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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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院子里放下肩上的箩筐,王宏喜拍拍身上的土正准备进屋,隔着墙壁传来了大嫂那尖酸的声音。

    “吆,居然烧那么多水洗衣服。你以为这是在娘家呢,这里挑水好远的,你知不知道。还有柴火,你这么浪费,院里的那点儿柴火都不够烧到过年。要是下雪了,想要我们都冻死啊!”

    王宏喜一进去就看到她那张刻薄的脸,靠在东外间门框上,手里拿着一把瓜子,面前的地上吐了一片瓜子皮。

    “家里挑水的好像不是大嫂吧?至于柴火,好像也不是你砍。有人别他娘的狗拿耗子?”

    秦凤差点儿被瓜子皮噎着,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后,才涨红着脸颊,伸手指着王宏喜:“你,你……你骂谁是狗呢?”

    王宏喜冷哼一声,唇角挂着一丝冷笑:“吆,听出来了?你我这是骂谁呢?”

    秦凤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可人家也没明着是骂她,她这会儿总不好把这骂捡自己身上吧。

    她给自己顺顺气,压下刚才那尖利的大嗓门,轻声道:“三弟你是误会了,我也是担心弟妹刚来不懂事。”她用手指着地上的大盆“你看看,就那么几件衣裳,弟妹都洗三遍了还没完。这得浪费多少柴火烧水!”

    不看还罢,看了王宏喜的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一盆洗好的衣服,除了他昨日换下的衣服要洗净还给人家外,其余的都是别人的。最上面的两间衣服很明显是王军的。

    他伸手拿起那两间衣服递到秦凤面前:“我要没看错,这是你儿子的吧。”

    秦凤张张嘴,目光有些躲闪。接着又理直气壮的:“反正都要烧水的,费那老多柴火,当然得多洗几件。”

    这女人的无耻又一次的刷新了王宏喜的三观,他气的把衣服扔到地上:“那倒是你洗啊!”

    秦凤指指儿子的衣裳,又哆嗦着指着王宏喜:“你,你”她忽然拍了下大腿坐到了地上:“都快来看啊!老三人了。我这当嫂子的要被欺负死了。王洪春,你是死人啊。让你弟弟这么欺负我,我不活了。”

    王宏喜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何为泼妇骂街,他今天看到现场直播了。黄晴见事情发展到这里,上前想把秦凤扶起来。

    “大嫂,你别乱。还是先起来吧。别让人看笑话。”

    秦凤一把推了黄晴个趔趄,要不是王宏喜手快扶着,差点掉到水盆里。她摸了一把脸,反倒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要你装什么好心,你们两口子合着伙的欺负人,这日子没法过了。……王洪春,你再不来,你媳妇就被人害死了。你儿子可就没娘了。”

    屋里的几个女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戏,老大老二这时也推门而入。

    王洪春看着坐在地上的媳妇,一头雾水,满面不解:“咋的了这是?”

    秦凤看人都到齐了,更加卖力表演“你媳妇都要被你兄弟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当嫂子的让叔子两口子合着伙的欺负。”

    黄晴怕大家误会,赶快开口解释:“不是的,是大嫂看我洗衣裳就把自己屋里的脏衣服都拿出来让我洗。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偶尔帮帮忙也没啥。可大嫂又是嫌我费水,又是嫌我费柴。……我当家的听见了,就跟她争辩了几句。没动手,是大嫂自己坐到地上的。”

    老大听了媳妇的话本来是生气要找老三算账的,可黄晴一解释,他一个大老爷们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败家娘们,净他娘的给老子丢人。

    他上前想把秦凤从地上拽起来,秦凤看老大不向着她。一把挥开男人的手:“我让她洗衣裳咋了?她一个新进门的新媳妇,不该多干点儿活儿啊。我这是当大嫂的教她规矩。”

    有一瞬间,王宏喜真想提起门口的顶门棍,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坐在地上的泼妇。可她如今是男人身份,要真跟自己嫂子动手,那无论有理没理,他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可是五十年代啊!倒一切压迫的时代。干嘛不利用这个年代的特色呢。

    王宏喜嘴角翘着,看着撒泼的女人:“给新媳妇立规矩?我看你是把我媳妇当长工使唤吧。当自己是地主家少奶奶呢,要不我们两口子跪下给你磕一个。赶明儿到公社,咱家这还有个漏网之鱼。”

    秦凤还没明白过来,但听到跟公社有关,也一下不知该如何应答。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队长。听到干部总是害怕的。

    老大却一下想起屯里地主家老婆被□□致死的事情。如今可是严格划分成分的时候,谁要是跟地主两个字沾上,那绝对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火烧屁股一般把秦凤拽起来,看着老三笑道:“看三弟的,你嫂子就是爱占点儿便宜,咋就成地主婆了?这话可不敢乱。”

    秦凤被自己男人大力拽着,开始还想要挣扎,听到男人重点强调地主婆的时候,她也明白过来了。一下子躲到男人身后,像进水的□□般哑火了。

    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听到老三要去公社,也吓得一机灵。这家里要是出个坏分子,那他们都得吃瓜落。

    这会儿也不看戏了,出声道:“就自己家点儿事儿,什么去公社呢。行了,都散了,摆饭吃饭吧。”

    王宏喜心里窝火,刚才怎么不见你吭声,上午秦凤欺负我媳妇怎么不见你阻拦。这会儿充当和事老了。

    可当事人都熄火了,跟着老太太进屋去哄孩子,他总不能真的去公社告她,事情也只好这样不了了之。

    他自己觉得窝囊,别人可不这么想。都暗暗在心里嘀咕,这老三吃枪药了,怎么变这么厉害。不就是让她媳妇洗几件衣服吗,至于老母鸡似得护着。这谁家新媳妇刚进门不被婆婆妯娌磋磨刁难的。就他媳妇是宝贝蛋,一点儿委屈不能受?

    一出给新媳妇下马威的好戏,在王宏喜强硬的态度中黯然收场。吃饭时都耷拉着脸,跟办丧事似得。

    翌日,新媳妇三朝回门。老太太就给拿了一袋子底的红薯干做礼,拉着黄晴的手,脸上笑得像庙里的菩萨:“孩子,委屈你了。真不是娘气,家里除了一家人的口粮,真拿不出多余的东西。天冷了,鸡也不下蛋。你是明事理的孩子,不会让妈为难的对吧。”

    黄晴能什么。什么不是让老人为难。再者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还能跟婆婆叫板。这明显是继续给她这新媳妇下马威呢。三朝回门居然那半斤红薯干当礼物,她以后在娘家还有什么脸啊!

    可她如今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婆婆当家做主,家里困难,她还能开箱查验不成。她暗暗叹口气,脸上含笑接过那轻飘飘的袋子:“没关系的,谢谢妈。”

    出了院门,王宏喜接过袋子晃荡两下。他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冷笑。这老太太真行,这是连他这个儿子一起收拾呢,变相的告诉众人,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谁要不顺我的意,我定不让她好过了。

    他交代黄晴在这里等着,自己提着袋子扭头返回。黄晴怕他跟家里人发生冲突,赶快拉住他:“没关系的,我爹娘都不是挑理的人。你别惹娘不高兴了。”

    王宏喜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眸里都是担忧害怕。他一下就明白了什么叫受气媳妇。看来在这个年代做男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在婆家忍气吞声。

    “别担心,我想其他办法。”他安抚的拍拍自己媳妇,转身去了后院。

    左右瞅瞅没人,悄悄的躲进仓房里。伸手从空间里拿了一只鸡,又拿了二十个鸡蛋,他找半天也没找到装鸡蛋的家伙什,后来发现空间里居然开放了商城,他花了五十积分买了一个竹编的篮子,把鸡蛋放进去,又用麦子把缝隙填满。

    左手提着鸡,右手提着篮子。这下去丈母娘家不会寒碜了。

    黄晴看她提着鸡和鸡蛋出来,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快把这些送回去。要是让婆婆发现了,还不吃了咱俩啊!”

    王宏喜看她着急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来。感情你以为我偷老太太的啊。不过也是,任谁他都会这么想。

    “不是家里的东西,你别担心。”

    他走出一截了,黄晴还在原地发傻呢。他又扭头叫了一声,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上。

    “真不是家里的?那你从哪儿弄来的?”黄晴显然不信,跟在身后期期艾艾的问道。

    王宏喜决定从空间里拿东西就在那想着法,这时眼都不眨的撒谎:“我早有准备,这是之前就藏好的。你就放心吧。”

    看媳妇萌萌的眼神,又故作神秘的开口嘱咐:“这些东西都是我悄悄私藏的,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啊!包括你们家人。”

    这一会儿时间黄晴心中是百转千回,婆婆和大嫂的为难让人酸涩,可这个男人仿佛早就料到了一切,居然早就做了准备。让她又仿佛一下掉进了蜜罐里,蜜糖一般的甜。

    当初介绍人他老实,不太爱话。像他爹似得不爱管闲事,以后肯定能听她的话。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不管事儿的男人,一般都听妈的话。自己婆婆是三里五庄出了名的厉害,都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想要出头难呢。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事事都帮着她,什么都为她设想周到。简直超过了她曾经对丈夫的所有幻想。

    两个大队离得不远,不到半时,俩人就到了黄晴娘家。黄晴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上面三个哥哥都已成家。妹妹今天回门,大家都在家里等着。三个嫂子在厨房忙活,老母亲站在大门外张望,脸上的担忧掩都掩不住。盼着闺女回来,好亲自问问婆家的情况。

    看见两口的身影就赶快迎上来,拉着女儿的手:“回来了,怎么样?走的累不累?”

    黄晴亲昵的挽着妈妈的手往回走:“都挺好的,妈你放心,一点儿都不累。”几步进入院儿内,跟大家大了招呼后,黄晴赶快把王宏喜手里的东西当着哥哥嫂子的面交给母亲:“妈,这是给你拿的。母鸡可以留着下蛋,篮子里的是鸡蛋,给你和我爹补身子。”

    老太太一看,亲家居然拿下蛋的母鸡做回门礼,篮子里还放那么多的鸡蛋,怕鸡蛋碎了,别人一般都是垫些干草或是谷糠在篮子里。亲家居然垫那么多的麦子,看来是高看我们闺女的。这下该放心了。

    心里乐成了一朵花,老太太嘴上还是跟女婿客气:“这,你妈也太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拿这么重的礼多不好意思。”

    王宏喜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老太太,也赶快客气的:“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妈你不嫌弃就好。”他进屋后跟着大舅哥坐到炕上,笑嘻嘻的接过丈母娘亲自递的茶“妈你别忙了,坐下歇歇。”

    这黄妈妈这会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心里都乐开花了。这孩子先前看着一副木讷样儿,这会儿却好似换了个人似得。原先啊!看来是认生。

    王宏喜幸好不知道老丈母娘的心里活动,要不然非吓得出冷汗不可。可不就是换了个人吗。

    男人们都在东屋炕上唠嗑,老太太把闺女叫到大儿子住的西屋,悄悄的着女人的私房话。

    家里人都挺满意这新女婿,中午老太太特意的杀了鸡,配上秋天晒得蘑菇炖了一锅,窗台上的蒜苗嫩绿绿的炒了一盘,冬天储藏的菜都拿了出来老太太还嫌不够,让老三媳妇又炒了一盘子的鸡蛋,又去把老头珍藏的酒拿出来,席上一个劲的劝着女婿多吃。大伙难得开荤,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尤其几个一辈的孩子恨不得老姑天天都来,天天都能有肉吃。

    除了老三媳妇看着满桌的菜肴心疼,一个劲的撇嘴,大家倒也其乐融融。她碰碰旁边老二媳妇的胳膊,看着满脸堆笑的婆婆,声的:“二嫂,看到没有,没结婚前就是家里的宝贝,结婚时把几年攒的棉花和被面都做成被子给了闺女。这新婚回门,看着姑子拿的东西不少,其实到了还不是都进了自己肚子。咱啥都没落下。”

    老二媳妇知道这弟妹的心结,她们家里重男轻女,她在娘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结婚时,几乎是空着手进的门。身上连件没补丁的衣裳都没有。看着自幼受宠的姑子可不就嫉妒了。

    可这人啊,都有自己的命,你自己命运不济,你能怪的了谁。想撺掇我跟你对抗婆婆?你拿我当傻子呢。婆婆是对姑子好,可也没苛待儿子媳妇,你还想让婆婆像你妈似的,恨不能扒下闺女的皮当皮袄给儿子穿上?

    老二媳妇看着狼吞虎咽又忙着给孩子夹肉的大嫂,自己也赶快给儿子夹了块鸡肉,嘴里含着块蘑菇嘟囔着她:“咱娘要偏心谁,咱也管不着不是,要我啊!你赶快吃点是正经。一会儿可就抢不着了。”

    可不是,老三媳妇一看盆里的鸡肉都快见底了。她还一口没吃呢,也顾不上编排婆婆了,甩开腮帮子抢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