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生命

A+A-

    薛秀梅把孩子哄好,出来看着李发全,眼眸冰凉的无一丝温度,斩钉截铁的跟他:“李发全,我今儿把话再一遍。就如当初离婚协议里写的那样,你我从此再无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以后再来纠缠我,我就到公社去告你耍流氓。……至于我们娘仨如何生活,也跟你没关系。孩子们不需要一个随时都会抛弃她们的爹,我也不需要一个把我当工具的男人。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

    李发全看着昔日爱人那冷漠的面孔,心凉的像是掉落了冰窟。当初薛家不愿意她嫁给自己,可这个坚强的女人,硬是抗住了所有的压力嫁给了他。如今咋会如此对他?到底是哪里错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秀梅,就算是我有不对,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无情了?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薛秀梅惨笑一声:“你哪里错了?”

    “我……我……”李发全想了半天,连句整话都没出来。

    薛秀梅看着他根本毫不知悔改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冷。不是早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吗?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也许是不甘心吧!当年倾注了少女所有感情的男人,难道对她是毫无感情的吗?她为了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义无反顾之后却换来如此结局。

    心里一片悲凉。罢、罢、罢、当初是我瞎了眼,以后再不会了。从今开始我将彻底把你从心里抹除,你的一切都再与我无关。

    李发全不知该如何劝,面对着一根筋,毫不回转的女人。他真是不知该如何了。如今她有人护着,软硬都行不通。他已经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只好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李发全走了,薛秀梅看到赵满,想起刚才李发全他俩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把鬓边的发丝撩到耳后,招呼王宏喜进屋。

    王宏喜询问了一下她的生活琐事,听闻窝棚非常的好住,也就放心的离开。孤男寡女的还是少接触,否则不知道那些长舌妇又要啥了。

    赵满没走,就在旁边的地边等着他。他递给弟一支烟,给他点上火:“谢了,要不是你,今儿秀梅肯定要吃亏。”

    赵满笑笑:“这有啥的,我早看那李发全不顺眼了,趁机揍他一顿不费事。”

    王宏喜笑笑没搭话,想着姨子没事儿,自己就连夜回家吧。心里惦记着那娘仨,自己在这儿也睡不好。

    “大哥,您把秀梅许给我吧!我肯定对她们娘仨好。”

    赵满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王宏喜炸了个外焦里嫩。他好一会儿才:“前段日子,你们家不是给你了个吗。你这怎么?”

    “没成。”赵满简单的交代了结果,嬉皮笑脸的:“我是真的,秀梅是个好女人,我愿意跟她过一辈子。”

    王宏喜的目光带着审视,盯着他看。好似光机一样,要把他从里到外的看个清楚。

    赵满就站在那里任他量,这主意不是了一天两天了。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儿子,跟薛秀梅没有根本的冲突。而且这女人做事干脆利落又心善。是个合适的媳妇人选。

    他有些懒,不喜欢干地里的营生,以后要是做了王宏喜的妹夫,他肯定能给自己找个清闲的工作。

    “你今年多大?”审视半晌,王宏喜开口问。

    “二十九,我比秀梅大五岁。”

    王宏喜考虑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你想娶秀梅,得跟秀梅啊!跟我有什么用。”

    赵满闻言心喜,“那您是同意了?”

    “你们又不是孩子,做事还得家长同意。”王宏喜笑笑:“我先回矿上,秀梅这里拜托你多照顾一些。”

    ——

    薛秀梅嫁给赵满?王宏喜骑着自行车,一路都在想着这个可能性。赵满其人,奸猾、取巧、在这个崇尚老实本份的年代看来有些懒惰,不符合年代的审美。

    若是在后世,以他灵活的思维,圆滑的性子,若再加上自己的点拨,倒是不愁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是得当事人自己来决定。如果秀梅对他有意,自己倒不介意多帮帮他,毕竟这弟本来就算培养着以后用的。

    骑行到离矿上还有十多里时,天色完全的暗了下来。他停下把手电筒绑在车把中央,开开关继续前行。

    风从远方吹来,耳边隐约的听到人们的哭喊声。喊的什么听不太清楚。声音充满了悲哀,如泣似诉,仿若在宣泄着满腔的冤屈。

    暗夜的荒郊野外,听着让人头皮发麻。他不由的加快脚下的频率。希望把那扰人的声音甩到身后。

    几分钟后,声音越发的清晰。大路中间停着一辆吉普车,哭诉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吉普车外,两个身穿公安制服的男人低着头好似在修车。看到他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把他拦下。

    “同志你好,我们的手电快没电了,耽误你一会儿功夫,借你的手电给我们用用,我们修好车就还你。”

    看到活人了,王宏喜七上八下的心也回了原位。笑笑把手电解下来递给他:“给你,拿去用。我等你们。”

    男公安给他敬了个礼:“多谢你了。我们尽快把手电还给你。”

    俩人在前面修车,车上的人还犹自在哭诉着。方言十里不同音,王宏喜也听不太明白的是啥。

    他好奇的开口问:“车上是啥人啊?咋哭成这样?”

    跟他借手电的公安叹口气,看看车内扭头跟他解释:“今儿逮捕的犯人。……都不知道该咋,两口子结伙去盗窃公社的副食商店。让我们顺藤摸瓜的给逮到了。……哭的也是可怜,实在是要饿死了,走投无路了才去偷东西的。家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已经……”

    到敏感话题,公安住了嘴。未竟的话语王宏喜也能猜到。无非是被饿死了呗。大人都没的吃,哪儿有奶来喂孩子。

    在古代,遭遇特大灾害时,历史书中都会出现一段记录:民大饥,易子而食。

    如今国家的救济粮没到,老百姓的日子是不好过。粮站里,玉米面都划归到细粮了,就这都经常的没货。

    井下一线工一个月也只有五十三斤粮。如今的人都缺油水,这五十三斤粮根本不够吃,剩余的钱都在想方设法的买些吃的填肚子。

    村里去年的壮劳力人均分粮不到一斤,半劳力更是只有半斤,日子更是难过。

    等车修好,两拨人分道扬镳。王宏喜很快的回到了矿上的家。

    也许心里一直在惦记着灾害的事儿,也许脑中在回想着史书中的记载,或许是前两天看的的画卷始终在脑海徘徊。

    这才在当天夜里,做了个万分可怕的噩梦。

    饥肠辘辘的人们成群结队的挤在一起,看着他们夫妻怀中两个粉嘟嘟的孩子,目光仿若饿狼。他们俩吓得抱着孩子缩在一起,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人满脸惊惧。

    忽然,一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奋起一扑,把黄晴怀里的瑶瑶抓在手里,转身就跑。

    随后,几人齐上,分工合作。把他怀里的土豆也给抢跑了。

    他们两口子拔脚去追,可看着瘦骨嶙峋,像随时都会咽气的难民此时居然快步如飞。转瞬就消失在视线里。

    他急的五内俱焚,张着嘴站在人群中茫然四顾。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满脸颊。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有粮食,我给你们粮食。

    “他爹,他爹。你咋了?快醒醒……”被媳妇从噩梦中唤醒,他猛的坐起来。扭头看到身边呼呼大睡的俩宝贝,心中依旧惊惧难平。

    嘴里“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好一会儿轻轻的重又躺倒。梦里的一幕反复的在脑海中闪现,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抱抱身边的儿子。

    黄晴在旁边静静的等待,直到他呼吸平复,放开了儿子。才摸摸他的脸颊,拉着他的胳膊:“怎么了?梦到什么了,又喊又叫的。”

    他伸手把媳妇抱住,好长时间后才开口:“媳妇,你我这个人是不是太自私了?”

    黄晴一直在轻拍他的后背,闻言回道:“怎么会?你要是自私,那这世上就没心善无私的人了。”

    听到媳妇的回答,王宏喜轻轻的笑了。在爱人心里,自然对方的一切都是好的,这问题简直就是废话。

    “到底梦到啥了?怎么问这么奇怪的话?”黄晴等不到回答,关切的又问。

    他抱紧怀里的女人:“没什么”

    “不会是梦到土豆咋了吧?”你那么反常,大半夜的去抱儿子,差点把孩子惊醒。

    “梦到有人把土豆给抢走了,我使出全力也没追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儿来……”

    黄晴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喝口水压压惊,只是梦而已。……我啥都不干,就看着俩孩子,咋能让人给抢走。你这是有多瞎操心,才做这么吓自己的梦。”

    一杯温水下肚,心绪逐渐平复。两口子重又躺倒睡觉。

    王宏喜却再没睡着,看着身边一大两安稳的身影,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心绪始终难平。

    达者兼济天下,他到底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