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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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叶城一路回京,走走停停,半个月的路程生生拉长了一倍的时间。

    那一日,赵宁动了胎气,身下见了红,在临近的驿站内修养了整整三日才敢下床走动,老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且得静养。

    她的脉象极弱,加之一连串心理上的击,孩子还能保住,纯属是上苍的怜爱。

    可京中出了事,赵稷危在旦夕,赵宁哪里还能安心静养?再者,她也无心生下这孩子,心想着,滑胎了更好。

    届时,她一定派人将那一团血球送到赵岘的府上。

    他不是想要孩子?给他便是。

    然,天不随人愿,被骆言逼着喝了三日的汤药后,她的肚子反而不疼了。

    骆言也知赵宁心急回京,便将老大夫一并带上,饶是如此,速度也不敢太快,

    一路上,歇歇走走,入京时,已到了年关。

    原本骆言还算在路上直接将她拐走,回宫后,再想挣脱束缚与牢笼,怕是难比登天。可顾念赵宁的身子,只得一拖再拖,直到此刻。

    越接近京城,年味儿越重,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巷上,穿着艳色夹袄的妇人们都置办了不少的年货,一个个喜笑颜开。

    国泰民安。

    抵达康州城那一日,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似鹅毛一般,没一会儿功夫,入目是一片白。寒风中夹杂着梅花的香气,远远望去,竟辨不出瓦片原有的灰色。

    好不漂亮。

    赵宁撩开车帘子的一角,笑盈盈的望着街上雪仗的孩子们,回身对着骆言道:“言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时,我们也曾这般在雪地里玩闹,可是,都不如他们尽兴。”

    在宫内,诸多心,将将跑了几步,身后便会立刻有人上前制止,劝着道:“莫要摔着……莫要摔着……”

    她落寞的撅起了嘴,觉得自己大概错过了童年的乐趣。垂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待我儿出生后,我定不会束缚着他,想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

    想到此,赵宁又蹙起了眉头。

    她才不要为赵岘生孩子。

    其实,赵宁始终不肯承认,在她潜移默化的认知里,早已接受了孩子的存在,否则,她又怎么会在知道自己下身见红时,吓的慌了神呢?

    只是,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道坎儿罢了。

    马车抵达宫门口后,立刻有宫女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件白色狐裘带着毡帽的大氅披在了赵宁的身上,道:“殿下,皇后娘娘正在平乐宫里等着您,让您先去寝宫一趟再去建章宫。”

    赵宁神色疲惫的‘嗯’了一声,又回身,望向骆言,道:“既然父皇也召你入宫,那不若你先去我宫里等等,待本宫从母后那里出来,一同再去建章宫。”

    骆言替她扫掉落在额前碎发上的飘雪,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滑,叫一辆车撵来。”

    “身体结实着呢。”着,还假模假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结果被骆言一个刀眼又吓了回去。

    “听话,叫辆车撵。”

    赵宁咧嘴笑了笑,她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对着骆言作揖,玩笑似的道:“得令!”

    *

    太史淑兰一见赵宁现身,忙清退了宫内的婢女,拉着她,急急进了内室。

    她先是上上下下量了她一番,见赵宁巴掌大的脸上,双腮凹陷,一双璀璨如星辰的杏眼也不复往日明亮,红润的唇角也成了惨白色,心下一紧,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抬手狠狠的拍了下她的肩膀,气的骂道:“你这死孩子,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往回捎个信儿,你是想急死本宫不成?”

    赵宁被她哭的也酸了眼眶子,却是强忍着,不敢掉下来。

    她拱进太史淑兰的怀里,抱着她的腰身,撒娇般的求饶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保证,以后哪里都不去,就安生的待在宫里,让您每天都能看得见。”着,还伸出三根手指做保证状。

    太史淑兰拿她没办法,只气的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警告道:“没有下次了,以后啊,你哪也不准去。”

    母女俩又了几句闲话后,太史淑兰终于将话题转到了此番的意图上。

    她先是盯着赵宁的肚子看了几眼,随后,不确定的问:“你当真怀了身子?”

    她也是偶然间知道的。

    一次,去建章宫为赵稷送汤时,不心看到了一封密信,落款乃是武英侯的名字,信中提到了赵宁怀有身孕一事。

    本想再仔细看看时,不想门外突然想起了动静,太史淑兰慌张的连忙将东西放回原位。

    这事,她曾拐着弯的问过赵稷,奈何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赵宁闻言,并未表现太多的惊讶。

    一路上,她就医问药,大夫百般叮嘱,路南风不是不知,可他表现的太过寻常,并未有丁点惊讶,想必是提前知晓了。

    他一个暗卫都知道了,赵稷又哪里会不知?所以,太史淑兰问出这话,也不足为奇。

    赵宁垂眼,摸了摸慢慢显怀的肚子,苦涩一笑,道:“嗯,是有个东西,生命力极其顽强,有几次,儿臣差一点……”怕太史淑兰担心,赵宁便撒了个谎,“儿臣差一点就算不要他了,每每一动这种念头,肚子都会特别的难受,就好像他能感受到儿臣的心情一样。”

    太史淑兰见赵宁面色柔软,神情放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的母性,想要厉声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不出口。

    到底是亏欠了十几年的孩子,难道还要剥夺她做娘亲的权利?

    她无声叹了口气,抬手,将赵宁的手握在掌心中,轻轻揉捏着,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赵宁一听这话,心中便知,想必太史淑兰只知初一,不知十五。

    她又扯了个谎,道:“是言哥哥的,母后,您还记得武英侯家的孙子骆言么?时,我们在一起玩儿的极好。”

    太史淑兰想了想,倒是有些印象。

    “可是那个长的极漂亮的孩子,眼尾修长,还有一颗泪痣。”

    “正是。”

    太史淑兰哼笑了一声,问道:“听闻你父皇召见你们二人入宫,他可是也一道来了?”

    “来了,正在儿臣宫里候着呢,稍后我们一道前去看望父皇。”

    太史淑兰‘嗯’了一声,她放开赵宁的手,起身,走到门外,冲着守在一旁的婢女交代道:“去东宫把骆言给本宫找来。”

    赵宁一听,忙起身追了过去,问道:“母后,您召他过来作甚?”

    “怎的?不让看?”

    赵宁咧了咧嘴,“那倒不是,只是父皇急召我们过去,儿臣怕耽误的久了,父皇再怪罪下来。”

    “起这事,母后倒有事要交代你。”着,又拉着赵宁坐回了远处。

    她神情照方才又凝重了几分,道:“你父皇已月余未上早朝,现下连话都困难,这一次,将你召回宫,便是存了让你继位的心思。”

    “继位?”赵宁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问:“现在?”

    “正是。”

    “这……”赵宁噎了一下,想了想,没再言语。

    经过叶城这一遭,她发现以前排斥的很多东西,此刻反而容易接受了。

    比如,困住她自由的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曾经多么的想要逃离,甚至愿意放弃北燕的江山,可是此刻,她却欣然接受了。

    没有什么比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更让人着迷的了。

    它可以帮助你完成你所有想要做却无能为力的事。

    如比……羞辱赵岘……甚至是弄死他……

    太史淑兰接着又问:“此番你去叶城,可是有见到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