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Round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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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的话音落下之后, 沉默降临了, 片刻间谁都没有话。昏暗中望过来的那双眼睛似乎带着冷白的反光, 令人在燥热的天气里遍体生寒。然后落在最后的原笑笑从凯身后挤了过来, 来到陆攸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要用什么道具啊?我跟你们一起去,拿回来正好看他们要怎么用。”她笑着, 下一句话又带上了些抱怨,“那帮人真是的, 跑腿的事情全叫你去做……你也别总是直接答应,下次就让他们自己去!”

    话间,陆攸的背被她偷偷摸摸伸过来的手指戳了两下,这是在表示询问:以他的性格为人,平常这样的忙都是会随口答应下来的。就算实在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也能委婉地推拒, 刚才却直接陷入了沉默尴尬的境地,就让她感觉到反常了。

    陆攸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迟疑了一下, 听到凯不好意思地:“麻烦你们了。”他的语气恢复成了平常那种略显拘谨的样子,顿时冲淡了周围异样的氛围, “编剧和表演我都不会, 也只有力气大一点,能帮忙搬搬东西……”

    “笑笑, 我们两个应该就够了。”陆攸突然, “你要不就先过去吧, 把资料给社长带去……”他忍不住略微转动身躯,扯了扯被淋湿又干透后触感不太好的衣服,“你还帮我拿了东西呢。”

    直到此时,陆攸依旧觉得凯只是表现得有点奇怪,还称不上“危险”……或许凯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他的思维还走在日常相处的那条线路上,哪怕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准备拒绝凯的求助,只是下意识地想让原笑笑离开。

    原笑笑却反而更担心他,并不领情,“没事没事,你那几张纸又不重。”她离开奶茶店就把陆攸那个破背包扔了,东西都塞进了自己的斜挎包里,“行了别磨叽了,走吧!早点搬完了事——”着一马当先,就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去了。

    上面没开灯,黑乎乎的,她倒也不觉得害怕。

    陆攸赶紧跟了上去。女孩子的皮鞋底声音清脆,带着回声在楼道里回荡,凯落后几级台阶,跟在后面。“你们过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吗?”他像从刚才那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这么问道。

    “你不知道,陆攸今天特别倒霉!”原笑笑在前面。她本来就算向凯提起那个被她认定是“盯上了陆攸”的男人,于是三言两语,将这件事和陆攸来时路上的遭遇都了,包括“不断倒霉是逃过劫难的代价”的理论也重复了一遍。

    凯听前面的都没吭声,到这里却开口了,“这么的话……你们有看过一部电影吗?”他,“主角做了预知梦,和朋友逃过了飞机失事……”

    陆攸对凯的剧情没印象,但原笑笑显然是看过的,接口了下去,“……然后死神缠着他们不肯放,一群人遇到各种意外,最后还是都死光了?”完后她顿了顿,然后赶紧连“呸”两声,脚下使劲跺了跺地板——她已经爬到二楼了,礼堂这一层的地面是木质的,“不不不,现实里肯定没死神的,有也是在西方……凯你干嘛提到这个,感觉好不详啊!”

    凯在陆攸背后认真地了“对不起”。但他平时和社团里同为边缘人的那个灰灰走得挺近,大概是受到了影响,语气里却像是对这些神异事情十分相信,道完歉后没有转移话题,反而开始事无巨细地分析起了待会可能遇到的危险,提醒陆攸心避开。

    “这个礼堂太旧了,二楼的栏杆和地板都是木头的,有点老化了,有几个地方踩上去会响……”

    “昨天他们在楼下网球,好像有几个球落到上面没捡回来……”

    “道具室里的东西堆得很乱,碰到了不定会倒……要不,学长你就在门外等吧,别进去了?”

    陆攸听了几句,起初还真想要记下,结果凯个没完,连“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门框上有个钉子”这种事情都拿出来讲了,他逐渐就觉得好笑起来,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了。原笑笑不住“哦哦”应着,对他的提醒很给面子地遵从了,一本正经地拉着陆攸要他贴墙走,避开另一侧仿佛已经摇摇欲坠的栏杆。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她不经意地问了句,随即又自己找到了答案,“最近几次开会和演出都在新礼堂吧,这边就你们话剧社在用……平时这里都是你在扫的么?”

    凯跟着他们,在陆攸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时,朝他微微地笑了笑。因为长得高大,看上去反而比陆攸还更年长些的男生有一张五官平平无奇、毫无特色的脸,笑得腼腆,神情在昏黄的光线中,却显出了几分莫测。

    “是啊。”他低声,“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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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礼堂前方那棵高大梧桐树的影子里面,一道阴影如黑色水流般升高,重新化出了人类的形态。降临到这个世界总共还不到半天的外来者在树荫下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了面前这座或许过不了多久也将被拆除的老旧礼堂。

    在前些时候刚刚走进这里的两人眼中,礼堂有着斑驳的红色外墙,恣意生长的爬山虎占据了窗户和大半的墙壁,甚至长到了屋顶上,营造出萧索的意境——直接点就是破。凡人看到的就是这样毫无特殊之处的景象,但隐藏在人群中的异类们,却还能看见别的东西:将这座两层楼高的砖石建筑密密实实地完全包裹起来的、半透明的丝状物。

    礼堂在阳光下像个白色的茧,里面藏着尚未破壳的怪物,密不透风。这只是一种假象:通常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普通人是能够自如进出的,那层茧壳他们看不到也碰不到,穿过时不会感觉到任何异常。“茧”的制造者借此遮蔽气息,冷眼注视着毫无知觉的猎物们来了又走……只有在决定捕猎时,这里才会成为真正的牢笼。

    里面的人恐怕还没发觉,他们已经出不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黑衣的外来者从树荫中走出,迈步时微微皱起了眉。行动间有种阻力感,仿佛充斥周围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胶水……他不过是变换了两次形态,力量的消耗居然已能察觉得到。

    这个世界里,不存在他这样的“神”。从创|世神投下的力量碎片中诞生的,是与妖类似、但却是反过来从人类中诞生或转化的“魔物”。按理同为个体时,魔物比神要弱得多,他降临后应该能轻易大杀四方——如果不是受到了世界规则限制的话。

    虽然能够化身怪物,但作为海神,海洋本身才是他最强大的武器和力量形态。在海中他等同于规则,无可匹敌,也可以直接改变身边的环境,制造出海。而到了这个世界,前一项还没机会验证,后一项却是确定几乎失效了。

    之前为了制止车祸,他不过是转变了地下管道中的水、再控制水流造成地陷,在上个世界只是随手为之的简单举动,那时他却感到吃力了。此后几次被“死亡”气息引来的意外事故,也弄得他手忙脚乱,有次差点就来不及救——主要是发生前毫无预兆这一点十分讨厌。

    此刻他差不多重新熟悉了自己被压制后的力量限度,于是意识到:情况有点麻烦。

    这只魔物看来已经在这里盘踞很久了,这座礼堂就是它的大本营。而他要保护的那个人目前的状态……就算那只魔物原本没有将他作为猎物,或者不算立刻动手,等接近后被“死亡”一引诱,估计也就要忍不住了。

    所以,它迫不及待地封闭了“牢笼”。此刻他站在礼堂外面,能感觉到里头那只魔物对他的关注……那惹人生厌的气息颤动着,似紧张又似威胁。他的到来仿佛是要抢夺猎物的宣战,更刺激它加快了动作。

    但退让是不可能的——示弱也不会让它再将已经到口的猎物放开。这确实就是宣战。

    外来者靠近到礼堂墙边,看清了那些他以为是蛛丝的东西,实际上是细而长的白毛,裹着黏液绞缠成了网。这是什么东西……?他回想起之前路上擦肩而过的另一个也很奇怪的气息,放弃了按照上一世的习惯要为这些魔物寻找原型、从而获知弱点的念头。

    他抬起手按上去,在即将接触前却停顿了。电光石火间,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破开了这道屏障,必将彻底激怒魔物,他来得及赶过去救人吗?还有……是不是应该直接放弃人类的形态——反正之前满怀希望的那次接触,不幸也只留下了负面印象——换成多触手的怪物化身虽然更吓人了,但至少战斗力能提升一些。

    ……在力量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削弱之后,就算化了形,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在对抗中毫发无损地将人救出来。而且,被死亡气息缠绕的人就像格外脆弱、却要不断面临冲击的玻璃器皿……“吓人”在别的时候,严重时也是可能致命的,在现在的情况下又会造成什么,他都有点不敢去想。

    现实也不允许他多想。

    没时间再犹豫了。他半是歉疚、半是不自觉宽慰地想:幸好还可以重来……

    坏结局在重启之后会成为提前规避的经验,被抹去的经历就等于从未发生过。不会记得死,也不会记得痛。失败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是这样的吧?

    从黑衣的外来者在梧桐树下现身、到终结迟疑的这一刻,其实总共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行动和思维都很迅速,在做出决定同时,手掌便接触到了门上结得厚厚的丝网。白丝如受到火焰烧灼般极快地塌陷、消融了,被撕扯破坏的波动仿佛石子击破水面的水纹,朝着笼罩在礼堂外面的整个茧壳扩散开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站立在门边的身影消失了。在同为异类制造的屏障被破开后,普通的门扇已成为不了阻碍。影子穿过门缝,在门后昏暗无光的走廊中陡然膨胀扩大。来自深海的怪物形体,活动起来仿佛就是夜晚漆黑汹涌的海潮,循着那道已经追寻成了习惯的气息,眨眼间涌过走廊、攀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