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胸口不停地泛着恶心。

    感觉脸上发烫，但是抬手触碰却是一片寒冷。坐在自行车上，不用用力走路，本应该是轻松自在, 但是随着车轮与石子的磕碰，宋云的身体随着它颠簸。

    昨晚吃的饭菜在胃里面翻腾, 和胃酸搅合在一起，发酵泛酸。

    今早上起的太早, 又没吃东西。

    以往宋云都是到了农场, 想着去山里找一点野果子，或者挖几个地瓜填肚子。

    但今天她有些撑不住。

    身上还有苏雅昨晚给她的馍馍和面团，饥饿让她顾不上胃口不佳，在乡间道扬起的尘土中, 宋云似乎还能嗅到从食物上传来的香味。

    可饥饿比不上理智, 宋云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没拿出食物。

    直到到达农场, 宋云从车上跳下来, 在顾游面前手足无措地扯了扯衣服, 又拨弄了下头发。

    “顾游，谢谢你。”

    宋云发自真心地感谢。

    因发烧，她的脸色绯红，一双眼睛带着水光, 微微低着头, 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宋云的“女生姿态”看的顾游一怔, 宋云不冷冰冰的样子，倒、倒是还有些好看的。

    顾游撇开头，抬手挠了挠脖子，梗着喉咙：“没什么谢的。”

    宋云喉头发痒，忍不住地想要咳嗽，但她又不想在顾游面前丢脸，只能抬手捂嘴，强行忍住，发出细的一声。

    压抑的太过，这一声，落在顾游耳中被误解为轻笑。

    顾游忍不住偷偷瞥看宋云，他为自己之前对宋云的态度赶到羞愧，此刻想看，也不敢明目张胆。

    只觉得今天的宋云比起以前冷冰冰的样子，多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是啊，谁也不想看到自己身边一直站着一个冰块脸。

    “其实你应该多笑笑，挺好看的。”顾游这么。

    比起林灵的可爱，宋云还未曾全部张开的脸，更多的是少女的清纯。

    而顾游曾经听父母过，宋云的爸妈都是科研工作者，只可惜后来……

    所以宋云身上有一种遗传自父母端庄气，书卷气。

    这种是林灵这个大姐身上所没有的，顾游有时候觉得若是林灵拥有了宋云的书卷气息，便十分完美了。

    不过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林灵家父母是商人，过惯了苦日子，也没体会到读书有用，自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就在顾游失神，在心中评判谁胜谁劣之际……

    宋云突然拿出一个拿油纸包好的馍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抿着被火气冲的干燥起皮的薄唇，道：“给你。”

    “这是哪儿来的？”顾游瞪大眼睛看着宋云居然还有多余的食物给自己，有些好奇。

    他狐疑地看着宋云，难不成是偷拿的？

    “谁给你的？”

    宋云一时间没多想，只当顾游不好意思，又将手中的食物往前递了递。

    顾游也顺水推舟地收下了。

    他开吃之前先问了一句：“你吃了没有？”

    宋云抿嘴一笑，发烧和缺水让她这个动作直接咧开了唇上的破皮，微笑的血珠翻滚出来。

    宋云轻轻点点头。

    顾游心中释然，咬了一大口。

    他太饿了，几乎每天晚上都饿的睡不着觉。

    这里的土地贫瘠，纵然和城市没有相隔多远，但此地的人们还是过着原始朴素的生活。

    吃不到细粮，更不要肉香，而那些粗粮就算吃饱，也熬不过几时。

    他现在一看到地瓜这类的，闻着味就快吐了。

    一口粮食还在口中咀嚼，没咽下去，他含糊地问：“这是谁给你的？”

    只听见宋云又不慌不忙地加上一句新的：“苏雅给的。”

    顾游这下子当真是如鲠在喉，咽也不是，吞也不是。

    最后思量再三，顾游还是纠结地吃了下了苏雅给宋云的食物。

    食物下肚，顾游的心情好了些许，他冷哼一声，劝告宋云：“我看那女人不是个心善的，你少和她处一起。”

    道这个，顾游还觉得自己是为宋云好，得意地冷哼一声。

    完，顾游推着苏雅的自行车往农场里面走。

    宋云一时间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竭力地想要掰正顾游对苏雅的错误认知，快步追着青年，双手有些无措，想要抓住顾游的衣角，最后却只能无奈地放弃。

    宋云有些不高兴旁人诋毁苏雅，语气强硬了一些：“她除了嘴巴厉害一些，其实心地很好。”

    一起这个，宋云便有许多话要和顾游解释。

    是真的，苏雅是个好人。

    虽然苏雅有时候会心口不一，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和物，去与别人争论，但苏雅的本意是善，而不是恶。

    只要顾游转换一种心态，再去看苏雅，就一定能抛下如今的仇恨。

    可是对方并不想听，宋云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顾游咂咂嘴，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宋云：“我看……不见得。”

    顾游对苏雅冷嘲热讽：“她一定是另有所图。”

    宋云现如今被发烧熏的头昏脑涨，一时间也有些气，摊开手逼问：“顾游，她现在能贪图我们什么呢？一穷二白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激动不满的语气话，还是一个极度罕见的长句。

    宋云真的有些生气。

    之前的温声软语多了，顾游也就免疫，不再当回事。

    如今宋云的不满，倒是激起了青年的注意。

    同时也戳中了顾游的痛点。

    是，他的确想不出来苏雅对宋云好的坏理由。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因为简单几次见面，真的全心全意地对另外一个同性好？

    顾游想了许多糟糕的事情，比如拐卖……

    但苏雅满身书卷气，精致仔细的穿着扮也不像是会做这种龌蹉事情的人。

    顾游哑口无言。

    宋云见状发自内心地高兴，兴奋地张开手，反问：“你看，她总不可能是喜欢我吧。”

    顾游梗住。

    的确。

    顾游想要服宋云，可最后却被宋云的一番话到下不来台。

    也许能下，但是他就是不想在宋云面前为自己过的错话，道歉。

    顾游长唔一声，最后堪堪地逼人：“我就是觉得苏雅不对劲，宋云你要是还相信我，你就听我的，少和她一块。”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如果你执意要和她相处，那么我这个朋友对你来，也可有可无。”

    话都到这个份上，顾游几乎是没给宋云有一点后路。

    他就是不喜欢苏雅，就是觉得苏雅居心叵测。

    就算苏雅是真心对待宋云又如何？人家一个混着外国血统的高材生，回来不过是给曾祖母贺寿，没多久就会离开的。

    难不成宋云还指望对方有天大的能耐，将她解救出苦海？

    不可能的，国家政策在这里，除非宋云逃了。可是她再逃，也逃不出国。

    宋云双手紧捏成拳，一双眼睛通红，嘴唇嚅动，但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顾游很是高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宋云的发丝，道：“好了，走吧。”

    他的动作很是亲昵，但宋云期待的目光却只能随着对方转身而渐渐消失。

    宋云委屈地瘪嘴，没想到顾游还是没有感觉出自己发烧了。

    明明林灵受伤的时候，一点点举动都能让他担心不已。

    宋云眯眼，神情凝重地望着顾游的背影，双手捏的越发紧，指甲扎进肌肤中，破皮滚出一丝血色，宋云本人却毫无察觉。

    心中忧愁过重，身体发烧难受，宋云又一口早餐没吃，她拿着洗干净的地瓜，咬了一口。

    脆是挺脆，但冰冷的水洗过，这地瓜入口像一块寒冰，慢慢滑过她的喉咙顺着食道下肚，宋云整个身子越发难受。

    她蹲坐在地上，有同行的知青瞧见了，欲言又止，最后没有上前。

    谁叫宋云平时冷漠，如今又和苏雅那个大姐一处。

    再了，宋云没主动开口，大家也不想到时候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宋云今天没砍柴，她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这些柴是为了感谢苏家的收留住宿之恩。

    但……她的心中又想为自己开脱。

    苏雅那么好心，她不在乎这一点点木柴，看在生病的份上，更加不会斥责自己。

    这些话，宋云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

    最后宋云还是强行忍着难受砍了一点柴，到傍晚，顾游倒是准时在农场门口等候。

    “你怎么了？”顾游总算是看出宋云脸色苍白。

    宋云心中暗自兴奋，但下意识回答了一句：“我没事。”

    “哦。”顾游便不再放心上，跨上单车，载着宋云回去。

    回去的路上，顾游话多了一些，但……

    “你要是实在不方便，明天请假，工分的话，你看能不能让其他人帮你做一点活，凑一凑，管理的那老不死只要活干完了，倒是好话。”

    “谢谢。”宋云低头。

    顾游再：“你同意就好，我这样就不用再送你了，这自行车也就给还回去，咱们还是少用别人的东西，尤其是苏雅的，这人情没必要欠。”

    宋云迟疑了一下，才声好。

    快到村口的时候，顾游突然声：“你回去放了柴后，偷偷过来找我，我给你看个东西！吃的。”

    宋云身体越来越难受，但还是答应了。

    顾游又：“单车你骑回去吧，我不大想看见那个女的。”

    他的话几乎都是命令，没有询问过宋云方不方便，但此刻的宋云也不想追究，她也没立场，没心性和顾游吵。

    也许，今天是美好的开始。

    最起码，顾游方才，他有东西要和自己分享。

    宋云心中有些欢喜，但却算不上特别欢喜。

    这是自己这么久，才得到的一次回应，但代价却是要放弃苏雅……

    宋云和顾游在村口分别，推着单车往苏家走，她低着头想事情，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

    抬头一看，苏雅正不慌不忙地迎面走来。

    夕阳之下，宋云看着苏雅踩着一地金色光芒，停在面前，淡淡一笑：“回家了。”