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深处，寂寂的书房里，响起萧稷清冽的声音：“冯姑娘如今在追查邱大同的事情？”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柳元道：“石进是这么留的口信。”

    萧稷揉揉眉心，他这两日都在想方设法地追查隆庆帝对于今年秋猎安排的居心，倒没有想到他一错开眼，冯淑嘉又摩拳擦掌地做起了这样的大事。

    “知道了，你去吩咐石进且安心等着，此事我自有安排。”萧稷清声道。

    柳元抱拳行礼，无声退下。

    石进得到回复之后，便将此事抛在脑后，等着萧稷的决定。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萧稷的决定竟然是亲自告诉冯淑嘉这件事的内情。

    武安侯府的外书房里，冯淑嘉看着两日未见的萧稷，来不及感慨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幽怨，便直奔主题。

    “君公子来找我邱大人的事情？”冯淑嘉皱眉问道，“石进都和你的？”

    倒是一如既往地机敏，一猜即中。

    萧稷微微一笑，并不隐瞒，点头道：“恰好遇到了他在听这件事情，就多问了几句。石掌柜大约是想着如今在下也算是芙蓉裳的一份子了，就没有隐瞒。”

    冯淑嘉皱眉：“一份子和一份子还有区别呢。”

    石进也太糊涂了，难不成只要是芙蓉裳的一份子，不管谁问他他都要出来不成。

    一回神看到对坐的萧稷笑容略带一丝勉强，鬼使神差的，冯淑嘉脱口而出安慰道：“不过你不在此之内，无妨，无妨……”

    罢，未等萧稷作出反应，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羞窘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如此着急忙慌地安慰他做什么？倒显得她不矜持……

    冯淑嘉难得垂首红耳，将帕子绞成了麻花。

    如春花绽放的笑瞬时在萧稷脸上荡漾开来，如皎月辉煌而润泽。

    冯淑嘉将头垂得更低了，羞涩心慌的同时，还有一丝被人看穿的窘迫、失落、气急败坏……复杂难以厘清。

    萧稷眼见着姑娘又要羞涩地缩回了壳里，如何舍得逼迫她正视自己的内心，忙柔声道：“多谢你信任我。”

    是“你”和“我”，而不是“冯姑娘”和“在下”。

    冯淑嘉明白，萧稷这是在委婉地暗示她“卿心亦我心”，心口跳得愈发地快了，然而先时的那点子窘迫和失落却一瞬间都消弭不见了，只余下愈来愈暖的甜。

    冯淑嘉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竭力沉稳平静地问道：“既如此，那你且看，都查到了些什么。”

    毕竟是在武安侯府，暗地里白氏不知道派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和萧稷呢，若是她但凡有一点失常，白氏都能断然绝了两人的联系。

    实在是冯淑颖和李景的事情，给白氏留下了心理阴影。

    萧稷见冯淑嘉也不再一口一个“君公子”地称呼他，心里霎时如春花怒放，展颜笑道：“邱大人进了百芳楼，叫了楼里新近采买的胡姬进去伺候，并没有别人陪同。或许，他是喜欢西凉的乐舞也不准。”

    百芳楼乃是青楼，男人去了那里除了谈事，就是欢爱了。很显然邱大同是属于后者。

    可是冯淑嘉一个纯洁无暇的姑娘，他怎么好拿那些事情污了她的耳朵。

    再他虽然派了人盯梢，却不能藏身室内瞧个清楚，所以内里到底是什么情形，他也不甚清楚，然而想来，不是买醉，就是买乐子。

    冯淑嘉闻言却是皱眉追问道：“除了伺候的胡姬，就没有别的人再进去过屋子里吗？”

    萧稷摇摇头，道：“没有。就连送酒水的婢都没有进去过。”

    冯淑嘉坐直身子，沉吟道：“那就怪了……”

    萧稷很想问怪在哪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不许别人进去扰，又是在青楼里，这再正常不过了好吧。

    然而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好和冯淑嘉这样单纯的姑娘直呢。

    然而冯淑嘉下一句直接惊得萧稷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

    “邱大同不能人道，为人又谨慎克制，他和胡姬躲在屋子里能做什么？”冯淑嘉皱眉沉思，“这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了会儿不见萧稷回应，冯淑嘉抬起头来，望了过去，就见对坐的人瞠目结舌，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你……”

    冯淑嘉皱眉不解，张口正要询问，然而刚出口一个字，她霎时间回想起自己方才沉思之际不自觉地泄露了什么话，一时面色涨红如布，简直能滴出血来。

    深深地垂下脑袋，冯淑嘉心里慌乱极了，她怎么能当着对面的人面出那样的话来！真是丢死人了！

    是太过于信任也太过于依赖了吗？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把内心的疑惑给对面的人听，想让他帮忙分析解决的？

    丢人啊……

    他会不会因此就觉得自己是个不矜持的坏姑娘？

    冯淑嘉慌乱羞赧，把自己缩成一只鸵鸟。

    萧稷见冯淑嘉一副羞窘难当的样子，勉强回过神来，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从何处得知的这个消息？”

    邱大同有妻有妾，有儿有女的，他不能人道，还真没有人会相信。

    冯淑嘉见萧稷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且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件事情，虽然心里依旧慌乱，但还是迅速地竭力镇静下来，低声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内宅消息，自然有内宅门道来听……”

    萧稷见冯淑嘉虽然不愿意多谈，但是显然能够确定她的消息是无误的，顿时眉头紧皱，沉吟道：“若果真如此，那邱大同关上门单独约见胡姬，可就不简单了。”

    冯淑嘉见萧稷的心思转回了正事上，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又快速别开眼去，低声：“所以，这个胡姬的来历可就要好好地查一查了。”

    至于怎么查，冯淑嘉看了看萧稷，心道，他应该比自己更熟稔。

    如果不是和对方关系特别好的话，石进那样机灵的人是不会随便泄露什么的。

    可是从石进以往的表现来看，除了旧日的那一点相识的情分，他和眼前的人可是关系平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