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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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 惜翠心乱如麻, 就连孙氏都发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不禁问道, “翠娘?”

    “我没事。”惜翠勉强地回答, “只是刚刚有些晃神, 大嫂我们继续罢。”

    惜翠告诉自己, 眼下她还不能确定卫檀生到底有没有发现顾秋,她不好轻举妄动, 不定这只是巧合, 毕竟顾秋所在的畅春班在京中确实有不的名气,卫杨氏爱听畅春班的戏也并非不可能。

    孙氏忙问,“晃神?可是累了?是不是因为你刚赶回来,我便把你叫到这儿来的缘故?”

    再看她面色苍白, 孙氏也有些担心。毕竟惜翠身子骨一向不是很好,万一在她这儿有个好歹,她不好向卫檀生交代。

    她可算是怕了卫檀生, 不敢让她在这儿有任何闪失。虽然惜翠没事,但孙氏还是扶着她坐下歇息, 替她倒了杯水。

    “生辰宴的事不急,你先坐会儿,等好些了便回去歇息罢。明日我俩再商讨也不迟。”

    现在她确实没有那个心思再继续处理这些事, 惜翠捧着茶杯道,“麻烦大嫂了。”

    孙氏笑道:“不麻烦,还是你身子要紧。”

    从孙氏那儿回去后, 惜翠特地多留意了一眼卫檀生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却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

    反倒是他,合上佛经问,“为何总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惜翠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

    “翠翠,”卫檀生突然断她,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我好看吗?”

    他嗓音有些缥缈,好像从远远的天上传来的佛音梵唱。启唇微笑时,在唇侧掀开一个柔美的弧度,如同柔软的莲瓣缓缓绽开,清雅中含着些飘忽不定的绮丽。

    惜翠真诚地回答,“好看。”

    这变态他生得确实好看。

    青年顿时笑开了,眉眼间好像都洋溢着一些愉悦。他揽过她,低声道,“翠翠,我日后,每一天都会这么好看。”

    腹中已如火烧火燎一般,但卫檀生眉目却未变。

    饥饿和痛苦使他清醒,也使他上瘾,使他追逐着片刻的欢愉而泥足深陷。

    行难行之事,忍难忍之情,或许有一天,他能因为这痛苦而超脱轮回,证得大道。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再好看一些,再美一些。毕竟他面前的是个追逐皮囊的荡.妇,而他却还要祈求着她的垂怜。

    过几日,总算到了卫杨氏的生辰。惜翠与孙氏一大早上就起来忙活,在孙氏的帮助下,头一次操办这种事,倒也算游刃有余,没出什么差错。也幸好是府上没请什么人,只是一家人之间闹上一闹。

    心里惦记着畅春班,惜翠一直生生地捱到了傍晚,等到廊檐、门户上挂满了各色的羊角灯,球灯,彩色的琉璃分外清透,光全都落在刚刚搭建好的戏台上。

    下人们早就在花厅里摆好了几张桌子。

    等众人依次落了座,台上的戏也开演了。

    因着今日是卫杨氏生辰,故而戏是由她来点的。

    卫杨氏点的戏,是时下比较流行的《玉楼会》,讲的大致是主角的丈夫上京赶考,却渺无音讯,传回乡里,乡人都误认为他病死在了路上。主角也因此在家中被几个贪婪恶毒的宗亲所欺凌,在绝望和悲恸中,主角起精神,与那些宗亲恶邻斗智斗勇,将孩子抚养长大,最终等到丈夫高中状元衣锦还乡,一家团聚。该脸的脸,该报复的报复,一出戏看下来可谓是古代版的爽文。

    如今,台上演的正是“玉楼会·团圆”这一出,也是整台戏最**最爽快的一段。

    卫杨氏看得聚精会神。

    惜翠看向台上那男旦不是,不看也不是。思索再三,她还是面色平静地,犹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观众一样,看着那男旦唱戏。

    那是顾秋。

    相处得时日多了,就算他如今化了浓妆,她也能在模糊的灯影中认出他来。

    唱到主角妙娘与丈夫相会时,顾秋水袖掩面,作羞涩的女儿情态,一举一动,远远看上去恍若真的是个终于得见丈夫归家大喜过望的妻子。

    丈夫忙走过去扶住她。

    妙娘侧着脸,水袖中,那双眼无意间看向台下。

    同惜翠目光短暂地目光相接后,台下那秀丽温婉的妙娘,又神色如常地避开了视线。

    惜翠低下头去吃桌上的果子。

    虽然她和顾秋都认出来彼此,但这里绝不是相认的地方,只能是装作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她正拿起个橘子要剥皮的时候,一双手横插过来,拿起了她手上的橘子。

    “我来罢。”卫檀生微微一笑,低下头便去剥手里的橘子。

    橘子皮落下,他又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剥橘络。橘瓣破开,他指尖上也沾了些汁水,泛着莹莹的光。

    两人中间,渐渐弥漫起一阵橘子微酸的气息。

    “给。”他将橘子递到了她面前。

    惜翠拿了一瓣吃,酸得她直皱眉,吃了一瓣就搁在了一旁,没有再动的算,转而聚精会神地去看台上演着的戏。

    卫檀生的目光看向台上,又看向身旁正低声笑的纪康平夫妻俩,眼神清冷。

    卫杨氏看得高兴了,吩咐下人们往台上丢赏钱,再笑着叫他们点。

    惜翠和黄氏都推脱了,倒是孙氏推脱不过,点了一出。

    戏演到一半,卫檀生突然站起来,向卫杨氏告罪,是腿又泛疼了,想回去歇歇。

    卫杨氏听了,赶紧道,“既然腿疼便赶紧回去歇歇罢,娘这儿也用不着你来作陪。”

    卫檀生要走,惜翠自然也要跟着离开,她刚起身,卫檀生似是看见了她的动静,微笑道,“翠娘,你不用和我一起,还是替我待在这儿陪陪娘罢。”

    完,也没等她回答,自己一人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围操琴司鼓热热闹闹,等惜翠回过神来时,是孙氏叫她坐下。

    有意避开孙氏探究的视线,惜翠望向戏台。

    戏台上的女人,一个旋身,水袖轻摇,望着她的目光中隐含了些担忧。

    等天色渐深,卫杨氏也有些乏了,叫停了戏,吩咐下人们赏些钱,领着戏班子去吃些饭菜,今晚的夜宴才算散去。

    珊瑚着个绛纱灯,走在旁边,替惜翠照着回去的路。

    一进院,站在短短的石阶前,能看见窗纸上倒映出的一剪人影。

    惜翠在石阶前停下步子。

    屋里的人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卫檀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翠翠?”

    惜翠拾级而上:“是我。”

    珊瑚正要推门,青年好像看见了她的动作,清润的嗓音再度响起,

    “珊瑚,这儿不用你伺候,夜深了,你也回去歇息罢。”

    珊瑚下意识地看了惜翠一眼。

    惜翠:“你回去罢。”

    珊瑚这才退下。

    惜翠犹豫了一瞬,推开了门。

    只是门刚推开,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卫檀生不知何时已守在门内,等着她刚进门,就将她抱了个满怀。

    屋内点着灯,灯光微黄。

    惜翠愣愣地看着怀抱着她的青年,或者“女人”。

    在那漫漫沉沉的灯影中。

    “女人”皮肤白皙,眉形弯弯,眉色如轻烟。眼眸虽然如春水,但却不显轻薄,像一尊低眉郁美的菩萨像,低头看她时,发髻用一支金步摇挽起,颊旁的青丝又平添一分慵懒。

    “她”穿了件大红的凤尾裙,青金色的上襦。凤尾在地毯上铺展游走,抱着她走到榻上,这才俯身,亲吻着她耳廓,问,“翠翠,我好看吗?”

    惜翠彻底愣住了。

    她没有回答,卫檀生好像也不着急。

    “你今日一直在看台上那陈妙娘。”他指尖斜斜地擦过她唇瓣,“你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都瞧见了。”

    他都看见了。

    他曾猜想那马奴并非唯一一个。

    只是惜翠她留了心眼,她对他不再像一往一样全无保留,她对他存了心眼。她瞒下了那个人的存在。不过卫檀生不在意,他总有能找到他的办法。他终于找到了他,那个叫顾秋的戏子。

    他给过她机会的,他曾经一二三再而三地给过她机会。

    但偏偏,今日又让他瞧见了那不经意间眼神的交汇。

    卫檀生看着面前的女人,又想起了她当初着爱。

    亲眼看过纪康平与黄氏之间的亲昵,卫檀生收紧了手指。

    她临死前的告白惨烈至此,为何口中着爱,眼睛里却未见半分爱意。

    心中好像荡起了一阵难言的涩,舌根泛起了阵阵苦意。

    那疑似火烧身的诗,此时再看来,就像个笑话。

    “戏有这么好看吗?”卫檀生笑道,“翠翠,你叫我一人在屋里好等。”

    他低眉,声音好像漂浮在虚空里一样,低而哑,“就如同十五那天一样,翠翠,你叫我好等。”

    ——荡.妇

    ——骗子

    惜翠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到了自己的思绪。

    她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望着卫檀生的模样,才缓缓地意识到,这几天卫檀生他虽然没有多提那天的事,实际上他一直在耿耿于怀。

    惜翠喉口干涩,想些什么,只好问,“你怎么扮成这么一副模样?”

    卫檀生挑着唇笑着反问,“可是不好看?”

    他道,“那陈妙娘可有我好看?”

    “我见你似乎是喜欢,便提前向娘告病回来了,就是为了扮给你看。”青年蹭着她脸颊,发上的金步摇流苏来回地摇晃,“不好看吗?你不喜欢? ”

    “我不止比台上那陈妙娘好看,我也会唱戏。”青年笑着道,“你听我唱给你听。”

    “女人”红唇轻启,慢悠悠,摇摇晃晃地开始唱。

    他唱的是《南柯记》中的选段。

    “则为那汉宫春那人生当,似咱这迤逗多娇粉面郎。用尽心儿想,用尽心儿想,瞑然沉睡倚纱窗。闲忙,宫鸦把咱叫的情悒怏。羞殢酒,懒添香。则这恨天长,来暂借佳人锦瑟旁。无承望,酒盏儿擎着仔细端详。”

    青年的嗓音刻意放得柔婉,模仿着女人的声音,偏偏自身嗓音又沉郁醇厚,显得格外不伦不类,漂浮在烛光中,幽幽得令人悚然。

    卫檀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同他艳丽的扮不同,他唇上的笑意仍旧是带着点儿悲悯和超脱的,悲悯和超脱中,又含着些冷。

    一颦一笑,就像是一座正要爆发的活火山,看去平静而美丽,内部却翻腾着能毁天灭地的熔岩,心中沉眠着一头冷酷无情的怪物。

    现在,蛰伏着的怪物,慢慢地苏醒了。

    了善禅师降服了他心中的魔,却杀不死它。他心中伺机而动的魔已经挣脱囚笼而出。似山洪般的欲.望咆哮着奔腾而下。

    他已坠入了三恶道。

    蓦地,惜翠浑身发冷。眼前的卫檀生像是时时刻刻将要爆发的火山,她进退不得。

    “翠翠,你道《南柯记》这一段唱的是什么?”卫檀生温文地笑问。

    “这出戏讲的是,淳于棼与琼英郡主,灵芝夫人和上真仙姑三人交.欢。”

    “翠翠,你那淳于棼像不像你。有我一位夫婿却还不知足,还要那马奴和那戏子。”

    青年笑吟吟的继续唱,涂了口脂的唇角扬起。

    “怕争夫体势忙。敬色心情嚷。蝶戏香。鱼穿浪。逗的人多饷。则见香肌褪。”

    唱到“望夫石”的时候,他特地换作了“妻”字。

    “望妻石都衬迭床儿上。以后尽情随欢畅。今宵试做团圞相。”

    “我……”惜翠深吸一口气,没有往后退,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紧紧地牵着他衣角。

    青年怀抱中含着些极淡的檀香。

    心知面前的卫檀生招惹不得,惜翠稳下心神,缓缓地顺着他,“我没有那个意思。”

    惜翠垂眸道,“我与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惜翠面上虽是冷静,但心跳却纷杂如乱跳的雨点。倒是卫檀生的心跳,隔着胸膛传来,沉稳有力。

    两人胸膛紧贴着胸膛,心跳声仿佛也慢慢地汇聚成了一个。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贴在她耳畔,继续笑着唱那《西厢记》,“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他一边低着头唱着,一边信手去解她的衣襟。

    惜翠僵了一僵,顺从地放松了四肢,没有反抗。

    那两只女人的窄窄的琵琶袖,被高高地撸起,露出结实的臂。卫檀生将她高高地举起来,掀起自己身下的艳红的裙子,将那隐藏在裙下的满腔的恨意,猛地送了进去,毫无怜惜之意。

    嘴上唱着的同时,又仿佛做梦一般地念着,“翠翠,翠翠,我好不好看?”

    “细哦,这子儿花朵,似美人憔悴,酸子情多。喜蕉心暗展,一夜梅犀点污。”

    唱罢,眼前的“女人”盈盈地笑着,附在她脸上舔.吻着,留下薄薄晶亮的痕迹。

    “如何?酒潮微晕笑生涡,待噷着脸恣情的呜嘬,些儿个。翠偃了情波,润红蕉点,香生梅唾。”

    陌生的感受猛地袭来,惜翠全身一颤,身上发软的同时又有些惊惧,想要推开他。

    卫檀生他不对劲,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不对劲。

    但从女人袖间伸出的臂,结实而有力,牢牢地架着她,将她抵在了墙上。

    “翠翠,你不喜欢吗?”卫檀生微笑着,贴在她唇上,薄红的唇间吐着气。

    他偏着头,发间金镶红宝石的步摇也随之一晃。

    一条银丝从唇间拉开,卫檀生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微笑着道,“我看你好似喜欢得紧。”

    “可还想听戏?我继续唱给你听。”

    “无多,花影婀娜。劝奴奴睡也,睡也奴哥。**美满,一霎暮钟敲破。娇娥,似前宵雨云,羞怯颤声讹,敢今夜翠颦轻可。睡则哪,把腻乳微搓,酥.胸汗贴,细腰春锁。”

    “你怎么不看我?”

    “你看我,好不好看?”

    “女人”笑意嫣然地问,连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嗔恚终于破笼而出,疯狂地扭曲。

    因为快感和痛楚,青年的眼睫被泪水濡湿了,眼角泛着些红,脸上依旧莞尔笑着。

    “荡.妇。”他在心中呢喃着,满腔的怨恨无从宣泄,只能挟裹着情.欲而出。

    “女人”眼睫微湿,眼角发红,含泪的模样,美得动人心魄,裙摆上的凤尾铺展开,眼波横生,当真如一位绝色妖娆的丽人一般。只是一般的“女人”绝不会有作这般抬腰的动作。

    凤尾在地上游走,腾飞榻上。

    空中的檀香如有实质般地好像要滴下来。

    裙裳滑落,“腰上黄”斜斜地搭在腰间,露出些许雪白的肚皮。那肚皮看上去竟好似泛起了雪浪轻波。

    卫檀生低着头,看着她,费力地喘息中,笑着继续唱,“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

    想到那戏台下一幕幕,卫檀生眼眶发红。

    他心中恨恨地骂,眼泪却不自觉地往下直落,为那**蚀骨而昂起脖颈。

    作女人扮的青年,像只蜘蛛一样,肢节趴伏着。臂上的肌肉鼓起,高高低低地浮现出有力的,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青筋也因为用力时不时的隐现。

    那根累丝嵌红宝石的金步摇,当啷滑落在地,“女人”凌乱的发髻早已散开,又去唱那《牡丹亭》,“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惜翠闭上眼,不敢再继续看。

    “翠翠。”临到关头,“女人”缓缓压紧了她凌乱的腰上黄,不让她挣脱。

    察觉到卫檀生究竟想做什么之后,惜翠终于慌了,慌忙想要推开他,“不行……”她嗓音喑哑,一声比一声更急,“这个不行……”

    只是“女人”的力气比她大上许多,像座铁塔一样,她推脱不得。

    热油浇心似得烫。

    他垂着鸦羽样的眼睫,牢牢地按住了她,而后再附在她耳畔,孩童梦呓般地,“翠翠,给我生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  跪求审核君绕我狗命(痛哭流涕),我的主角他们只是在唱戏呜呜呜,从《南柯记》唱到《西厢记》再唱到《牡丹亭》,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玉楼会》是我瞎编的,参考的是京剧《四娘教子》的剧情。

    变态唱戏的声音,有点类似于程派吧,毕竟我也不是票友,只偶尔听一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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