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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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腊月,农田基建队的工地上却是热火朝天。“大跃进”的旗帜迎风飘扬。各队之间在进行着年前最后的比拼。王宏喜带着的四队跟李红星的六队算是彻底杠上了。

    中午休息间隙,王宏喜看着斗鸡一样的李红星,心道:就算得了劳动模范,你也不可能重新跟我对调,不过既然你要宣战较劲儿。老子难道还能怕了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就不信我每天吃肉的比不过你吃窝头咸菜的。

    大伙都坐在地上闲聊,不知咋的话题就转到赵满身上。秦宝拍拍他的肩膀感慨:“早知道你子发起狠来这么能干,老子当初就要你了。”

    其他人也都诧异,这子一向是偷懒的,咋这回跟着王宏喜这么能干,简直就是超常发挥。

    赵满的大哥赵惊蛰都笑着:“这子这几天是能耐,简直跟了鸡血一样。我这当大哥的都不敢信。”着话走到弟弟跟前:“你要早这么着,还能到现在还光棍。”

    赵满挺着胸膛,撇撇嘴:“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子现在也不晚。以后肯定娶个漂亮的媳妇回来。像你媳妇那么丑的我还不要呢。”

    大伙闻言都“哈哈哈”的笑成一片。

    赵惊蛰“啪”的拍了弟弟脑门一下,“嗬坨货,等你娶上媳妇再来这话。”

    赵满用眼睛的余光看看王宏喜,挺挺胸膛:“你就等着看,看老子是不是嗬坨。”我有这么能耐的大哥,跟着他还能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如今你们都在食堂吃窝头,老子可是每天都有肉吃的。不然能有这么大劲儿。

    ——

    晚上在食堂吃完饭回家,黄晴抱着毛巾裹着的热水瓶,悄悄的跟男人:“这食堂的饭一天不如一天,今儿晚上就只有粥,连窝头都没了。”

    王宏喜拽拽媳妇的帽子,悄悄在她耳边,:“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要解散了。”

    黄晴瞪着眼睛:“真的?”

    王宏喜拉着她胳膊以防她摔跤:“当然,蕉叶大队的前两天已经解散了。”

    黄晴闻言笑笑:“解散了好”扭头看看周围没人“这样咱就能光明正大的偷吃了。”

    王宏喜看着媳妇旧棉袄下的大肚子,也在心里偷笑。至少得在媳妇生产之前解散,这样才好给她坐月子。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跟李有计建议的。李有计也实在是要撑不住了。粮食越来越少,这样等一过完年,就要揭不开锅了。还是解散了食堂让大家自己在家想办法吧。

    终于,在腊月十五这天,大家在食堂吃了最后一顿饭,食堂宣布正式解散。每家按人口领了最后的粮食,回家自己开火。一家家领到粮食的社员,来不及顾及粮食少,对付不到夏天的问题,眼下他们可都连做饭的家伙什都没有。去哪儿弄锅、勺、铲子这些铁器。

    王家,老太太他们一直是用王宏喜那口粗陶盆热水。眼下大伙都要做饭,用一口锅不太方便,且那陶盆热水都嫌慢,再加上两家人做饭,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老太太看着老大领回来的粮,扯着嗓子喊:“老三,老三,过来。”

    王宏喜都不用去,也能猜到他妈叫他干嘛。苦笑一声抬腿去了东屋:“叫我干嘛?”

    老太太看他站在门口,一副不愿进来的样子,黑着脸:“进来话,我是饿狼啊,能吃了你。”

    王宏喜走了两步坐到老太太对面:“有话你就吧”你跟饿狼也不差啥了。

    “这又让重新自己开火做饭,可家里没锅你也知道。你看给想想啥办法。”

    王宏喜知道这个问题,他是躲不开的。迟早得他解决,否则他自己也别想好好过日子“等过几天我请假去趟县城,看看能不能先借一口回来。这两天先拿那口陶盆对付。”

    秦凤站在东里间门口,嗑着瓜子:“你给自己家弄就行了,我们的有孩子他爹呢。”扭头看看坐在北炕上的王洪春:“你是不,他爹。你们那可是钢铁厂,弄口锅还不是事一件。”

    王宏喜赶快就:“那敢情好,大哥帮忙也给我弄一口。我感激不尽。”那破铁厂建好至今就只出了一些劣质的粗铁块,给你弄锅,你擎等着吧。

    老大恨恨的瞪了一眼惹事的娘们,扭头笑着道:“我们那厂子不是生产锅的,这事儿还是得麻烦三弟。”

    秦凤被男人瞪的瑟缩了一下,扭头看陈婉。陈婉赶快就进了东里间,连句话都没敢。这下她算彻底熄火了,缩着脖子也进了东里间。

    王宏喜看看坐在北炕上缝衣服的万桂花,心里有些疑惑:这人最近都冷的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我可都给你安排进粉坊了,其他女人都大冬天的在外冻着呢。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一九五九年的春节前,支书李有计在基建队喊话:“我们要响应党的号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要根据党的方针,高举总线路、大跃进、人民公社的大旗……”

    一番官话完,最后颁发今年的劳动模范。不出意外的王宏喜带领的第三队获得了团体劳动奖,他个人荣获了劳动模范奖状。

    拿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王宏喜轻轻的笑了。这东西在以后也许不值一文,可如今却是绝对的荣誉象征。不管他以后要干啥,都可以给他加分的。

    黄晴看着奖状也高兴的很,可又有些担心:“虽你是干部要起带头作用,可也得顾惜自己的身体。别太拼命了。”

    王宏喜抱着媳妇亲了一口:“知道了,我心里有数。”还是在自己家好,每天到食堂,弄的连点儿个人时间都没了。黄晴笑笑瞅着墙上:“挂哪里好?”

    王宏喜指指空空的泥墙:“随便贴就好。”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这墙壁真难看“哪天我给画幅画贴墙上吧,这光秃秃的真难看。”

    黄晴这些兴奋了,搂着他胳膊,“好啊!我早这么想了。看你每天那么忙,就没敢。”

    低头亲亲媳妇的发顶:“笨蛋,以后想要什么就跟我。不就一幅画吗,我不睡觉也给你画出来。”

    “那怎么行,画画的事儿有时间了再。”

    王宏喜抱着媳妇偷乐,想着哪天悄悄的画好给她个惊喜。

    过年之前,王宏喜给家里带回一口铁锅,先给了老太太他们用。自己先用陶盆对付。

    这个春节,表面上是热火朝天,实际家家都担心着春荒,怕熬不到夏天就有断粮的危险。年夜饭也就是杂粮糊糊配咸菜窝头。吃饭时,老太太把他们两口子叫到了东屋,大家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王宏喜惊讶的发现,王娇莲抱着她闺女陈慧居然也在。母女俩都红着眼眶,看似是哭过了。

    他没多问,沉默的吃完饭,带着媳妇回了西屋。一顿团圆饭吃的倒像是要散伙。

    刚进西屋的门,后面王宏秋,王军王娇娇就跟来了。王宏喜摇头笑笑,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块糖,黄晴又给每人冲了一碗红糖水。家伙们高兴的欢呼,这才有了些过年的样子。

    “三哥,快讲故事。今年要多讲一些。我晚上不睡觉了。”王娇娇朋友率先道。

    王宏喜抱她上炕,弹她脑门一下:“你不睡,你三哥也要睡。三嫂肚子里的侄女也要睡。所以你乖乖的听完故事,就给我回去。”

    王娇娇捂着脑门哀嚎,可又不敢挑战她三哥的淫威,不情不愿的:“好吧。等明年了我和侄女一起要求,估计三哥就能答应了。”

    王宏秋坐在妹妹身边,闻言问:“为啥跟侄女一起,三哥就能答应?”

    王娇娇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的回:“笨蛋,三哥多疼侄女啊!以后还不得听侄女的,要啥给啥。”

    王宏秋和王军都受教般点头,王宏喜看看扶着肚子笑的幸灾乐祸的媳妇,磨着牙苦笑。

    几人正热闹着,老大老二带着王兵也进来,后面还跟着陈婉。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来凑热闹,王会计不会不欢迎吧。”

    不欢迎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况王宏喜也不是那气的人,指指炕:“欢迎之至。”

    姑娘笑着进门,却一眼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寒梅图,语带惊讶的:“这好像不是印刷的,是谁画的吗?”扭头看看王宏喜:“不会是您画的吧?”

    王宏喜颔首:“是啊,我画的。”

    姑娘张着嘴,摸摸画上那艳丽的红梅,上面还压着洁白的雪花。正是“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红梅搭配着飞雪那傲骨志气一下尽显。

    然后轻轻的念出了旁边的题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扭头兴奋的看着王宏喜:“是主席的词,你居然给配了这么漂亮的画,真是太好了。”着就有些得意忘形“能给我也画一幅吗?”

    完她忐忑不安的看着王宏喜,想起他上次就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自己。咬着唇站在那里,眼神期待又紧张。

    被一个漂亮的姑娘这么盯着,可能大多数男人都是无法拒绝的。可惜王宏喜不是个爱花惜花的,笑笑后抱歉的:“可能不行。”

    姑娘都要哭了,眼中雾气弥漫,皱着眉头咬着唇:“为什么?”

    王宏喜仍然笑着:“我过的,除了工作需要。我只给我媳妇画。”

    陈婉觉得一支无形的利剑直插心口,眼神哀怨的看他一眼,捂着嘴转身就跑。

    王宏喜简直莫名其妙,这是干嘛,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