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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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内, 哭声不绝于耳。

    府外,烟花声震天。

    这世上有人悲,有人喜, 每人都各不相干。

    他终于回过神来,跨过门槛, 顺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 踏入了院门中, 来到了屋里。

    瞧见他回来了, 守在门前的丫鬟, 忙朝屋里喊,“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

    她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面色,哽咽着,“娘子已经去了,郎君节哀。”

    屋里人都在哭,但落在他眼中, 却是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卫杨氏与孙氏她们都挤在一处, 吴怀翡也在看他, 她面色很古怪。

    他似乎无法融入他们的悲痛中, 站在门前, 没有往前,只静静地看着,心中出乎意料的迷惘而平静。

    他出现在门前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众人拥挤在了一处,将床前挡得严严实实的, 冬日的屋里烧了炭,本就闷得厉害,人一多,空气更显浑浊。

    瞧见他站在门口,绀青的眼无悲无喜地望向屋内,屋里的人好像都愣了一下。

    青年乌发散乱,玉色的衣摆上正往下滴着泥水,紧紧攥起的指尖中,有血珠渗出。

    众人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些,好叫他去看清躺在床上的她,嘴上同时着些安慰的话。

    卫杨氏本想责骂他两句,但一看到他模样,却不好再什么。

    他拖曳着自己的跛足,缓缓地走向了床前,却没有去看躺在床上的枯竭的少女,而是彬彬有礼地转向了屋里众人,看着他们,温和有礼地,“我想与翠翠一起待上一会儿。”

    一时间,孙氏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看着他模样,纷纷拿不定主意。

    卫檀生脸上似乎没表露出任何悲痛之色,一如往常平静,平静到甚至于冷漠。

    孙氏看着都不由得了个寒颤,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三弟是如此冷情的性子,就算妻子去世了,也没见他掉一滴眼泪,再看向床上的少女时,眼中难免染上了几分同情和悲切。

    但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青年依旧不为所动。

    还是黄氏最先反应过来,率先了圆场,“他们夫妻生前未曾见上一面,死后让檀奴与翠娘单独相处一会儿罢。”

    陆陆续续的,众人都散开,走出了屋,来到外间商讨后事。

    他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去,伸手将门合上,细致地垂眸带上锁,做完这一切才回到了床前,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女。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她似乎又瘦了一些?

    他不太确定地想,细致地看。

    她面色似乎比屋外的雪都要苍白,都要冷上两分,乌黑的发早已失去了光泽,散落在枕上,眉毛也因病重疏淡了几分,她眼睫倒是一如既往的黑而长,鸦羽似的。

    她死前似乎极为平静,脸上毫无痛苦与留恋之色,甚至看着看着,让人冒出了一种她是拥抱着死亡离去的错觉。

    卫檀生脱了鞋,在她身旁静静地躺了下来,伸出手慢慢地梳拢她的发丝,一如往常。

    在她生前那段日子里,他躲了出去,不敢看她一眼,不敢与她同床共枕,如今却一点儿都不怕了。

    他细致地耐心地看着她,看着少女每一寸的肌肤,每一根发丝。

    她散乱的发髻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散落开,那根挽发的云纹玉簪,“啪嗒”落在地上,霎时碎成了两截。

    他弯腰拾起云纹发簪,攥在手中。

    破碎的玉簪刺破了手掌,血流得更多,他想摸摸她的发顶,但又担心血会弄污了她的发。她喜净,在她怀孕时,不方便弯腰洗头,都是他握着她的发丝,帮她慢慢地洗干净。

    恍惚中,他又生出一种错觉,她当真离开他了吗?

    瞥见自己腕上的佛珠,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忙下床取了笔墨,捋起了她的衣袖。

    笔尖落在她肌肤上,从指尖起,字迹飘逸俊秀,流畅蕴藉,如飞仙环绕飞舞。

    五根手指细细地写满了,又顺着手腕往上继续写,又如金色的流云横卧,将她五指、手掌、臂都写满了经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据,平日里持诵《金刚经》能解百病。

    他手腕一抖,晕出了金色的墨渍,忙又伸出衣袖,揩干净了,继续往下写。

    那俊丽的金色的经文,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佛法加持。

    随着笔势往上走,她身上裙裳渐褪,他眼睫低垂,凝神运笔,将经文书满了她全身,再弃了笔,耐心地等待她苏醒。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她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无法言喻的欢喜将他吞没,他几乎狂喜地跳起来,抱紧了她,睁大了绀青的眼,想要看个清楚。

    但风停歇了,她鸦羽样的眼睫颤了一下,又落于了平静,她又死在了他怀里。

    手掌中传来的刺痛,终于将他的神魂与理智唤醒。

    他伸出手,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看了眼掌中破碎的玉簪,想要尽量把它们拼接完整,再重新为她戴上。

    但不论他怎么拼,那玉簪就是拼不上,一时间,他对着自己手掌,蓦地生出一阵厌恶感,不仅仅厌恶双手,也厌恶他的跛足。

    双手和双足似乎脱离了他的身体,生出了人脸,在扭曲着神情嘲笑着他。

    他顿了一顿,摸出自己那把银色的匕首。

    刀尖深深地刺入掌心,贯穿了整只手掌。

    疼痛终于使他再度清醒了过来。他拔出匕首,又搂紧了她,附上唇去亲吻她,撬开她冰冷的唇齿,想要将自己的温度和生气渡入她口中。

    但她还是没任何反应,他收回身子,终于颓然放弃了。

    但很快,他又突然发现,她躺得姿势似乎歪了点,那样睡不太舒服。她怀孕时,睡得一直不.太.安.稳。她这样睡,明日起来脖子一定会疼。

    他伸出手想帮她调整姿势,但指尖触及她肌肤,却冷得他不由自主了个寒颤,那冷意一直延伸到心脏肺腑,好像叫心都紧紧地皱缩成了一团。

    他想搬动她往里一些,像以前一样,他怀抱着她入睡。

    她毫无所觉地任由他摆弄,枯梅似的四肢绵软无力地垂下来。他跪在床上抱她往床里面搬的时候,少女脚踝上的裙摆滑落,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和一抹杏色。

    他低下头来,就瞧见她脚踝上紧紧地绑着条杏色的发带,绑得紧紧的,似乎从来没解开过,至死都没解开过。

    他愣了一下,摸上那发带,蓦然间,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青年颤抖着手,搂着她发顶,将她整个纳入自己怀抱,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眼泪尽数落入了她脖颈中,一声接一声地呢喃着,“翠翠。”

    “翠翠。”

    青年呜咽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怀中的少女却沉默,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箍紧了她,想蹭蹭她的额头。

    “翠翠。”

    他又哭又笑,咬着牙,像在吞咽着什么,四肢都在抖,眼泪霎时湿了她的衣襟,哽咽声像在悲鸣。

    她离开他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感受。

    她等了他两次,终于离开他了。

    烟花再度砰砰绽开。

    将下颌磕在她发顶上,青年嗫嚅着唇瓣,缓缓地闭上了眼,搂着她一同入睡。

    风雪长夜漫漫,他搂紧了她,便不再冷了。

    没人想到他会对她用情如此至深。

    卫杨氏、孙氏,甚至吴冯氏和吴怀翡也没想到,他会躺在床上,静静地搂着她一夜。

    还是府中的丫鬟夜半发现了蹊跷,瞧见他面色苍白,手上的血流满了一身,尖叫着及时找来了吴怀翡。

    他收回包扎好的手,对上吴怀翡的视线。

    吴怀翡本想安慰什么,但触及到他目光,话到嗓子眼里,却再也不出来。

    她从未见过卫檀生这幅模样,披发跣足,形容癫狂。

    京中那人人称道的菩萨,在此刻,化为了修罗恶鬼。

    原来在他们眼中,他冷情冷眼如此。

    怀抱着她,卫檀生平静无波地想。

    旁人都觉得他无情,那她生前,他究竟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慢慢地回想,他曾经杀了她,嘲讽于她,迁怒于她,斥责于她,毁约在前。

    他的的确确冷情冷眼,对她一人薄情寡义。

    他如今知道了她的喜好,他知道了她喜欢鳜鱼,喜欢青绿色,喜欢春日柳枝的绿。

    可她现在却在地底腐烂,冰冰冷冷的,只有她一人,会有蛆虫亲吻她的喉口,将她腐蚀殆尽。

    他想要见她。

    看不见她的时候,他服了药,就解了袍裳,咬着那串冰凉的人骨佛珠,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蜷缩着,以求慰藉。

    有时候,他会突然吐出来,只是干呕,弯着腰呛出眼泪,不停地吐,一直吐,吐到直不起身,又会重新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睡一夜。

    他想去找她。

    偏偏卫杨氏又同他,“你与翠娘之间夫妻缘薄,但是你还有妙有,妙有年纪还。”

    对了,妙有,他还有妙有。

    她曾经过,她只是回家了。

    他还不能死,他还要等她回来,她终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妙有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那是翠翠与他的妙有,有妙有在,她一定会回来,她一定舍不得妙有。

    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妙有,托在手中的婴儿,渐渐地长大了些,也能咿呀学着话了。

    她生得像他,眉眼与他如出一辙,喜欢睁着懵懂的绀青的眼望着他,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在她脸上,他甚至看不出一丝她曾存在的痕迹。

    每日他垂眸为她穿好衣裳,黄昏时,就抱着她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庭院中的菩提树,看着护花铃,一直等着她回来。

    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她还是没回来。

    或许,那只是路途太漫长,太遥远了。

    他平静下来,继续去找,继续等待她出现。

    有时候,他也会想,她是不是不愿再看见他了,亦或是,她没能回去,她当真死在了病中,重入了轮回。

    夜里,他哄了妙有入睡,望着窗前如豆的烛火,数着潇潇的夜雨,静静地等它燃尽。

    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

    数盏灯燃尽了才是一天。

    一日、两日、三日……

    三百多日才是一年。

    而后,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她和从前一般残忍,故意生下妙有,留着妙有陪伴他,叫他照顾好妙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在他心上剖开了一个裂口,在鲜血淋漓中埋下了一颗种子,经年累月,长成了一棵参天的菩提树。自此,菩提以他的血肉为滋养,占据了他整颗心房。

    菩提树者,枝叶青翠,冬夏不凋,光鲜无变。

    她使得他执念深重,苦苦追寻,不得正道,不得解脱,永堕轮回。

    作者有话要:  没捅完。

    不谈论变态对错,我解释一下他的行为,因为发现有姑娘对他的行为存在误读,和我所想的完全跑偏了,我有点怀疑我不是写了假文。

    首先看歌舞,不是变态主动去看的,是纪表哥请他一起去帮忙作陪的,至于变态为什么会答应,人性很复杂,没有人性格一样,面对爱人病重时,每个人表现出来的举动也不一样。

    仅举我自己为例,我亲人去世时,晚上直接开了手机想看。不是没心没肺,我虽然开了看,但根本看不下去,一想到就掉眼泪,一秒都停不下来,那时候我妈特别担心我会把眼睛哭坏。

    第二,为什么不陪翠翠。

    因为死亡对变态而言曾经只是个符号,如今死亡被翠翠赋予了意义。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死亡,感受到至爱离世的苦,变态害怕了。

    有的人是真的会在至爱离去前逃避的,不是不爱,只是太爱和胆怯,也因为如此会悔恨愧疚一辈子。

    这也是变态人设所决定。

    我不谈论变态的对错,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衡量标准,每个人性格都太复杂了,有时候没有对错之分,硬要分出对错没有意义。

    我很讨厌啪地就给自己的角色贴了标签,只看到一个“渣男”一类的标签,完全忽略了角色身上其他方面。变态身上确实有渣的地方,但不意味着他所有举动都要上渣男的烙印,像在贴大字。

    这让我觉得很困惑也很挫败,我笔力不够,写不出来。

    自己构思人设,去想角色的行为动机都没有意义,反正看不见,只看到一个标签,那我以后写文不如就按套路模版标签来,方便省心不费脑子。

    我一开始想的是变态陪着翠翠直到死,一直陪伴在翠翠身边,但后来还是改变了想法。这么写确实保险,不用担心被骂,也不用担心评论区腥风血雨,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网文就是看个乐的,我没笔力写得多好,只想尽量把自己笔下的角色写鲜活。

    回家(正文完)

    初春的时候,气温尚未回暖, 夜里依旧冷得彻骨。

    卧室里的空调刚好保持在20°C, 窝在被子里的惜翠, 愣是焐出了一身的汗。

    摸出枕头旁的手机, 看了眼时间。

    凌3:00

    手机屏幕上倒映着的冷光, 落在她脸上, 面色苍白幽怨得似乎下一秒就能去出演鬼片。

    惜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握着手机的五指上, 指甲光润整洁, 明显是刚刚修剪过没多久。

    她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掀开被子, 赤脚下床开了床头的灯。

    黑夜中,冒起一簇柔和的光, 将整间卧室都笼罩在朦胧中。

    刚刚闷在被子里, 她出了一身的汗, 身上的睡衣紧贴着脊背, 全身上下更燃烧着些莫名的燥热,惜翠抿紧了唇, 拿起床头的遥控器,关掉了空调,开了窗。

    夜风顺着大开的窗跌跌撞撞着蜂拥而入。

    冰冷的寒风吹在肌肤上时, 惜翠的大脑才好像慢慢地终于恢复了意识,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她回来了。

    想到这里,惜翠终于回过神来, 开房门,急促地奔向了她爸妈门前。

    这时候,夫妻俩都已经睡了,房门锁得紧紧的。

    像做贼一样,惜翠将耳朵贴在了房门前,她爸妈睡觉挺安稳的,没鼾声也没梦话,屋里安安静静的。

    但她听着听着,就好像听见了她爸和她家太后的呼吸声从门缝里传出来,眼泪不由的自己心意,滚出了眼眶,直往下落,而且还压根没有收敛的趋势,越哭越凶。

    他俩还在屋里睡觉,这个点,惜翠又不敢吵醒他俩,只能顺着门板坐下,靠在门上憋着气哭。

    憋了那么长时间的情绪,在这一刻陡然爆发,惜翠哭得抽抽搭搭的,眼泪伸着手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到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回家见到爸妈感到高兴而哭,还是为了什么旁的原因在哭。

    哭完了,一直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好像终于释放了出来,心中畅快了不少。惜翠走到饮水机前面,给自己连倒了两杯水,一口气喝完了,这才在客厅沙发前坐下,看着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

    哭得太凶,眼睛这个时候都在疼,惜翠捏了捏两眼间的穴位这才适应了些。

    3:20

    距离她回来,已经过了20分钟了。

    倒了杯水,惜翠关上客厅灯,回到了自己卧室。

    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关了灯睡下,但窗外也有隐约几点残灯还在远方的黑夜里亮着。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穿越之前究竟是几点。

    大概也是夜里一点多,她那时刚熬夜看完《太平医女》这本,正关上手机准备睡觉。

    惜翠坐回桌前,开始望着窗外的灯火发呆。

    原来这才过了两个多时。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痒的疼,但这鲜明的感觉,提醒着她,她终于回家了。

    死前痛苦的挣扎,和最后终于解脱闭眼的那一瞬,好像还浮现在眼前,但这都离她很远了。

    她现在身体健康,没病没痛,除了熬夜导致的疲倦和心律不齐外,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在她死前,她看到了吴怀翡、吴冯氏、卫杨氏她们,也看到了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妙有,却唯独没有看到那变态。

    倒没有什么遗憾,当时,她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想那么多了。

    或许她和卫檀生之间缘分本来就淡薄,最后一面没见到也挺好,就让她在卫檀生心里那个模样永远停留在那一瞬,不用看见她挣扎着到死亡那一幕。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中不可忽视的空洞感,却还是让惜翠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指。

    在意识远去前,她似乎在极速下坠,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像风声一样呼呼地从耳畔刮过。

    她几乎来不及分辨它话里的意思。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解锁奖励【时空穿梭】,如今宿主可以回家了。”

    下一秒,她终于回到了自己如今熟悉而陌生的卧室里。

    惜翠开手机,重新点开《太平医女》的界面,指尖滑过屏幕,耐心地一页一页翻过。

    “卫檀生”这个名字,如今已化为了手机屏幕里冷冰冰的三个方块字。

    【那少年身着玉色的袈裟,面容洁白丰润,眼尾低垂,半阖着眼,犹如一尊郁美的观音,抬眼一笑间,笑意慈悲而温润。】这是书中描写卫檀生容貌的一段文字。

    惜翠顿了一顿,努力按下心头涌动的莫名的情绪,尽量保持平静继续往后翻。

    刚刚爆发过的情绪似乎还不愿意回笼。

    或许,她对这变态的感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淡薄。

    惜翠死死地握住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跟着微微颤抖,眉心紧锁,阖眸急促地喘息了一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感情。而在不需要压抑的这一刻,它终于喷薄而出。

    【卫檀生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身着一袭绿色的襦裙,低着头,修长白皙的脖颈掩映在绿纱下。

    望着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卫檀生阖上眼,沉默了一瞬,终归是柔声回答道,“好。”】这是书里卫檀生被吴怀翡拒绝后的那一段描写,自此之后,他偶尔也会与吴怀翡和高骞来往,但终究是潜心修佛,清净无碍了。

    没有她。

    整本书里没有她的存在。

    她从始至终,只是旁观着他们喜怒哀乐的看客。

    手机握在手心中,逐渐开始发烫。

    可是已经有了那么一番经历之后,她怎么可能再把他们当成冰冷而没有生命的角色看待。

    不论是卫檀生,或是吴怀翡、高骞都是她所曾亲眼见过的,活生生的人。

    惜翠咬着牙皱起眉,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又在那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滑出这一界面,回到菜单。

    屏幕上花花绿绿,各色的app,现在看来透着股奇异的陌生。

    在这满目的app中,却多出了一个正显示更新中的app,没有名字,只是个极简的黑白色的沙漏图标。

    她不记得,她在穿越前,曾经下载了这么一个app。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解锁奖励【时空穿梭】,如今宿主可以回家了。”

    回想起系统离去前留下的话,惜翠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紧跟着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指尖触及到图标的那一刹那,屏幕上弹出了个对话框。

    “两个世界的时空流速正在校准中,请稍后。”

    系统口中的“解锁奖励【时空穿梭】”,和这个app难道有什么关系?

    惜翠紧紧蹙眉,心头一片慌乱,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忐忑与不安的期盼充斥了整个胸膛。

    3:59

    app已经更新了将近有40分钟,进度却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惜翠起身又去给自己接了杯水,把手机界面切到微。博上,想要刷会儿微博转移注意力,微博热搜上明晃晃挂着的明星八卦和社会新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惜翠随便开一个看了一眼,心神却还是悬挂在了那个正在更新的app上。

    5:00

    系统过,两个时空的流速本来是不一样的,这里或许只过了一时,那边就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不敢睡。

    但随着时钟一点一点地走过去,惜翠反倒犹豫了。

    在她等待的这两个时中,那边已经过去了两年。

    app更新得极其缓慢。

    6:00

    惜翠合上手机,将手机放回枕头上,转身走出了卧室,去了洗手间。

    这个点,她已经不需要再睡了。

    镜中倒映着的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瓜子脸,皮肤白皙,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淡和疲倦,眼下泛着些青黑,没来得及理的卷发松散地垂落在肩侧。

    刷完牙,冷水扑在脸上时,激起一个哆嗦,原本疲惫的神经总算紧绷了不少。

    惜翠拿起毛巾,擦了把脸,心不在焉地搽了些水乳,这才又折回卧室。

    穿过客厅的时候,翠母都已经醒了。

    乍一看到熟悉的面容,惜翠鼻子一酸,原本刚平复了些的心情,又没崩住,当着翠母的面,又开始掉眼泪,张了张嘴,勉强喊出一声细细低低的沙哑气音。

    “妈。”

    在过去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中,她总是梦到他俩,如今一看到,眼泪顿时就刹不住了。

    看见惜翠起这么早,翠母本来正纳闷,结果没想到女儿竟然当着她的面,抽了抽鼻子哭成了个泪人。

    翠母顿时懵了,“你好端端地哭什么啊?”

    惜翠摇摇头,没话,过了一会儿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

    “我就刚刚看了个电视剧……里面主角太惨了,刚和他爸妈相认,然后不就是想到了你和爸吗?感同身受。”

    好在翠母也没多怀疑,反倒是不满地一皱眉,警惕地问,“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是不是又熬夜了?怪不得我好像夜里两三点的时候听到了你动静,你实话。”

    再看见她家太后一脸不满的模样,惜翠还有些怀念,笑了笑,“没,我就今天早上刚起来的时候看的,我昨天十点多就睡了。”

    翠母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还在念叨着些什么。

    惜翠一边应付了一句“哎呀你就别问了嘛”,一边抽空问,“妈,我爸呢。”

    “洗手间里刷牙呢。”

    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吃过早饭,已经8点多了。

    “不是我你,你看你,整天熬夜,今天不是还要和那遥遥见面嘛?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待会儿怎么出门。”

    惜翠愣了愣,“遥遥?”

    没过一会儿,终于又想起来了。

    那是她相亲对象。

    那厢,翠母往桌上摆着碗筷,还在念叨,“人家里条件挺好的,有两套房,自己开了个公司,虽然年纪比你大几岁,但又和你是同一个大学的,又是老家家里人……”

    这话,就算现在再听起来,也依然头疼。

    惜翠戳着碗里的白粥,没敢告诉她家太后,她其实早就结婚了,还给她生了个孙女。

    对此,惜翠只能选择赶紧吃过饭,躲到了房间里。

    往床上一躺,又摸出手机。

    9:00

    app终于更新好了。

    看着屏幕上的图标,惜翠伸出手,指尖停留在这个的黑白沙漏上,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要不要点下去。

    从3:00到9:00已经过去了足足有6个时,也就是6年。

    六年时间,妙有应该已经长得很高了,六年,也完全足以改变不少人和事。

    指腹渐渐地移到了锁屏键上,惜翠垂眸心想。

    或许卫檀生和妙有早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她不应该贸然去搅他俩。

    让这一切都停留在最后那一刻挺好的。

    他和妙有有自己的人生,她也有自己的活法。

    各自清静。

    只是,指尖轻轻落下又抬起,指腹下的锁屏键,却始终没有决定要不要按下去。

    作者有话要:正文到此结束了,开放式偏he的结局,我早早就定下了。为什么偏he,是因为翠翠解锁了时空穿梭的技能,至于翠翠究竟会不会点开这个app,就看你们自己怎么想的啦。

    昨天的评论我都有认真仔细地看,谢谢格外姐妹哈哈哈,其实我没想那么多,但没想到大家看的都这么认真QWQ!!!谢谢你们能点开这个故事。

    之后还会有番外,作为结局的补充,这个虽然是结局,但故事远不止停留在这儿,不用担心,番外挺多的,糖刀都有。

    作为一个庸俗的亲妈,我是认定he的,我舍不得这俩(挠头)

    补充:

    我以为我作话交代得很清楚了,没想到看了评论,还有搞不明白的姐妹。

    这个结局只是正文的结局,不代表故事的结局,后面还有番外,很多番外(划重点),不是几章,是很多ORZ该有的,都有,没展开的,也有,我按照大纲早就安排好了。

    我总不能剧透番外把要写什么都清楚。

    这个结局只是个合适的节点,而后面的番外才是延伸出来的不同故事分支,但也不算是分结局,彼此之间会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