。旁人起初不知道她恶毒,你同她硬碰硬,是因为你有底气。”
原温初默默听着。
她当然有很多秘密。但是对面的少年,却是坦诚的。所以她起初刚刚认识顾铮行的时候,有点恍惚——也觉得不公平,她经过漫长年月,一身热情早已经消磨殆尽,可是这少年天真犹存,宛若朝阳璀璨,她不知道的那个时候的顾铮行介不介意,但是她觉得……
也许她介意。
但是如今原温初想,介意又如何。
终归顾铮行是她的。
而且她如今明白他的心,知道——他若是在意那些,他就不是顾铮行了。
所以她抬头看向顾铮行脸庞,然后开口说道。
“因为吃过亏,所以自然得多长一些心眼,有句古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吃过大苦头,怎么能够不多一些经验教训。”
顾铮行盯着她脸庞,一瞬不明白她话语的意思,又下意识觉得眼前的原小姐,将要说出来的话恐怕很重要,但是他也不怕——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会相信。他问她,是因为他好奇——也因为,他想要更加接近她,更加靠近她,才好……
真正拥抱真实的她。
“吃过大苦头……是什么大苦头?留学的那两年,很难么?”
顾铮行心疼了。
如果留学的两年,那些事情也算苦头,都足够让对面的顾铮行心疼,那么他要知道她的前世,他该心疼成什么样子?
原温初心里头一时有些不忍,顾铮行身旁好似落了月光,他侧脸看过去,鼻梁笔直,他侧脸轮廓都无可挑剔,她说道。
“有些说来话长。怎么说呢……我相信晁丽的梦,是因为我做过类似的梦境。那是……相当于我的另外一段人生吧,很真实很真实。那段人生……着实不怎么样。我梦见过那样的人生,知道那样走不对,自然才会想要竭力改变。”
“我的确在梦里就知道,殷惜是殷家私生子。我也知道——蔡斐斐会成为歌后,她拥有很高的歌唱天赋,我知道孔青雀家里头的事情,她那个狠心的父亲,会把她同她母亲害得很惨。”
“我知道华必文同华必武恶毒可怕。”
“我也知道……海外还有些机会。”
“只是知道归知道,在那个梦境里头,终归还是许多时候没有做得到,有很多遗憾——大概是我心软,大概是我不知道有的人,原来心肠能够那么歹,原来有的人没有心,所以我才头破血流过,才醒悟过来。”
“梦醒之后,自然不可能重蹈覆辙。才会想要走截然不同的路。”
明明是一段惨淡人生,但是她说得轻描淡写。
“还有,白秀岚同原温宁的确……不该放过她们。白泰仁更是应当千刀万剐。”
“就这样。你相信么?”
她说得这么平静,可是顾铮行却已经从她的话语之中品出了些什么,他心中好似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他默不作声很久,好似在犹豫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原温初听见顾铮行主动开口询问道。
“那么,你的梦境之中,有我么?”
原温初不说话。这个问题……
她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但是顾铮行没有失望,他飞快地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你有结婚么?”
“有和谁在一起么?”
原温初摇头。从未有过。前世她最终还是孑然一身。
对面的青年似是长出一口气,但是他的神色飞快又严肃起来,他说道。
“在那个梦境里头的人,害过你的人,都得到报应了么?我要那些人的名字。”
他说得格外认真。原温初听见他说这句话,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心里头无声地一暖,但是她的唇角略微上扬,语气之中笃定却清晰可闻。
“我自己来。”
这便是她的回答。这回答——很符合她的性子,顾铮行还是有点不甘心,原温初却平静地安慰他,她知道顾铮行为不能替她报仇而失落,她平静说道。
“没关系,我自己来,做得一样很好,我不会心软的。”
她的眸光,好似大海,终有一日会波澜壮阔。而且大部分人,她都已经对付过了——顾铮行停顿了一下,突然又说道。
“你那么相信那个叫做陈实的家伙,梦境里头也有他?”
原温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欠他一条命。”
算得上如此。前世,陈实在跑马场救过她,虽然她最后还是没有熬过去,而且死得好似不够体面,但是,若是没有陈实的话,她想必会死得更早一些。
可是陈实因此而死。所以她欠他一条命。
她欠他一条命,所以要送这个曾经做侍应的少年锦绣前程,她本来想要赠他这一世的风光。
可他自己选择成为港城地下的暗黑王者。
他做得很好。
只是他其实没有必要,一直留在她身旁的,尤其是在她离开港城两年后,他也没有自立门户,这样看,原温初这一世,也许还是欠了他。
顾铮行本来可能打算说什么,在听见原温初说欠陈实一条命之后,他挑了挑眉头,默不作声地说道。
“算那个小子好运。”
他自己明白,若不是这句话,等再回到港城。以他如今的心思同手段,大概不会再让陈实离原大小姐那么接近,不过——既然原温初这样说,有些想法就算了。
真是糟糕。
为何,原温初的梦境里头没有他?
如果有他,他一定会拼命保护她。她才不会吃苦。
他这么厉害,有的是本事能力,护她平安太平,就如同现在一样,谁若是欺负她,他便狠狠的打。
原温初说道。
“其实我做了这场梦——所以我可能没有那般……轻松。”
顾铮行开口说道。
“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便可以早些陪你一块儿扛。”
这句话,顾铮行说得不假思索根本没犹豫。他如今知道原温初的秘密,心里头反而觉得……怎么说呢,像是松一口气,心里头又心疼,又温柔。
他们两个人聊了这么一会儿,夜色愈发深邃,已经接近半夜,但是原温初却毫无睡意,她站在窗前,月光映照出两道影子,很接近,好似依偎在一起,却又各自独立,各自倔强——这样真好。
顾铮行刚才问了话,如今轮到原温初开口,她问的,同样也是她自己好奇的事情。
“武道协会是什么。”
“你在海外,这两年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为何我觉得,你好像做的事情,比我所想的还要传奇?”
顾铮行自己有点为难,他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到了这等要吹嘘自己的时刻,他反而有点……词穷。
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道。
“就是在海外,打了几架。打到后头,没有人赢得过我,所以闯出了一个国术无双的名号来。”
“只要我出手,就不会输。”
“那些老头子,见猎心喜,觉得我是传承中华武道的希望,给了我几个头衔,然后让我回去,从港城开始,整合各地武道势力,联合起来。”
“然后把一些该打的人打一打,该对付的势力震慑一番,该找上门收账的人收好账——最重要的让洋人知道我们骨头硬,我们的江山他们夺不走,因为我们有很多很多骨头很硬的人,我们也有很多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我们还有很多人,很能打。”
“就这样。”
原温初看着他的脸。月色依然如水,少年长成俊美绝伦的青年,月光落在他脸庞上,星辰坠落在他眼瞳里头,热烈澎湃的力量……深深藏在他心底里头。
顾铮行。
常星野。
嗯,他的马甲很厉害,很强大。
……
若不是原温初屏蔽了弹幕,屏幕上头早就已经被各色各样的表白刷满了!
“卧槽顾小狗可以啊!男神啊啊啊啊啊,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说自己的丰功伟绩啊,我要晕了你们谁敲我一下!”
“有一种养儿养着养着化成东方巨龙的感觉,不知道你们懂不懂我的感叹——国术无双,我晕了,难怪他那么能打,呜呜呜,我太开心了,我要把他前头几场打拳再刷好几遍!”
“武学家是真的牛掰!谁都别拦着我,要给他刷一百个大红包!”
弹幕里头的妹子疯了。谁能想到呢,常星野这个马甲如此璀璨,少年两年后回归,带了这么硬核的身份,中华武道宗师,武道协会的会长,国术无双的少年郎,谁能猜到他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堂,他从东南亚□□拳走到这一步,该是怎么荡气回肠的两年啊!
系统为何要更新。
为何时间线要断!
她们恨哪!
弹幕的女孩们看着顾铮行的脸庞,仍然觉得顾铮行……虽然喊顾小狗已经喊得习惯,但是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面对喜欢的大小姐脸红的奶里奶气的少年,大家有点犹豫还要不要这么喊他,哪个武道宗师小名叫这个,着实不雅。
而且不够威风。
但是……
这么喊亲切。弹幕一片鬼哭狼嚎,而就连原大小姐神色之中也多了一点别的内容,她盯着他的脸颊,唇角缓缓地,荡漾开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
“这样么。真好。”
还是同路人。
还是并肩走。可以一直走下去。
她担心的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本来想,若是顾铮行在海外的那两年,被迫给洋人做事,那也无可奈何,可是原来没有。
原来,他始终都走在一条明亮的路途上,他眼前有灯火,他本身亦是长灯。
他们都会是人间的灯火。都是一起点灯的人,真好。
那个神秘的,来自未知世界的存在,跟她聊天的,叫做贺常澜的人,让她刊登一句话在报纸上。
她不知道给谁看,但是她想总会有人能够看到。
那句话是红星永远闪耀。
她起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她大概有些明白,原大小姐的神色愈发柔和起来,她说道。
“我不能打。但是……我知道,谁该打。”
“比如你那个哥哥顾铮洲。再比如,藤原丰,这些便是该打的人,他们若好,便会有人受苦受难。所以得狠狠得打。”
顾铮行听得懂她这句话,青年挑眉,神态恣意仿佛当年第一次遇见她那样。
“这是自然。那我们说好,你负责挑人,我负责打。”
然后他听见原温初说道。
“真是天生绝配。”
顾铮行其实一直,从遇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这样想。
既然天生绝配——就该永远一对。
※※※※※※※※※※※※※※※※※※※※
对仗真工整啊,简直可以当做证婚词!
锁死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