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神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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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在床上趴了好一会,一开始是心绪难平,后来大概是今天真的累了,他差点就这么睡着。从恍惚中惊醒后,他勉强起精神,把系统抓过来问话。
比起上个任务,在这个地图有限的海神游戏副本里,系统除了提供一些背景资料,基本没有派上任何用处。它对此还振振有词:“信息缺失不正是解谜游戏的乐趣所在吗?”
陆攸无法反驳,向它确认过“被怪物攻击”也算是进入剧情之后,故技重施,让它待在一边持续发声作为危险警报铃。系统貌似对这种使用方式有些不满,因为在陆攸拒绝继续圆周率洗脑后,它也拒绝了朗读故事或者百科全书的建议,开始不断重复“从前有座山”……
顶着这样的魔音灌耳,陆攸绞尽脑汁,把房间里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又全部搜索了一遍,把每面墙壁、柜子和床板都仔细敲过看里面有没有隔层,连窗帘挂杆都拿下来了,还冒着装不回去的风险拆了浴室里的水管和天花板。他折腾得腰酸背痛,累出一身汗,最终不得不承认:他恐怕是真的没有杜海洋那家伙的运气,翻翻自己的房间就能找到信物。
三天期限才过去了第一天,陆攸已经感觉到硕大鲜红的“BE”两字在向他接近过来了。
起来,之前副本的顾奕也是这样,一上来就给他甩了个“三天内”的限制……他和制定规则的海神不定会有点共同语言。
陆攸冲了个澡,洗掉汗水那讨厌的黏糊糊的感觉,回到床上躺平。他的身体已经很劳累,也确实想早点休息,然而刚才被赶跑的睡意大概是个傲娇,就这么一去不回了。翻来覆去半个多钟头后,陆攸疲惫地叹了口气,放弃入睡又爬了起来。在这个关着门、窗户不开的房间里,在系统念经一样单调重复的声音中,他开始觉得越来越烦闷,好像胸腔要炸开了。这情绪驱策着他,最终让他做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决定:到周围没有阻隔、灯光也昏暗,随时可能有怪物从墙壁外面爬上来的景观台上去透透气。
离开房间前,陆攸仔细地关好了门:绝不能留任何允许怪物通过的缝隙,他可没力气在回来后再派查一遍了。走廊里的灯开着,事实上,这栋屋子里所有能开的灯都开着,好像有场盛大的宴会要举行那样到处都灯火通明。应该海神对它的预备祭品们还算仁慈吗?封闭了屋子,召唤了怪物,倒计时死亡威胁,却没有切断电力制造出更加折磨人心的黑暗。
陆攸爬上了三楼的景观台,发现原来他不是唯一作死的那个。昏暗中亮着烟头的一点红色,有人靠在景观台的栏杆边抽烟,听到身后动静迅速回头,见到是陆攸也愣了愣。“……来散心?”过了一会他,扬了扬手中的香烟作为招呼。一线细细的烟雾从他指间升上天空。
陆攸走过去,站在何毅身旁,向下俯视月光铺落的平静海面。粼粼波纹,浮着一层银光,气氛静谧而美好,完全看不出深水底下藏有丑陋扭曲的怪物。过了一会,陆攸向空中伸出手,在越过栏杆边缘不到一个手掌的位置,指尖碰到了看不见的玻璃般的屏障。
海风毫无阻拦地从外面吹来。陆攸深呼吸了一口略带咸腥的空气。他想着不知藏在哪里的他上一次死去时的那个隐蔽空间,想着至今还没有露出过明显马脚的第一天上午的袭击者,想着不知现在在做什么的纪森……站在他身边沉默着猛抽烟的何毅就在这时候开口了。
“虽然我这么,有点像是因为私心,”他没看陆攸,只是望着远处的夜空,将从嘴边取下的烟头在栏杆按熄,“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不要和纪森靠得太近。那个人……有点问题。”
陆攸疑惑地转头看向他,“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不错。”
在陆攸投放过来之前,投放目标的记忆里,和纪森交流得最多的就是何毅。后来纪森转而开始粘着他,几乎不再和其他人进行互动,陆攸也没有觉得这算是异常,直到现在听何毅提了起来,他才隐约意识到,何毅之前对纪森的态度好像是有点变化。
“之前……来到这个岛上之前吧,确实不错。”何毅脚边已经有一堆烟头,他又新点了一支。陆攸先前听过他骂脏话,却没见过他抽烟,没想到他抽得这么凶,“不过自从那天下午,就是他开始对你特别关照之后,他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了。”
陆攸努力稳定了声音,假装何毅刚才只是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你觉得……他对我特别关照……很奇怪?”
“什么呢,不是这个意思。”何毅笑了下,却听不出笑意,“我不是那种……对这个会有看法的人。就是为了找个时间点。纪森……”他停顿了好一会,似乎在寻找足够有服力的佐证,然而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后颈,却只是,“总之,现在那家伙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阴森森的,就跟爬窗户的那只章鱼似的,看到他我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叹了口气,自嘲似地:“没想到我也会做这种背后人坏话的事情。我也没证据,就是一种直觉,也不是要命令你怎么做……你就,反正你就多心一点吧。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好别相信任何人。”
何毅抬起头,向天空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在上升时勾勒出了那透明屏障的顶部弧度,过了一会才慢慢地渗透到外面去。刚才那些话时的他显得特别冷静,在言辞恳切的同时,似乎还有些心情低落。陆攸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得含糊地轻轻“嗯”了一声——他到景观台上来原本是为了放松,现在却被何毅的一番话弄得更加透不过气了。
对着海面发了会呆后,陆攸轻声:“我先回去了。”何毅晃了晃手中的烟表示听见,没有表露出也要离开的样子。陆攸转过身,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你刚才,‘会像是因为私心’……”他问,“为什么要这么?”
“没什么,随口的。”何毅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低低地沉落到夜色里,“回房间的路上心一点。明天见。”
陆攸带着一脑袋疑问离开了景观台。下楼之后,他想着何毅过的话,不知不觉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回过神后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去,一边在心里呼唤系统,却没有得到回应。
是因为他现在的行为,被视作还在剧情中?或者是将要受到攻击的前兆?
陆攸提高警惕,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完了剩下的距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过来做什么,对纪森告密何毅他不对劲吗,难道还直接问他本人不对劲在哪里?陆攸在纪森房门前站定,没等他纠结到底要不要敲,就发现门开着一条缝。
……从门缝里看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陆攸犹豫了一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纪森?”他声呼唤道。
毫无回应。系统也毫无回应。他正在经历一段剧情……想到自己之前决定过的要“玩得痛快”,陆攸又等待了片刻,手上稍微用力,将门推开了。
走廊上的光透入黑暗的房间,从一线缓慢扩大为扇形,照亮了卧室中央那张床的床尾,以及有些凌乱的毯子末端。是忘记关门、又睡熟了吗?陆攸将房门开到最大,又叫了一声“纪森”,一边伸手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反复按了几次,灯都没亮,看来是真坏了。现在陆攸开始觉得害怕了,但他咬咬牙,还是往房间里面走去。他的身体挡掉了一点外面的灯光,光影显得有些诡异,那场床进入他视野的部分越来越多,渐渐地可以看到没有脱鞋、和衣躺在床上的纪森的身影了。
陆攸停下了脚步。这一刻他突然领会到了何毅话中的含义,什么叫做“看到他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光线突然一闪,仿佛有东西贴着门口飞快地掠了过去。陆攸差点没出息地叫起来,他迅速转过头,却什么都没能看见。就在他视线移开的这个瞬间,躺在床上的纪森睁开了眼睛。
“陆攸。”他出声。
这下陆攸真的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刚才怎么折腾开关都没反应的顶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纪森从床上坐起身,他的眼睛幽深得就像夜晚的海水,里面没有对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陆攸流露出丝毫疑惑,只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不过灯光一亮,刚才恐怖片一样的诡异气氛就消散得差不多了,陆攸惊魂未定,伸手按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深深觉得这个走悬疑路线的副本不适合他。
“我看到……你的房间门开着。”他被纪森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慌,磕绊地试图解释,“叫你也没有反应,所以我就……”想要进来看看……
纪森抬起手,将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陆攸在思考理由之前就乖乖地将剩下半截话咽了回去,看着纪森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然后关上了门。他走回来时,残余未退的惊恐、加上突然变成两人独处的不安定感,让陆攸自以为隐蔽地后退了半步。
纪森走到床边,挪开了他刚刚枕过、凹陷还没有平复的枕头。原本被压住的洁白床单上,放着一段鲜红色的东西,粗细长短都和拇指类似,纪森把它拿起来:那是一截宛如血玉的红色珊瑚。
……第二个信物终于出现了。
陆攸看着被纪森递到他面前的珊瑚,没有伸手去接。“恭喜你。”他声。虽然这声恭喜有点讽刺的意味,因为得到信物不过是将人从死者变成了祭品备选。
纪森的手举着没动。“如果归属者愿意放弃,或者死去,信物会重新变回无主的。”他。
这大概是归属者才能得知的信息。“那你可要把它藏好了。”陆攸半真半假地,假装没有听懂他这话的意思。纪森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没再什么,默默地收回手,将珊瑚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陆攸稍微松了口气:在目前情况下等于一条性命的礼物,他才不敢随便收下呢。然而……纪森做出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可以算是十分贵重的礼物了。陆攸有种被一颗过于直白且沉重的真心追得疲于奔命的感觉,一边怀疑自己再装傻是不是要渣,一边遵循本能选择了继续做一只鸵鸟。“真羡慕你们的运气……”他感叹道,这倒确实是一句真心话,“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花盆里面。”纪森干巴巴地。这的是摆在阳台内侧的一个人造景观,铁丝缠成的枯树枝被固定在海沙里,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盆。陆攸早就也把他那盆倒出来看过,海沙只是海沙。
陆攸“噢”了一声,然后就没话了。尴尬的空白沉寂持续了几秒钟后,纪森低声:“你也会有的。”
陆攸对他笑了笑,接受了这份好意。“那我就回去了。”距离在景观台上和何毅告别没多久,他再次了这句话,接着顺口又:“对了,你房间里的灯估计要修一下,刚才我怎么都按不亮……”
“是我……”纪森,在一个奇怪的停顿后才接上,“找信物的时候,不心把开关弄坏了。明天我去找工具修。”他跟在陆攸身后,一路送他出了门,还想送他穿过走廊,被陆攸温和而坚决地拒绝了。这一幕成为了之前的倒转:纪森目送陆攸回他的房间。但是陆攸相当确定,他那时候的目光一定没有这么热烈、这么具有穿透力——让他像被推着一样越走越快,背后却又仿佛钉入了一支带着倒钩和锁链的箭,每一步都拉扯着他的血肉。
关上门后陆攸才摆脱掉那种目光,再被盯下去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站在门边,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地:“是错觉么……”
刚才的纪森……好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攻击性?
陆攸想了想,没能想出结果,只好带着比出门散心前更糟糕的心情爬上了床。他做好了辗转半夜的准备,干脆开始在脑子里规划明天起来后先去找哪些地方,结果刚规划到第三个,他就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清早,陆攸也没能顺利实施他入睡前的计划。他是被路雨桓拼命拍门拍醒的。
昨天晚上,杜海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