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妈……”陆桑此时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许老师走了进来, 她狐疑地盯着陆桑的手机，陆桑急忙挂断, 可许老师眼尖，已经看见屏幕上沈临州三个字。

    “临州……都跟你了？”半晌, 许老师问道。

    陆桑抱着被子呼出口气, “不是，他什么都没, 是楚夏上回过来，看了之前陆桑的照片有所怀疑, 前几天就电话对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听完头很疼，所以才昏倒进了医院。躺在医院床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想起了一些时候的事情。”

    “……你等等, ”许老师脸色刷地一白，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把你爸喊起来，我一个人, 我……”

    陆桑安安静静望着她，许老师躲开她的视线，急匆匆去了主卧。没过半分钟, 她和老陆一块走了进来。

    陆桑抱着膝盖靠墙坐在床上，两位长辈坐在床沿面朝她。

    “桑桑，你都想起来什么了？”许老师指指自己, “你没想起来的、心里尚有疑问的，你问妈妈，妈妈都告诉你。”

    老陆叹了口气，在许老师肩上拍了拍。

    老陆：“桑桑，你跟我们吧。”

    陆桑指了指这间房，“我记得我刚来陆家的第一晚就是在这个房间睡的，那晚你们给我看了‘自己’的照片，喊我‘陆桑’。”

    许老师眼眶通红，一听这话，眼泪猝不及防滚了下来。

    陆桑看了她一眼，给她递过去纸巾，随之，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了，把记起来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许老师的眼睛哭肿了，陆桑也想跟着哭，到底还是忍住了。

    许老师问她，“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陆桑摇摇头，“我没怎么想，我要是有什么想法，今天也不会回来了。只是……”陆桑又想起刚刚的梦，不禁了个哆嗦。

    许老师伸手过去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正常没烧，她问道，“怎么了，冷吗？”

    陆桑再次摇头，“我不知道你跟爸怎么想，我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女儿之后一直在害怕，因为我是代替她活着的，我怕她对我心生怨恨，怨我鸠占鹊巢。我刚刚是……做了噩梦，我梦到她了，她左臂上有一颗我没有的痣，她长得跟我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比起我，她更像陆宸，毕竟是亲姐弟。”

    许老师本来抑制住的眼泪又停不下来了，她伸手抱住陆桑，感觉怀里的女儿浑身僵硬，她的心也跟着被硌了一下，她拍着陆桑的背，哽咽道，“对不起，桑桑，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错了，当初把你接回来应该听你爸爸的话，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代品。妈妈真的错了，她死后，我不该抱着奢望让你顶着陆桑的名字活着，但是到了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你只是我们的女儿啊，不管你叫陆桑还是岁岁。”

    “我没有怪你们啊……”陆桑有些艰难地，“我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妈，您能告诉我，真正的陆桑是怎么死的吗？她还那么，为什么会……”

    许老师慢慢松开她，把眼泪擦了擦：“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反对你吃花生吗？”

    “……难道是，她花生过敏？”

    “不是，是我跟你爸那段日子太忙了，又觉得四岁的孩子可以独立挑选爱吃的东西，”许老师道，“那天，我跟你爸各自在忙，一时没看住她，她自己踩着凳子从墙上袋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她年纪嗓子眼儿也，不心呛进了气管……我跟你爸都不称职，不知道怎么急救，等送到医院已经晚了。”所以最初把陆桑接回来的几年，家里没有花生，但堵不如疏，陆桑就是爱那个味道，后来陆桑跟陆宸都长大了，家里才有花生。

    陆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许老师都不准她吃花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老师担心她会和之前的陆桑一样离他们而去。

    老陆苦笑了一下，“想起那时候，我就觉得是老天爷惩罚我们为人父母没有上岗证，现在网络发达了，也有人科普这些急救措施，所以孩子们幸运多了，不会再遇上我们这样的父母。”

    “爸……”陆桑拉了拉老陆的手。

    许老师：“她死了，我跟你爸一时都没法接受，跪在病房门口求医生继续抢救，医生已经没用了，如果孩子有灵魂，急需抢救还会给她增加痛苦……之后，我每晚都梦见她，梦见她活蹦乱跳，还是那么爱哭闹，我大概是精神出了问题，总觉得她还活着。直到那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家福利院的报导，十几个孩子的合照刊登在上面，我看到了你，我明知道你不是陆桑，却定了一个主意，要把你领养当成陆桑养，因为你们那么像，年纪也相仿，于是我跟你爸去了福利院，把你接了回来。”

    陆桑安静听着。

    许老师：“你跟她不一样，你太懂事了，带回来之后不哭不闹，是你爱吃的东西，你就吃光，是你喜欢的东西，给你你就收起来。我跟你爸就故意养养你的性子，想让你活泼一点、任性一点，生了陆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你又变乖了，大概是因为当了姐姐的原因——”

    “不是，”陆桑断她，平静地，“是因为于阿姨告诉我，你们曾经丢弃过我，因为想要个儿子，她你们有了陆宸以后就不会再要我了。”

    老陆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跟你这些？”

    许老师道，“我知道为什么，她当年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还是女儿，受了婆婆、姑不少排挤，没想到我生了陆宸，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心理不平衡吧。”

    陆桑抿抿唇，有陆宸之后，她的记忆有两年空白，之后到了七岁，才有断断续续的记忆，那么的时候的事情，除非大事，否则都已经没印象了。

    许老师被她断之后也没再，陆桑想了想，笑了下：“我没事了，你们先去睡吧，再不睡明天上班要没精神。”

    许老师知道陆桑心里的结不可能那么快解开，她于是让老陆回屋，自己在陆桑身边躺了下来。

    “桑桑，妈妈今天陪你睡吧，好不好？”

    陆桑点点头，重新躺回去之前给沈临州发了一条微信简单了情况。

    沈临州回复：“明早醒来给我电话。”

    陆桑：“好。”

    关灯之后，许老师忽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你跟临州早就相认了，是妈妈愧对你，所以不准他跟你出实情，怕你因此怨恨妈妈，我担心你接受不了，以后不再愿意回家见我们。我资助他念大学，也是他对我盛情难却，我是要他记着我的恩，才不会跟你实话，是妈妈太自私了。”

    陆桑一时没话，因为许老师得对，如果当初沈临州告诉她，他是她的江哥哥，她或许就不会设计自己的车祸，也不会失忆，更不会在跟楚夏交锋时这么被动。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许老师已经五十一岁，她再去追究这些不仅没有意义，还会白白让她们之间的亲情产生裂痕，虽然现在就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陆桑侧起身抱住她的胳膊，轻声道，“都过去了，就翻篇往前看吧，您看我跟临州现在也很好。而且，没准我太早知道了，会把沈临州真的当哥哥，不就少了这份好姻缘吗？”

    许老师不知道陆桑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到底还怪不怪她，只是陆桑都这么了，许老师知道再谈下去也只会让陆桑不开心，于是作罢，在陆桑手上拍了拍，“快睡吧。”

    第二天早，陆桑早早醒来，肚子“咕噜“一声，她心绕过许老师下了床，去厨房一看，盐不够了，于是她出门去超市买盐。

    买完一进区门口，她看见有个熟悉的推着自行车的身影背对着她，是许老师。陆桑慢慢走过去，听见她在电话。

    “……老陆，我今早一醒，正好看见桑桑出门，她没跟我要去哪，她饭还没吃，我急忙套上衣服骑上车子追，追到区门口她就不见了……老陆，这怎么办？桑桑是不是还是不能原谅我，她是不是就这么悄悄走了？”许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出去得急没带手机，我怎么找她，她从一心情不好就容易心不在焉，千万别……”

    已经上班的老陆在那边不知道了什么，陆桑看到许老师抹了抹眼泪。

    她对着手机：“我知道她不了不会出什么事，我还是担心呐，那天她车祸我的眼皮就一直跳，现在就在跳，我怕她心情不好……我不了，我先回家看看她是不是出门回来了，不定只是出去走走，也未必就是赌气跑了。”

    陆桑忍了一晚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几步走过去，握住车把挡在车前。

    “妈——”

    “你……你去哪儿了？也不一声？”许老师眼眶通红。

    陆桑没什么底气地把手里的那袋食盐拿给她看，“我起来发现家里没盐了，你还在睡，我就自己出来买了。”

    许老师别过脸去，“那回家吧。”

    完她自己骑上车子走了，陆桑拿着盐慢吞吞走在后面，等到了家，许老师开厨房里的柜子，伸手一指，“家里还有的，你没翻一翻。”话虽这么，许老师还是接过陆桑手里那袋，剪开倒进盐罐。

    “妈，”陆桑望着许老师开始忙活做早饭的身影，“这些事就不要让陆宸知道了，我们在心里就忘掉吧，只有这样才能瞒着他一辈子。”

    许老师先是一僵，随后点点头。

    陆桑又：“妈，这周六我想去看看她。”

    她没指名道姓，但二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许老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好，陆桑笑了笑，提议，“那今天晚上下了班，我们去商场逛街？临州送了我一部手机，跟他的是情侣机，我想买一对情侣表送他。”

    “好，”许老师脸上有了笑容，“你们感情好就好。”

    作者有话要：　　红包照旧，明天见

    改个bug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